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思前想后,还是作了八王府赴宴时的小厮打扮。一是怕进了多洛罗府碰见敏兰,二是想即使运气好没碰上,难免她会差使和熙府的丫头下人回娘家送东西,毕竟浩言大婚,她这个做姐姐虽然是泼出去的水,但是的多少还是要帮忙张罗。如果被那些下人丫头撞见认出,难免家长里短的互嚼舌根,便又是惹麻烦上身。
还好多洛罗府不远,坐马车一刻钟便到。守在门外的侍卫见是锦麟,便直接放他们进了门。锦麟带着婉婉来到厅堂,厅堂里几个丫鬟正在打扫,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头饰银质镶珠宝花篮钿子,左右碧绿色翡翠珥珰,手腕上同色翡翠镯子。身着苍宝石绿镶黑边绣兰花长袍,襟前配香牌一串,外罩玫粉色坎肩。正踏着彩绣牡丹马蹄底鞋子,甩着帕子,焦虑地来回踱着步子。
“你来啦。”看见锦麟他们进来,她点了个头,“虽然你平日里不常来,可这浩言大婚的日子,你看你这····”
锦麟打断她的话,对婉婉说:“你先去请贝勒爷出来,就说我来了。若是请不动,再来找我。”说着便随手招了个丫鬟,让她带着婉婉去浩言的住所。
丫头丢了手上的鸡毛掸子,带着婉婉从偏门出了厅堂。左拐右拐的到了一处院子,婉婉远远就听见个还算儒雅的声音,那声音因为拔高,却有些不伦不类。
“你小子反了,今天我就不信我还进不得你这门了。达春,叫那小子把饭菜全给我吃下去,剩一丁点儿我拔了他的皮。”一个长相温文的男子吹胡子瞪眼地站在一间厢房门口。
待婉婉看清说话的那人,若不是听见他的话,她定会以为那是浩言的兄弟。
这时代的人成亲早,这人也不过四十左右,男人保养得宜就更加显得年轻,那人穿着长衫补褂,石青色对襟绣补褂上绣五爪龙四团。
婉婉心想儿子果然像娘,浩言就外貌上看与他只有两三分像。
那丫鬟带着婉婉给男人请安,男人听她说锦麟来了,隔着门朝房子里吼了一句:“你给我吃下去,别给我耍横。”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看他走了,带着婉婉来的丫鬟就去敲门,门是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婉婉见他的衣服上全是油渍和米粒。他前脚才出了门,后脚那门便嘭地关上了。
婉婉认得他,他是浩言的贴身小厮,目光怜悯地看着这个撞上炮筒,当了炮灰的小子。
那小厮走又不敢走,只伸出手掌去拍门,可怜兮兮的。
“爷,您行行好吧,老爷可要怪我了。”
“滚,滚,滚。”里面怒吼三声,中气十足。
婉婉那一刻便觉得是浩言那张娃娃脸掩盖了他男人味的本质。
“和熙府的小叶奉命来请贝勒爷。贝勒爷这是不见客么?那小叶这就回去复命了。”婉婉抬高声音,老神在在地说。
两片门扇啪地一下打开了,“小叶,你来啦。进来。”浩言踢开身边乱七八糟的瓷片道。
“别关了,关什么关。透透气。”婉婉侧身进了门,鼻尖充斥的满是饭菜的味道,见他要关门,便用手把门推了个大开。似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带她来的那丫鬟说:“谢谢你,麻烦你先回去。帮我回我们家贝勒爷的话,说我们一会儿就来。”
“别管他们,来,坐。”浩言拉过一张椅子给她。
“你这是绝食抗议呢?不错,生活就像被非礼。”婉婉硬生生地换掉已到嘴边的那个犀利词汇,换了个怂的。“虽然无法反抗,但是骨气不能丢。”
无视浩言目瞪口呆的脸,婉婉走过去推开窗户,走回来故做潇洒地撩袍子坐下。
“啊,你生气几日,怎么变得这样丑?”婉婉一惊一乍道。
浩言听了赶忙去摸自己的脸。听她发出小声的笑,才发现自己被骗。
“你不知道,连我那小厮都听那老头子的话,看着我不让我出门。你说烦不烦。”说着他冷冷地瞟了一眼门边。
“我来救你于水火,走吧,我们出去吃饭。我可饿着呢。”婉婉的肚子适时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浩言看了她肚子一眼,一下笑了。
“你别跟着我。”浩言见小厮要跟上来,口气不好地斥他。
“我跟着呢。小哥儿你把房子收拾一下,你看,我们这不是还要去前厅找我家爷嘛。”婉婉意思他们跑不了。
看那小厮进门收拾去了。婉婉扯了下浩言的袖子叫他走。
两人到了前厅的门前,正好撞见一个出来的丫鬟,正好和婉婉打了个照面。她给浩言见了礼,又看婉婉有些面生,便问:“新来的?”
婉婉一下松了口气,点点头,看她走远了。原来那是和熙府的小翠,本来就是这里陪嫁过去的丫头,自然身份也有些不同,看见了生面孔,就顺口问了问。婉婉认出了她,她却没认出婉婉。
两人进了厅,只见打扫的丫鬟都下去了,只有一个丫鬟伺候着。
再看那坐在上位的人,多洛罗亲王坐在旁边,一脸平静。那福晋的眼睛却有些红肿,好似才哭过。
“走吧。”锦麟站起来抖直了袍子下摆。
听他说要走,多洛罗亲王也站起身来。
“那还是要你多费心。”福晋拈了帕子站着。
锦麟点了个头,算是道别,上前拉着浩言的胳膊,出了门。
三个人上了马车,锦麟便问婉婉:“去哪?悦来楼?”
