这几日雪断断续续地下。天才蒙蒙亮,锦麟已经下了早朝回来,肩上的狐皮大氅上落了雪。进了屋子,吉福给脱了下来拿出去把雪给抖了。
裡屋里透著微弱的光,看见丫鬟正端了洗脸水进来。
“小姐醒了吗?”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轻声的问道。
“醒了。正梳头呢。”丫鬟把脸盆放在架子上说道。
“以后把水端进里屋。吉福,吉福。”
丫鬟应了端起脸盆进了里屋。
“是,是,爷,什么事?”吉福拽着狐皮大氅掀了厚重的棉花帘子慌忙跑了进来。
“把脸盆架子搬进去。”指了下内室,锦麟撩起内室的珠帘进了房间。
“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时候还早。”
“恩,醒了没了睡意,就起了。”
婉婉正坐在梳妆台前编着麻花辮,上半部分的头发被编成了麻花辫子垂在脑后,下半部还留着一大半的头发滑溜溜地披在肩上。
“这是什么头?丫鬟不像丫鬟主子不像主子的。”他搬了个椅子坐在的身后看着她在那梳头。
“这叫半头。”用头绳收了尾,婉婉拿起梳子顺了顺刘海和散落的发。“冬天到了,风灌进脖子冷飕飕的,这样最好,又保暖又方便。”
“是啊,第一场雪下了,下去一日冷过一日,怕是还有几场大雪。怎么还穿着秋天的衣服。”他伸手扯扯她的衣袖,皱眉说。
“没事,屋子里不冷。”婉婉转过身子面对他坐着。
“我看你穿来穿去就那两套衣服,今日里趁着得空,不如让裁缝来量了尺寸,做些冬天的衣服,下去冷了,你这么穿可不行。”
“不用。”她压下他的手。要是让人特地来为她量体裁衣,这事情怕是要传到那福晋的耳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小心为妙。
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好像小三,偷偷摸摸的仿佛见不得人了。心里不禁有些苦。
“不如出门,找个裁缝铺子做了就好。”低头拈起肩膀掉落的发,撑起笑脸看着锦麟。
“这样也好。我让人备车去。”锦麟说着唤来吉福让他安排人去备车。
“恩。”婉婉转身走向屋角洗漱去了。
等婉婉洗漱完,丫鬟也上了早膳。
“你都不用胭脂水粉的么?”锦麟看着她素面朝天的脸,透亮的肤色,左眼下微微有些小雀斑却带了分可爱。粉红的唇正含着筷子。
“不用,用习惯了就得天天用。太麻烦。你吃过了?”婉婉喝了口粥,见他并不动筷子,于是问道。
“你稍微吃点,别吃多了,待会去裁缝铺子的路上有家出名的馄饨铺子还有几家出名的点心铺子,可以去尝尝鲜。”
“是么?我最喜欢馄饨了,还有蛋黄泥。果脯蜜饯也不错。都有么?”放下筷子,她吞了吞口水。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吧。”
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车还没来呢。”他叫住她。
“吉福怎么那么慢。我们走路去也成,远不?”婉婉坐回凳子上抱怨道。
“远。”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心里大笑的冲动。锦麟看着她有一瞬间的错愕,这是她的另一面吗?没有耐性,迫不及待地像一只馋嘴猫。压下满腔的笑意,他叫来丫鬟把桌子收拾干净。
天空还在飘着雪,马车的车辕碾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子,马车里婉婉与锦麟面对面坐着。掀开帘子,却是满目的洁白,婉婉看风景的心情也被抹杀了,放下帘子乖乖的坐着。
“还要多久?”
“半个时辰。”
“啊!怎么那么远啊。就这么呆呆在马车上坐着?”
“和我一起很无聊么?”
你以为坐半个时辰的马车很舒服吗,翻了个白眼,婉婉想着。
“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带了钱币么?”她伸手向他要钱。
锦麟挑了挑眉头,从腰间掏出个钱币,表示同意。
“规矩是这样,一人抛一次,猜正反面,看谁猜中的多,就算赢。如果我赢,我猜中的次数就算天数。你要按着天数日日买馄饨送到我的手上。”
“如果我嬴了呢?”锦麟坐直了身子,含笑看着她。
“如果你赢了,就不用给我买馄饨了。”婉婉赖皮地说。
“这不公平。”
“那你想怎样?”
“如果我赢了,和你的规矩一样,不过你要按着天数每天帮我做一件事。”锦麟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一言为定。”婉婉起了玩心,一口答应。
两个人在车子里玩的不亦乐乎,由于找不到纸张,婉婉就要了锦麟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在车窗木头上划线计数。时间过的飞快,赶车的停了车子。
“爷,到了。”吉福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你先进去占个位置。”
“看来我运气好一些。”他指着那两排正字。他的那一排多了个T。
“没劲。”婉婉站起来拍拍屁股,掀起帘子跳下去。“馄饨。我来了。”
两刻钟后。
“好吃么?”锦麟把帕子递给她。
“恩。现在去哪?”婉婉接过来抹了抹嘴,把帕子拽在手中爬上马车。
“裁衣铺子就在不远。先去量了,回去时候再到蜜饯铺子可好?”
“也好。来,吃饱了躺着才不会胃下垂。”婉婉大喇喇地躺在羊皮上面,手摸了摸胃部。“哇,真舒服。”
“胃下垂?”
“。。。。。。。”
马车停在一栋二层的小楼前,小楼挂着黑底红字的大牌子,上书“聚祥布庄”。
柜台前站着两个伙计,一个中年,一个才十二三岁,那中年男子看清了来人,对年纪小的使了个脸色,那小学徒钻进了后堂。男子自己出了柜台,待他们坐定,已经老练地奉了茶。
“这是我们家爷,这是我们家小姐。你们掌家的呢?”吉福随便地翻了翻放在柜台上的布匹。
“就在后堂,就来,各位稍等。”
“可有新进的好料子?”
