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该上路了。”
正当我依然处在暴走的状态下时,身后突然传来的冰凉声音让我一下子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几乎立即打了个寒噤,颤抖着转过头去。
刚才消失掉的非正站在我身后的树下,冰凉的目光正定定的看住我。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那道寒得渗人的冰凉目光依然没有移开,我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长得也是及其出色的,只是一张脸透着一股凉意,当他的目光扫到我身上的时候,便有种被蛇缠住的冰凉感觉,浑身上下倍觉阴渗渗、冷粼粼、寒战战。这种气场,若非定力非常,肯定会头晕脑眩、四肢僵硬。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人,怕蛇、怕这种人,更怕自己就要死了也不知道该怎样逃走。
“下去。”带着微愠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的身体被一只手一拉一牵便倒在了身后的怀里,我愣了一下,眼前紧盯着我的目光终于移开了去,我大喘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靠在身后温热的怀抱里。
非抱拳行了个礼,一个纵身便从树下消失了。
我的身体被扳转过去,抬眼却望进一双带着微愠的眼眸中,却听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凉意,冷冷的道:“三姑娘还要勾引我的侍卫么?”
我一把推开他,反唇讥道:“看上他不也正常的么。本姑娘若再不找良人嫁了,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何况他是你的侍卫,那就算是嫁了,也同样可以侍候公子,不是两相齐美的很么。”
他定定的看住我半响,忽而笑了起来,伸手将我一把搂进怀里,低头在我的唇上亲了一下后放开,淡淡的道:“粉团子,你全身都给我看遍了,除了跟我,还能跟谁?”
我捂住嘴巴呆呆的看他,彻底被他说出的话雷倒了。
这厮,难不成也是穿越过来?就连说出的话也都和晋江上面那么像,这种话竟然说得如此心不红气不喘,平心静气的淡淡说来,再像雷击一样把我炸的外焦里嫩。
喘了好半天的气,我才从被雷击中回过神来,抖了抖全身的鸡皮疙瘩,抹去额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的道:“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嫁给你?”
他的脸上阴晴未定,目光凉凉的在我脸上停留了半响,然后移开,“你想这么说也可以。”
这下换成我嘴巴里像塞了个鸭蛋一般无法吞咽,努力睁了睁眼,很长时间才吞了吞口水,后退半步打哈哈的道,“公子说笑了,呵呵……”
“自然是说笑,难不成你还当真了。”头上突然被扇骨敲了一记,我吃痛的抬头瞪他,却见他眼底溢满的促狭的笑意,不知不觉又被他的笑给迷住了眼愣了好一会儿的神。直到听到一阵抑制不住的轻笑,才恍然如梦般清醒过来。眨了眨眼,将满眼的晕眩甩去,低咳了一声,堪堪将眼转开,一低头便看见他手中握着一柄玉骨的扇子,竟是刚才在车子中用来敲木板的那柄。我有些稀奇的仔细在他身上看了看,不知道他将这柄扇子放在哪里,竟然在匆忙中都没有丢失。
但这柄扇子我看着愈发觉得眼熟,那柄扇骨是羊脂白玉质地,上面雕刻的浅浅云纹,就像一朵朵的云盘旋在上面。也许是我看着扇子的目光太过于****,所以他若有所思的扫了我一眼后便将扇子收进了左袖中。
“走吧。”他走过来,伸手揽过我的腰,吹响了口哨,一匹黑色的骏马便从林中跑了出来。我仔细看了看,正是刚才他带着我骑的那匹马。马跑到跟前,他刚想带着我上马,我的脸便开始白了,一想到刚才在马背上面他做的举动,我就开始激烈的挣扎,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我不上马,死也不上马。我不和你坐同一匹马,我要和他一起坐。”扭着身子,用手遥遥指了指不远处正坐在马背上面的非。我宁可被蛇咬死,也不要和一个色狼坐在一起。
他伸出一只手将我的拳头包住,邪佞的一笑,“粉团子对男人都是这样饥不择食?不过非早已娶妻,你就算嫁过去也只能当小妾。不过若你真的非他不嫁,本公子也可成人之美将你给了他。”