婉婉摇头,“来来去去都是那里,都吃腻味了。你说吃什么?”她问坐在锦麟身边的浩言。
“也没什么好吃的,不就饽饽、米饭之类的东西。”
“真没生活情趣。”婉婉抱怨,也许是肚子饿了鼻子特别灵光,一阵烤鸭的香味就入了她的鼻。
掀开窗帘看前面有一个烤鸭店,婉婉便说:“前面有个烤鸭店,闻起来好像不错。不如就吃那个。”
“你是狼鼻子。”锦麟取笑她,便探头出去让吉福在烤鸭店前面停车。
三个人进了那家不大不小的烤鸭店,烤鸭店分上下二层,一楼齐齐摆了些桌子,全是赭石色的方桌。二楼就是个阁楼,没有包间,三人抬头看去,也是一些桌子。正是午餐时间的高峰期,一楼坐满了人。
“我看没位置,不如去别家。”浩言的眉心抽了一下。
“客官,这边请,上面还有个桌子。”
锦麟用眼神询问婉婉,婉婉点个头。三个人跟着小伙计上了楼梯。
三人到了二楼,正好见另外一个小哥儿把一张靠外面的桌子收拾干净。其他桌子都一个两个得坐了人。于是小伙计就把他们安排到了那张桌子。
三个人坐下,刚巧合了婉婉心意,这桌子视野不错,刚好可以看见一楼的景象,又刚巧在角落里,说话也方便。
小伙计给他们倒了茶水,便拿出菜单给他们点菜。婉婉是被烤鸭吸引来的,自然点了份烤鸭,浩言点了份片儿饽饽,锦麟又点了白菜鸭架子汤和两个小菜。
“客官稍等。”小伙计咚咚咚下了阁楼。
“婉婉,和你说个事儿。”锦麟看了一眼浩言依旧不怎么开心的脸说道。“我的意思,你看能不能陪着浩言几天。”
浩言的眼睛瞬间就有些感动地看着锦麟。
“你看他对他们家的下人都不待见,没个让他开心的。这样也没意思。他额娘也说他脾气大,就怕他一时冲动压不住。我看也就只有你能镇得住他。”
“我哪里冲动了。”浩言嚷嚷起来。
锦麟给婉婉一个你看吧的眼神,浩言便悄悄的。
“行呀,我最有空。”婉婉转动茶杯。
“还有就是他结婚那几天你陪着他。别出什么岔子。”
“他结婚我能做什么?”婉婉这下皱了眉头,身子偏了一下让小伙计把片儿饽饽放在桌子上。原来就是荷叶饼。
“这婚礼可得三天,其实也没什么,你就提醒浩言注意脾气就对了。”
浩言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竖着耳朵听。小伙计把片了的烤鸭送上了桌子。
“哦。这好办。”婉婉应了声,抓了块荷叶饼,夹了几片沾了酱的烤鸭,放进去裹着。
“那我不是天天得往他们府上跑?”婉婉嘴里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地问。
“我就说这样你也不方便,所以这几天干脆你就住到浩言府上,尽量少出门。”
“恩,恩。”婉婉舔掉流到食指上的酱。
说话间小伙计已经把菜上齐了。浩言听了他们的话,一时心情大好,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锦麟也自己勺了碗汤。
三个人一时只顾着吃也没说话,周围人说的话也就特别清晰地进了他们的耳朵。
“你不知道,那母大虫可厉害,见他死了还想着轻薄他,推开人就上去亲了那倒霉的一口,没想到那倒霉的就活了。”
“哪啊,你说的不对,明明我听说,是那个倒霉蛋死了,天上突然就来了个神仙样的美人儿。亲了他一口,他就活了。你没听我家婆娘说的,那美人儿可是倾国倾城,要是我,死了也会活过来。”
锦麟的汤很困难地咽下去。婉婉的荷叶饼含在嘴里,一时就有点神游太虚。浩言也听着觉得有些意思,津津有味地听着。
这样三人便竖着耳朵听。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来说给你们听,那天是这样的,那倒霉蛋碰见了个母大虫样的骚蹄子,那母大虫便去轻薄他,他誓死不从,就被母大虫推下了水。这样打捞上来不就没气了嘛,刚巧来了个天仙样的美人,细声细语地把那母大虫羞愧跑了,还把他给救活了。娘的,老子怎么就没有这福气。”
楼下一阵唧唧呱呱的声音.
“我怎么听得有些不一样?”
“我那亲戚可是小曼姑娘的琴童。”
“我婆娘可就在九爷的厨房里的。”
“我那亲戚可是在对面花船上看到的。”
一直到那一桌子人散了,底下一楼的大厅依旧传来些嚼舌根的话,例如东家的婆娘偷了西家汉子,北市的屠夫杀了人之类云云。
婉婉只好思量着说:“市井便是市井,以讹传讹。传得还像模像样的。我们吃我们的。”
锦麟那张脸便和扑克一样,看不出表情。只有浩言听着在那呵呵地笑,婉婉翻了个白眼,自己原来那么出名了。看来大多数人都赞同她是一个美人儿。她用筷子捅捅他的小臂:“他们说的是我。”
浩言狐疑地看了婉婉一眼,见她认真的表情。脸上的笑,就像被美女蛇美杜莎看了一眼,瞬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