“有的有的。”男子说着转身进柜台去搬堆积在柜子上的布料。
“真是贵客临门,小店今日蓬荜生辉,贝勒爷今天怎么自己来了,差人来唤了小的去便是。”一个长脸留着着八字胡的精瘦男人带着个老妈子挑了布帘子走出来行了礼。
“薛掌柜还是那么精神。我想做几套狐皮大氅,再做几套平日里穿的衣物。”锦麟端起茶杯,揭开杯盖拂了拂茶面。
“可是爷要做几套合体的衣物?”
“主要是我们家小姐。”吉福再一旁说道。
“劳烦小姐站起来量个身段。”老妈子拿着皮尺走了上来。
婉婉站起来朝她微微一笑,张开手任由她量。
“做个九套日常衣服。马褂、坎肩、褂襕、衬衣、氅衣、围巾、裙子、云肩、斗篷样样都不能少。狐皮大氅可有好的料子?”锦麟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
“有的,前几日正好来了批白狐料子。”
“做上两件白狐的。再做件黑色貂皮料子的可好?”锦麟笑着问婉婉。见婉婉点头,于是对掌柜说:“就这么办吧。那坎肩云肩什么的,掌柜的看着用什么料子做吧。貂皮狐皮都可以。其他衣服也都要最好的料子。”
这时候伙计已经把好的料子全部堆上了柜台。就等着他们上前挑选。
“还算可以。”锦麟点头,揉了揉布面。
“贝勒爷是行内人,这些是江南来的新款式,都是最好。我们一定给最好的工。”
“婉婉,你自己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的料子,去挑几匹。”
“就这几匹吧,好了。”看着小山一样堆积的布料。婉婉心想做个衣服都那么麻烦,只好走上前去随便挑了几匹。
锦麟看了她挑的布匹,又给添了一匹浅粉的一匹大红的。
“五日后我让人来取?可出得来?”
“出的出的。到时候我们给爷送到府上便是。何须劳烦爷的人跑一趟。”
“不用了,我差人来拿。”
定好了来拿的日子,掌柜点头哈腰的把他们送出了门。
“他为什么说你是行内人?”婉婉疑惑地问。
“我不懂布匹,只是织造这一块都要过我的手,所以他才那么说,不过说的虚话。”
“哦,现在去买蜜饯么?”
“我看你心不在焉的草草挑了布料,原来是想着蜜饯呢?”
“嘿嘿。”尴尬地笑了两声,婉婉在车子里坐定。
马车只往前走了十几米,便停了下来。锦麟叫吉福去买蜜饯,让他每样买上一点。自己和婉婉坐在车上等着。吉福办事利索,马车很快便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真香。”亲了一口手中的纸包,把包着蜜饯的纸包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了嗅。淡淡的果脯味道充斥鼻间,婉婉感觉嘴巴里泌出些酸水。
看着她开心的表情,锦麟的心中有些吃味,反倒羡慕起她手中的纸包来。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他指着刻在木头上的正字说道。
“23次,四舍五入。”婉婉扁着嘴数了一遍。
“那就是20天,也可以,零头就算我赏给你的吧。”他好像大老爷一样的说道。
“哼,稀罕。”婉婉撅起小嘴。
“爷。”吉福掀了帘子。看见两人打闹的样子,闪了一瞬的神。
“到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没,遇上十四爷家赶车的,拦了我们车子,说是十四爷请爷下车一叙。”
“十四爷?走,看看去。”锦麟跳下车。
“哪个十四爷?”婉婉赶忙问道。
“认出我的小厮,一眼就知道是我的车子,大概是十四王爷。”
“你不是说他在遵化看守景陵么?”婉婉偏着头问。
“是啊,没想到他回京了。”
“我能去么?”心里对十四升起一股好奇,婉婉站起了身子。
“下来吧。大概只是打个招呼。”
跳下马车,婉婉抓着锦麟的手稳住了身子。只见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朝他们行礼。
“贝勒爷吉祥,这边走。”做了个请的手势,大汉扭了头朝一旁的巷子里走去。
“你们爷什么时候回来的?”锦麟带着婉婉跟在他的身后。
“才进的城门,不想碰见了贝勒爷。”大汉说着停在一辆简陋的马车前。
“我出去一下。”马车里好听的男中音小声地说。
“十四叔吉祥。”锦麟中规中矩地行礼。
“十四爷吉祥。”婉婉依葫芦画瓢地说完,退后了一部静静在一边站着。
“锦麟。上次悦来楼一别也有些时日了。只可惜当时没能尽兴。今天才进了城门就遇见你的马车。心里实在高兴。”帘子被掀了开来,十四爷胤禵戴着水獭皮帽子,身着行袍,外罩玫瑰紫大襟马褂,金线滚边。瓜子脸上,桃花眼,高挺鼻子,薄嘴唇,如若是女子便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只是那小麦色皮肤和高大标准的身材,让他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分英挺锐气。按理说有些矛盾的脸和身材在他身上却如此搭调。
“十四叔既然已经回京,改日我俩到悦来楼要两壶烧酒,不醉不归。”
“哈哈,在北疆的时候,整个军营里也就你知道我心中的小九九。好个不醉不归。可惜今日没有时间,我先回府,有空来玩。”胤禵说着踏上了马车。
“那是自然。”锦麟回道。
“走罢。”胤禵低头钻进了车里。赶车的得了令挥了鞭子,马车出了巷子,往大道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