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顺着青石小路往前走,也许因为是在山上,气温比山下要低了许多,梅花现在已经开得如火如荼,和上次来时大不相同。走出不远,便见一条小溪蜿蜒而下,拐入梅花林中。再往前走,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便看见一条小飞瀑从三四米高的岩石上飞流而下,水流击入下面的小塘,激起一阵浪花后,四散开去。
星海大师正在那瀑布边的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上坐禅。婉婉突然觉得山茫然,水茫然,年华也茫然。
“大师。”婉婉伸出手去摸那长满青苔的大石。
“女施主。”星海大师张开眼睛,依旧盘腿而坐。
“婉婉今天来,是想请教大师一件事。自从那天见到大师,听了大师说的话,婉婉便一直期望,大师是不是婉婉心中想的那一个人。”
“姑娘恐怕要失望了,贫僧不是姑娘想的那个人。贫僧只是与姑娘前缘未了。我想姑娘心中的那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罢?他是我的前缘,我是他的前缘。”
“我明白了。谢谢星海大师提点。”婉婉点头。“虽然大师如此说,不过在婉婉心里,你和他却是同一个人。”
“诶。听你如此说,我便知道于你的契机未到,不经历便是点也不透。贫僧送你一句话:眼不真,心不真,留个心眼才是真。情也空,意也空,一路走过便不空。姑娘,按理说出家人不应说这样的话,但是我与你前缘不同,便说与你听。你走吧。”星海大师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婉婉顺着青石小路往回走,心里一遍遍翻滚着他的话,虽说疑惑,但是她也不打算再纠结下去,于是收拾了心情,趁机好好赏花。
婉婉站在一棵梅树下,那花上带了露水,偶尔一两滴滴在她的脸上,一阵清凉。抬头看那火红的花团锦簇,她忍不住伸手去摇那树干,花瓣落在她的头上身上,露水打湿了她的发。
胤禵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一阵落蕊缤纷雨,遥带眉间一点红。落花迷人眼,他看得有些痴。呆呆看着林中那个落英下仙子一般的人儿,竟然分不清是她身上的梅迷了他的眼,还是那一树摇落的火红灼了他的目。
“叶婉婉。”他的声音低沉,轻柔如那纷飞的花瓣。
“谁?”婉婉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赶忙停下摇着树干的手,回头去看。
原来是胤禵,只见他穿着石青色云纹缎地长袍,外罩天青色大褂。背着箭筒握着弓站在不远处。
“十四爷又来打猎?”看着那张璀璨胜桃花的脸,婉婉缩回手。自己刚才竟然伸手去摇树!心里悲戚地想,那模样肯定是傻透了,无力地耷拉下肩膀,婉婉囧着脸走到他面前行礼。
“恩,锦麟没来?”胤禵眼中已然恢复清冷。
“恩,他累了,还在休息。”婉婉并未察觉自己的话带着股暧昧的味道。
胤禵清冷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烦怒,他不知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情,她是锦麟的妾,说这样的话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姑娘,贫僧还有一句话赠与你,要寻良人,便在西北。”星海大师来到她和胤禵面前。“十四爷,又来我山中打猎,我每次都想,看你背了弓,我那小徒儿断然是不放你进来的,这山也无路,你却从峭壁上上来。还真是一身好本事。”
“大师过奖了,正是因为无路,来得人少了,反倒鸟兽多,大师是不是觉得十四冒犯了佛祖。”
“哪里,心中本无佛,又怎么称得上冒犯。十四爷随意。我就不打扰了。”星海说着越过他们去了禅房。
“婉婉姑娘来寻良人?这锦麟不在,就想着出墙了,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十四的语气里带着讥诮。
“十四爷,这碗里的,不是也是从锅里出来的么?”婉婉恨得牙痒痒,一脸媚笑地抬头看他,旋即脸色一凛:“这事,好像你管不着。”
婉婉说完甩手便走。却被胤禵拉住手腕。
“别忘了,你可还欠我情。八王府一次,花船上一次。”
婉婉正在惊疑他竟然那么笃定八王府那次也是自己。
“你记住,你欠了我。”胤禵已经放了手,转身往林子深处去。
婉婉拉着吉福,龙卷风一样出了正觉寺,心中却还是憋着气,他的话简直是生生的侮辱。她一时就觉着当初认为他是好人的自己是被****糊了眼。
回了府,吉福去停车,她便自己进了门,却看见莲香跪在院子里,嘤嘤地哭。
“你怎么了?干嘛跪着?”