我愣了一下,看向不远处的非,却被他扫过来的冰凉视线吓得浑身一哆嗦,嘴角抽了一抽,再抽一抽。想不到,想不到,这个冷的像个冰块一样的男人竟然已经娶妻。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但还是觉得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把这个冰块给融化了?真想去结识一番。我小心翼翼的再扫他一眼,止不住又哆嗦了一下,这个人的气场实在强大的厉害,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就能够让周围的气温降下好几十度,别说他把你当猎物看的时候,那种好像被蛇缠住的凉意让我这种怕蛇的人,无疑是巨大的灾难。所以,对他,只能是嘴巴说说,真让我去和他坐在一起,我想不出几分钟,我就死于非命了。如果让我嫁给他,不是比死还要难受么。这样想着,连忙伸手巴住眼前的男人,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不好不好,我好歹是莫家的人,再不济也不能去给人当小妾。公子,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他似笑非笑的瞟了我一眼,再垂下眼看了看我巴着他的手臂,忽而将搂在我腰上的手用力一紧,足跟一提,人就像大鸢一般从地上飘了起来,当我回过神来,已经被他安放在了马背上面。此番倒没有让我再坐在他的腿上,而是侧坐在他的身前。他用力拍了马身一记,黑色的骏马便像箭一般飞驰出去。
一路上他倒是没有再不规矩,只是我被马一路狂颠,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痛的动都无法动弹,稍微移动步子,肌肉便牵拉的一阵子抽痛。
柳轻风见我一拐一跳的姿势,摇了摇头,有些忍俊不禁的嗤笑了一声。我抬眼瞪他,继续扭着我可怜的小腰往破庙里走。正殿中供奉着一尊弥陀佛的塑像,似乎这个庙已经荒废了许久,塑像上面的金粉早已剥落,露出里面的灰白色泥胎。非把一处地方收拾出来,开始升火堆。明亮的火光中,他的脸若隐若现,冰冷硬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噼啪乱响的柴火火花四溅,有几许火星溅在他的手上面,他似毫不在意一般的伸手将之拂去,脸上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
我将身体蜷缩在柱子边的蒲团上面,我所有的行礼都在那辆马车中,现在一袭单衣的我自然抵不住夜间的冷风,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哆嗦。
“过来。”柳轻风的声音懒洋洋的传过来,我有些不满的瞪他,撇撇嘴不领他的情,从地上站起一步一挪的走到香案边,这个庙已经败落了,庙祝都没有,更别提还会有供奉菩萨的贡品。我面对着那尊大佛,虔心的拜了拜。然后一咬牙,走到柱子边将挂着的帷幕扯了下来。
“呸呸呸——”我被帷幕上面厚厚的一层灰呛的眼泪直流,鼻间和喉咙深处堵着烟灰,让我一阵的难受。伸手抹了抹脸将扯下来的帷幕铺在地上,顾不得脏,将整个身体蜷了进去。虽然并不暖和,但有盖的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吧。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扫到坐在火堆边上的柳轻风,却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瞅着我,并没有因为我没有听他的话而气恼,他的手中握着扇子,白玉在火光中散发出一片柔柔的光芒,我张了张眼,那片光芒越来越强烈,终于,熬不住白日里的颠簸,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中感觉到一股暖意,不由将身体往温暖的地方靠了过去。
那个扇子,我感觉很熟悉。为什么我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将近天明时分,我迷迷糊糊的醒来,才发觉自己被柳轻风搂着,而我的身上则盖着他的长衫,那条脏兮兮的帷幕则被远远的丢在了一边。火堆早已熄灭,非却不见了人影。
我刚想说话,嘴巴便被堵住了。眨眨眼,呜呜的发了几个单音,但捂住我嘴巴的手却并没有拿开,我用手肘顶他,却被他给按住了。“别闹,有人来了。”声音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响起的,细微却及其的严肃。我停止挣扎,他松开了捂住我嘴巴的手。扭过头去看他,却见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用唇形说道:“抱着我。”然后双手搂着我的腰将我抱起,一下子窜上了横梁。我的惊呼都被我用手捂住,来不及出口人便已趴在了角落里面。他将我安置好,贴着我的耳朵轻语,“粉团子,你待在这里别动,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我等会来接你。”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他贴过来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定定的看住我,墨黑如潭水一般眼眸在清晨淡淡的光线中愈发的深不可测,我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只能满脸涨红的看着他。忽而,他的眼眸弯起,露出一抹轻笑,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接着神色一敛,竖起右手中指对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纵身跃了下去。
