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南郡急报!”
徐庶一人急匆匆的冲入太守府,一见正埋首于书案上的士茂,便掩不住喜色说道:“主公,甘宁将军有急报传来。”
士茂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尽管他已经尽量将治下大小事务交付给庞统袁徽等人来处理,可治下六郡之地,仍有相当一部分事情需要他亲自审阅,特别是如今大量流民涌入荆南,如何安置这些人,成了士茂最为头疼的事情。
此时士茂已在此坐了近两个时辰,见徐庶急匆匆进来,一时没注意到徐庶言行中的喜色,只是随意问道:“所报何事?”
“据甘将军所说,曹军战船,在一夜间已付之一炬,如今曹操手中已没有一支完整的水师可用。”徐庶略有些兴奋的说道。
没有水军可用,就表示曹操连在江上牵制江东船只都办不到,如此一来,曹操还想继续进攻,无疑是自寻死路。
可以说,战船被毁,也就表示曹操的这场南征之战已经失败,曹操必须得退兵。
士茂一愣之间,转瞬反应过来:“曹军战船,可是被江东周瑜所烧?”
徐庶答道:“正是。甘宁将军来信中称,周瑜以黄盖诈降之计,骗得曹操放松警惕,而后于东风之夜,驾百余艘装满薪柴船只靠近曹军水寨,百艘火船趁着东风,一举将曹军战船烧毁大半,曹军水师,十不余一。”
烧起来了,赤壁的这一把大火,终于还是烧起来了!
士茂看着徐庶,呆呆的想到,如此一来,曹操想必会撤军返回北方吧,至于南郡归属,他曹操也只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想到这里,士茂突然问道:“元直,方今正值隆冬,往日所见,江上皆吹西北风,为何却有东风出现?”
听到士茂的话,徐庶笑呵呵的答道:“主公有所不知,荆州境内,冬日虽是西北风,但偶尔亦有东风出现,但大多现于夜间,故而外人不曾得知。就连我,也是从元直口中知晓此事。”
士茂恍然,曹操以为冬日不会有东风,故而下令以铁锁连接舟船,但周瑜却早知道这一情况,见与曹军相持不下,便想出以黄盖诈降的计策,让江东船只可以靠近曹军水寨。
然后在曹操没有防备的时候,让点燃的船只借着东风,飘向曹军战船。
被铁锁相连的曹军战船一时间难以分开,使得大火借着风势,将大部分战船都化为灰烬,能逃脱被烧命运的船只,也只有停靠在两边的少数船只了。
这样想着,士茂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对徐庶说道:“元直,火速传令给驻守华容的兴霸,让其尽快撤兵返回长沙,以示我荆南无进取南郡之心。另,再命士元多备粮草,秘密发民夫将之囤于孱陵,再在孱陵多备船只,我自有妙用。”
“遵命。”徐庶一拱手。
但徐庶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笑问道:“主公可是有意江陵?”
士茂看着徐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非也。”
这下徐庶倒意外了:“主公若非有意江陵,为何要多备粮草船只于孱陵?”
孱陵,距离江陵不过一日路程,大军突击,完全可以朝发夕至,徐庶想来,士茂囤积粮草船只于孱陵,必定是为了攻取江陵做准备。
却见士茂笑道:“非是为江陵,独欲吞其辎重耳。”
徐庶盯着士茂看了一会儿,两人突然齐声笑了,一切,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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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乌林的曹军营寨,仿佛乌云笼罩般,显得死气沉沉。
不久前还士气高涨的南征将士,此时都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正东一堆西一聚的四散在军营内,垂头丧气坐在那里,相顾无言。
而军中的将领,若是平时早就对着他们皮鞭一抽,接着便大声的命令他们训练,可此时这些将领也没有了督促他们训练的心思,只是任由他们在那里坐着。
谁也没有想到,己方战船,竟会在一夜间被烧毁大半,当夜那大火,甚至还通过战船蔓延到了岸上,南征将士,也是好不容易才将大火扑灭,为此,还折损了近百名勇敢士兵。
没有了战船,即使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也知道,己方将会变得极为被动,若继续进攻下去,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敌军切断后路,最终困死在进攻途中。
一名普通的士兵都知道这个道理,那军中将领呢?
军中将领自然也明白,但明白这个道理,却并不代表他们能够接受,因为他们不甘心。
他们都是曹操麾下得力将领,跟随曹操立功无数,一次次的征伐,一次次的胜利,使得他们极不甘心此次南下所取得的成果,不甘心南下大军就此止步。
他们明白,战船被烧,想要过江水与敌军决一胜负,那无疑自寻死路,可直接去进攻江夏治所呢?