莲香见是她,便扯了她的衣角,跪着蹭了两步到她面前,一屁股跪坐在那。
“起来吧,回我的话。”婉婉伸手拉她起身。
“小姐,您可回了,爷正在屋子里发火。”莲香站起来晃了晃,脚就有些跛,许是跪得久麻了。
“他发什么火?”婉婉心情也不好,语气也就有些差。
“起先我按着小姐的吩咐,隔段时间就去看看爷的门开了没有,半个时辰前我看门开了,便端了水进去想伺候爷洗洗,爷问小姐在哪,莲香就说小姐出去了,爷没说什么,又问去哪儿了,莲香说不知道。这下可不得了,爷摔了茶杯不说,还掀了桌子。”莲香呜咽着。
“所以他叫你在这跪着?”
“没,是莲香自己害怕,在这跪着的。”
“你这心眼也太实在了。是我不好,没和你说明去处,你去吧,回屋子里歇一会。可要我扶你?”婉婉笑,说着扶着她要走。
“小姐您还是去看看爷吧。莲香的腿不麻了。”莲香说着,边抹眼泪边走了。
婉婉小跑着进了上房,只看见桌子掀了,瓷片碎了一地。却没看见锦麟的人。却听见书房那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她跑着到了书房门口,却是停了一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挑帘子进门。迎面飞来一个不明物,还好她闪避及时,那东西打在帘子上掉在门槛外边。
婉婉一看竟然是个砚台,便出了一身虚汗。
“你出去。”锦麟对跪着的吉福说。
“对不起。”婉婉歉意地说。“你先出去吧。”
吉福摇摇头,走出去了。
“怎么了?”婉婉看文房四宝掉了一地,再看锦麟的脸,就像用墨刷过,雪白的长袍上也是斑斑墨迹。
“你没事吧?”锦麟拉这她转了一圈,后悔自己刚才差点伤了她。
“没事。”婉婉温婉地说。
“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说一声。”锦麟把她圈在怀里。
“去了正觉寺,不是不想吵到你休息嘛,又觉着有些无聊。”婉婉双手放在他的胸前,隔开两人的距离,抬头看他,“你也不用发那么大的气嘛,我不过就出去走走。不要怪吉福和莲香。”
“我以为你走了。那天你说要走。”锦麟心里涌上一股患得患失的感觉。
“我不是说原谅你了么,我不会走的。真的不走。”婉婉眼里涌上一股潮气,加重语气道,推开他改抓他的手。“走吧,让人来收拾一下,先去我房里。”
出了门,锦麟让站在外边的吉福进去收拾,两人牵着手进了婉婉的房间,婉婉把他推坐在椅子上,进卧房里拿了盒香粉出来。
“我去把莲香叫来。”婉婉说着把头探出窗户去叫,“莲香,帮我们沏壶茶。”
听见莲香应了,她又走到桌边坐下。
“这女人的东西让你给她不好,我知道你一个大老爷们的不好意思,待会我借着你名义给她,算是道个歉。”
正说着莲香已经端着茶盘进来了。她的衣服还没换过,膝盖的位置还两个印子。
让她放下茶盘为他们斟了茶,婉婉道了谢,便抓住她的手把香粉放在她掌中,说:“莲香,这是爷赏你的。”
婉婉见她偷偷看了一眼锦麟,接着说:“也是我给你道歉,你看今天是我的不对,出去没和你说去处。”
“收着吧,是我赏你的。咳。”锦麟抓起杯子喝了口茶。那茶一下就见了底。
“你出去吧。”婉婉看出他不好意思,便放开莲香的手,放她出去了。
婉婉提起茶壶给他倒茶,“你怎么不多睡会?我出去不过两个时辰。”
“在军中呆惯了,两个时辰够了。你今天玩得可开心?”
“恩,见了星海大师一面,听了些禅语,正巧遇见十四爷。”
“十四爷?他说了什么没有?”
“没呀,就打了个招呼,问你怎么没来,就走了。他是去打猎的。”婉婉皱了眉,还是没把和胤禵的对话告诉锦麟。回想胤禵的话,婉婉心想大概他和锦麟是朋友,所以才那么说,也没有恶意。
但是她又想胤禵怕是对自己印象并不好。不然怎么这样对自己冷嘲热讽。于是便想起了花船上胤禵颠倒是非,要她把调戏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我有个事情问你。”婉婉心里想着,便对锦麟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