我只看见他模糊的身影在清晨的薄雾中消失,随即便听到了刀剑迸击的声音,很响很尖锐。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喊着,“柳轻风,怪只怪你树敌太多,有人花了一百万两买你项上人头。红月门认钱不认人,就算平日里你和萧姑娘交好,但既然门里接了这桩生意,那就只能对不住了。”
“柳某自知红月门的规矩,既然如此,那便不要客气。”清凉凉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洒脱,仿佛什么都没看在眼里。我的心里不由得一抽,更是竖起耳朵去听他们的谈话。
听见刀剑交错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仿佛就在耳边。我不知道柳轻风的武功究竟如何,他是不是能够抵挡的住那些人的围攻,但听得“锵锵——”打斗的声音渐渐从耳边消失,直到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提着的心慢慢的收缩,然后开始惶惶然。那厮,不会就这样死掉了吧?
我趴在那个横梁的角落里,动也不敢动。
天开始亮了。我不知道在横梁上面趴了多少时间,只记得他说他会回来接我,那么我就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会儿,他一定会回来的。而我一个女流之辈,身无半点武功,对于攀爬之类的事情更是一点都不会,身处在这高悬的梁上,纵然我有天大的胆子,也委实不敢往下面跳的。因为这个庙实在是很高,跳下去,没死怕也会扭断脖子和腿。我,至少不敢轻易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但柳轻风没有回来。
我趴在横梁上面直到夜色重新代替了白昼,他还是没有出现。
第二日,他依然没有回来。
那厮,莫非真的死掉了?
咬着牙将身体慢慢坐起来靠在墙壁上面,头开始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将手贴在额头上面,滚烫滚烫。我终于抵不住身体的酸软和夜里的寒意,颤抖着将身体缩起来,几乎在一个眩晕袭来之后,身体一个摇晃便不支的从梁上跌了下去。我连扯开喉咙尖叫的力气都没有,身体软绵绵的追了下去。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我听见有个声音拍着我的脸喊,“姑娘,姑娘……”但,睁开眼,却只看见一片白茫茫,隐藏在雾气中的人脸让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心中一宽,接着便再也听不见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床上。伸手按在依然晕眩的头上,不知身在何处。
“姑娘你醒了?”
听见声音,我才后知后觉的转过头去,一抬眼便迎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我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迷茫,挣扎的想要坐起来,身体一动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当我觉得沮丧的时候,一只手绕过我的脖子,搭着我的肩膀扶着我坐了起来。身体软软的靠在身后垫起的被褥上面,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梁上掉下时被救了。
“姑娘莫急,你已经晕睡了五日,方才退了烧,身体还很虚弱。”
这才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的男子有着一张不错的皮囊,看上去十分的年轻。虽然比不上柳轻风那张绝世的容貌,但也生的万分出色,单一双细致温柔的眼睛就已经让我心生好感,他的笑不像柳轻风那般带着一层薄雾那般飘渺,而更多了些舒适和温暖。穿的衣服略略有些奇怪,别人都穿白色的里衣,而他却穿着鲜艳的红色,外面罩着一件墨色的长袍,衣领和袖口上都绣着繁复的金色纹饰,墨色的头发在顶上用一根玉簪束起,看上去简单却又显得格外的不同。
他见我一个劲的瞅着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些,我不禁被他的笑容迷惑,喃喃道:“你是谁?”