刘备已经将荆州大部分兵力收拢在手中,并带到了江水南岸,如今西陵城内兵不满万,而且经历过华容之败后,尚留守城内的多为老弱,只要大军迅疾的扑过去,让刘备与江东来不及救援,攻破西陵也并非不可能。
所以军中武将,大多都劝曹操发兵西向,将西陵控制在手中,这样虽不能掌控江夏全郡,但江水北岸,却不复归刘琮所有。
武将如此认为,但文官却有不同意见,作为曹操的智囊,他们知道任何时候都应该劝曹操做出一个明智的、最为稳妥的选择。
攻取西陵,如果能火速攻下也就罢了,但万一双方相持不下,西陵得到刘备等人的救援,那么南征大军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没有了战船牵制,江东水军完全可以奔袭曹操背后,甚至顺沔水北上直达襄阳城下,如此后勤被扰,水面又被封锁,大军想撤退都难。
此时军营的中军大帐中,曹操手下诸文武就争执成一团,武将以夏侯惇为首,文官以荀攸为一派,各自在曹操面前陈说己见,互不相让。
曹操因战船被烧,而且又是因自己的决策失误才导致这一事情发生,所以心情烦闷,听见众人吵闹,心中烦闷更甚。
同时,他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接下来该如何做,是退兵,抑或西向?
见到还有张辽及其他几员将领端坐不动,曹操摆手制止了众人的争执,出声问道:“文远,见你等几人端坐不动,可是心中已有计议?”
张辽起身向曹操施了一礼,说道:“丞相,可还记得大军自塞外得胜而还,与我等所言为何否?”
听到张辽这话,曹操思及前事,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但随即叹道:“若是奉孝尚在,本相又何以至此境地!”
当年曹操从北方得胜而还,想到当初听郭嘉的计策兵行险招,从两百余年几乎没有人走过的废弃道路潜行到乌桓人背后,这才一举打败措手不及的乌桓人,途中有一段道路二百里内滴水不见,军队没后勤补助食物也不够,因此不得不杀马数千匹充饥,更凿地三十余丈才得到水,差点就全军覆没。
所以大军得胜而还,曹操就对众人说过,他此次兵行险招,虽然最终成功,但那不过是因上天护佑,统率大军作战,到底是不能每次都这样行险的。至于你们先前的劝谏,那才是万全之策,今日赏赐你们,是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这次事情,而在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是不敢劝谏我。
张辽提到那次事情,让曹操想到了很多,自然也想到了因病而逝的郭嘉,所以才有此一叹。
曹操这一叹,让下面的人都面带愧色,曹操虽然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啊,丞相这是在感叹自己这些人智计不如郭嘉啊!
“禀丞相,许都有信使前来,此刻正在帐外等候丞相召见。”这时帐外有亲兵进来禀报道。
等到所谓的信使进来,曹操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自己府中的家仆,名为曹泰。
1曹泰被亲兵引入,刚一见到曹操,就扑倒在地,哭声道:“丞相,冲公子……冲公子他已于半月前因病不治身亡。”
说着,曹泰还不断将头朝地上磕去,很快便血流不止。
曹操闻言,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响,接着“啊”的一声,连退数步,身体摇摇欲坠,幸好被相距不远的荀攸上前一步一把将他扶住了。
“事已发生,丞相还请节哀。”荀攸轻声劝慰道。
曹操在荀攸的搀扶下重新坐下,脑中浮现的,总是那张稚嫩中却又透露出一股成熟的脸。
“父亲,不可!”
“父亲,此非其罪也!”
“父亲还请息怒,孩儿以为……”
曹冲屡屡为别人脱罪的话语、神情,不断传入曹操耳中、浮现在曹操眼前,这虚幻的真实,以前总能让出征在外疲惫不堪的曹操得到一丝心灵的慰藉,然而此时此刻,却让曹操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据史料上所记载:邓哀王冲字仓舒,武皇帝子,母环夫人,少聪察岐嶷,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
曹操膝下儿子并不少,却独独钟爱自小聪颖的曹冲,甚至还产生过要让曹冲继承自己的官职爵位的打算,如今突然听闻曹冲病逝的消息,这对已经五十三岁的曹操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
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曹操才回过神,看着面前仍旧不停磕头的曹泰,怒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不详细为我说来。”
“回丞相,冲公子是在三月前突然病倒的,当时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曾为冲公子看过病,并抓药暂时稳住了冲公子的病情,但就在月前,冲公子病情突然恶化,最终……最终不治而亡。”曹泰趴在地上,始终不敢将头抬起来看曹操一眼。
作为丞相府的家奴,曹泰深知曹操对于曹冲的喜爱,如今乍闻曹冲病逝的消息,恐怕丞相一定悲痛莫名吧。
“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日来报,来人,将这厮给我拖出去斩了。”曹操怒不可遏的吼道。
“丞相饶命。”曹泰不停磕着头,“当时卞夫人怕此事扰乱丞相心神,影响丞相行军决策,故而一直未曾派人传报,谁想冲公子竟……还请丞相饶命。”
曹泰继续磕头如捣蒜,曹操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既如此,你且下去吧。”
“谢丞相。”
“诸位,也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曹操摆摆手,神情中显出无尽的疲惫,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大帐内所有的人,都无声的退了出去,这时侯,他们实在不忍心打扰这个沉浸在痛失爱子悲伤中的老人。
“冲儿,你小小年纪便告夭亡,岂非天妒英才耶!”曹操呆呆的想到,突然仰头大叫,“我曹孟德一生征伐,虽罪孽无数,然我冲儿何辜?苍天,为何这般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