“我叫百里长恭,是一名游医。姑娘依旧孱弱,适才便让大嫂煮了些白粥。”他笑着坐在床前的凳上,手中端着一碗莹润的米粥。天窗中洒落的阳光均匀的铺在他的身上,就如同铺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看着他含笑的眼睛,脸上蓦地一红,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乱起来。
如果这是一见钟情,我想那便是了。
吃过粥,他撩起袖袍给我把脉,我呆呆的看着他,他的手指纤长,三指轻轻搭在我的脉上,尾指轻轻的向上翘起,姿势煞是好看。须臾,他将我的手放回被中,抬头看我,唇角轻扬,“姑娘的身体已经无碍,再须调养几日便可恢复了。”我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他唇边的那抹笑容上面,忽而觉得心神荡漾,脸上又是一阵火烧。却见他蓦地收敛起笑容,忽而露出一脸疑惑来,我不由一怔,却听得他道:“若姑娘方便可否告知百里,姑娘为何独身一人呆在庙中?又为何会从梁上坠下?”
他的话出口,我便愣住了。刚才一时着迷他的美色,却忘记了柳轻风的嘱咐。那厮……
那么多人的围攻,听口气便知道是杀手之流,柳轻风必定身陷重围,就算武功再好,那么多高手他也应付不来的吧。那日从清晨守到夜里,他却未曾来接我,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小女与家人被贼人追杀,一路逃至破庙之中,却不想贼人追上来,惊慌之下家人将小女藏身于横梁之上。现下小女被先生所救,但我家人却恐怕早已成了冤魂。”说着,心中怅然,更觉得柳轻风获救的可能性渺茫,不由心底一抽,却觉得好似他是为了救我而死,心底有些不好受了起来。
“如此……”
“先生先生救命大恩小女未曾言谢,若先生不弃,小女愿意侍奉先生左右。”
“姑娘这样万万不妥。还是告知百里家住哪里,百里好请人送姑娘回去。”
我垂下眼帘,用力的掐了一把大腿,眼泪唰的从眼眶中流出来,“小女如今早已无家可归,家人皆以身亡,若先生不肯收留小女,小女出去也是一死。先生仁心仁德,请先生收留小女。小女自幼熟读四书五经,也会操持家务,绝不会拖累先生。”
“这——”他沉吟,我见状伸手又是狠命的掐了大腿一记,眼泪瞬间将视线遮盖住了,“先生救人救到底,请先生收留小女。”说着挣扎着去拉他的袖袍,却不想一个不小心将他的袖袍给扯下来一截。瞬时,我尴尬的坐在那里,手里抓着那截袍边,忘记了流眼泪。泪眼迷蒙中,看见他唇边的笑容不可思议的僵硬了一下,有些复杂的看了眼我手上的袍边,嘴角可疑的抽搐了几下。
“对不起,对不起!这绝对纯属例外,绝不是诚心的。”大惊失色之下,连连对不起,挂起泫然若泣的表情看着他,若他不答应,对于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来说,真的是要走投无路了。纵然前世活了那么久,但也从未曾离家太远,安静的听从父母的安排,学习和生活。
“姑娘——”我见他还有些犹豫,顾不得男女有别,握住他的手用力的摇了起来,“先生,救人一命自当救到底,您若是这样撇下我,那日不如将我丢弃在破庙之中好了。”他似被我无赖的行径弄得有些无可奈何,脸上的表情反复了好几次,最终还是答应了——虽然过程万分的无奈。
当然袍子也没有让我去补,当他换了衣服进来,依然是一身的墨衣,映衬着脸上耀眼的笑容,早已无刚才尴尬的神色,坦然自若的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碗过来,“姑娘身体还需服药三日,这是今天第一剂。”我伸手端过药来抿了一口,眉头高高的拧起,嫌恶的将碗推开。
“如果不喝完的话,百里就只能撇下姑娘独自上路了。”他看着我手中的碗,挑了挑眉,眼底蕴起满满的笑意。我苦着脸将碗端起一口气喝完,放下碗的时候余光扫到他脸上一闪而过促狭的笑意,那个表情像极了一只狐狸,狡猾狡猾的。心下险些将吞下去的药全部呕了出来。这丫的,原来是故意报复我。
三天后,身体大好。当我再不用病歪歪的躺在床上喝那苦兮兮的药时,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体好了之后,辞别了借宿的大婶,开始了作为百里手下一枚勤杂工的凄惨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