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跌入了一个梦境,但这个梦却真实了许多,让我想起了许多事。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不断的梦见那个粉衣的女子,那个守在树下身穿玄衣的男子,原来这就是命数。我莫金缘从七岁那年开始就注定永远逃不开的命。
七岁那年我与英招在寒山寺边的林间因为落下的一颗桃核而结下了缘,于是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总能够在那片树林中遇见他。
十五岁的那年,我将母亲留给我的白玉骨扇做了定情信物送给了他,他对我说,等师傅来了,就让我们定亲。那日,他奉师命下山,来到庄内送拜帖,父亲请我出来,我知是他,心中满是欢喜的应下这门亲事。但成亲前,他对我说已知道重莲花的下落,他要去寻找那重莲花,于是留我在迷魂谷等待,我在谷中守候了两年,他却一直没有回来,后来终于传来了他的消息,却是等来了他中了夺命毒药,毒发身亡的噩耗。那一天,迷魂谷中的三千桃林尽数开花,那妖艳的粉色花瓣,将天空都染成的粉色,而我则在那片妖妖桃林中喝下了毒药,但没想却没有死成,被父亲救了回去,耗尽二十年的功力才将我体内的毒化去,但却因而失去了那一部分的记忆。唯一记得的,便是那****携剑下山送拜帖,我与他相见的片段。
这一阵的颠簸中,我似是清醒似是迷糊,脑袋里一片混混沌沌,但却莫名的哀伤,从心底突然间衍生出的痛苦几乎将我摧垮,只想抓着柳轻风的衣襟,狠狠的质问他,为什么我在迷魂谷守了两年,你却没有回来?为什么你明明没有死,却要告诉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在我将你忘记后,却又偏偏来招惹我?
这样的几乎激烈到想要撕破一切的感觉,终于终止于马的一阵嘶鸣声中。
睁开眼才发现已经不在马车里,而是被柳轻风抱在怀里,落在官道的一边,在我们的身后,我们坐的那辆车,车轮陷在泥潭中,非正用马鞭不停驱打着同样陷在泥潭之中的马,泥水随着马蹄不停的践踏而四散的到处都是,纵然柳轻风抱着我远远的站开,身上还是无可避免的落上了几点泥浆。
刚才我听到的那些嘶鸣,就是来自马因痛而发出的哀鸣。
“金缘……”抱着我的柳轻风低头望向我,目光底是墨一般深黑的烟云,他轻声的道:“头还觉得晕么?”
我怔怔的望向他,心底的哀伤和质疑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头痛的愈发激烈,我再不能若无其事的让他搂着,听着他那些甜言蜜语一般的话,用尽全力的挥手推开他,挣扎着下去,无法顾及他骤然变黑的表情,脚落在地上,便急急的后退了数步。他伸手来扶,我一把挥开他的手,往后再退了数步,直到远远的站离他。那些我不熟悉的情绪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我的神经,我抱住头,失声道:“为什么你不回来?”
他猛的一顿,往前伸直的手臂立时僵在了空中,脸上的表情变换了无数次,哑声道:“你、你方才说的什么?”
我退后几步,稳住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咳嗽一声,重复道:“我等了你两年,为什么你不回来?”
他却仿若没有听闻一般,几步上来将我搂住,我用力挣了挣,他却愈发用力将我搂住,身体颤着,手臂箍的极紧,语无伦次的道:“粉团,是我的错、不要离开……”
我被他搂着,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仰头望向他道:“英招哥哥,为什么你没来?”
我对于他终究是场笑话罢。这一年来,我忘记了他,终想着没有这份记忆可以出嫁了,但为何却又偏偏把我所有的一切重新打乱,让我又重新回忆起过去的时光,不管是爱也好、痛也好,终究在此时变成了伤。英招,你说,为什么我等你的那两年你不回来,为什么在我遗忘了过去的种种之后,又要重新闯入我的生命呢?借着新的名字,新的身份,重新走到我面前,却独独的不对我说你没死。
英招哥哥,你终究是欠了我一个解释。
他的脸上表情莫辨,眼尾上扬着,一双眼暗沉的厉害,他默了默,才缓缓的道:“我那时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那个毒无药可解。”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拭去了我脸上的泪,喉结滚了滚,才又接着道:“若我与你成亲,我走后,你又该怎么办?不如不相见,好过日后更痛苦。”
不如不相见、不如不相见……我的胸口却仿若被剐了一刀般的痛。就因为怕日后别离的痛,所以宁愿不再见我。纵是生死别离这般重要的事情,也只有这样的一句话。我以为,至少在他的心中,我与他应是互重互爱,不分彼此,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一起分担,但到最后,他还是将我抛在了边上。难道我莫金缘,就是那样只可以一起享福,不可以一起受苦的人么?凭什么?难道我莫金缘的感情就如此肤浅,不值得被重视。宁可不相见,却不知我愿与君同生死,不愿分离各自飞的心情?
为什么我的心你却不懂?
我重重的咳了几声,身体晃了晃,仰头望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英招,你当我莫金缘是什么人?我以为,我和你早就不必多说些什么就应该是心意相通的。那两年间,我日夜盼着你回来,却到最后守来了个你已死的音讯。你捏着那个幌儿来骗我,就没想过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于世么?”
他搂住我的手抖了抖,一张脸瞬时变得惨白无比,只衬得那一双眼睛愈发的黑,但那眼底原本灼灼的光芒却淡去了,他的嘴唇抖了抖,黯然的道:“我没想到你的性子会那般的烈。待我赶到的时候,你已被带回流云庄去了。”
这时马匹一阵嘶鸣,马蹄高高的扬起,几下折腾后,终于将马车从泥潭中拉了出来。我似被惊醒一般用力的将他推开,转身往来时的路奔去。
但我才疾走几步,从身后探出一只手将我用力的拽住,几步往后一个转身,被他又重新揽回了怀里,我用力的挣了挣,他却紧紧搂着,死不放手,就算我用尽力气去踢他,怒打他,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他用力的将我抵在树上,头紧贴在我的脖间,喘息着,断断续续的道:“粉团,原谅我、原谅我。”
从他的肩头可以清楚的看到远远站在一旁的非和苑正望着这边,非的表情依然冷冷的,而苑的眼里一片晦涩,藏在袖下的手紧紧的捏成了拳。无端的,心底一阵酸涩,在他的身边终不再只有我一人而已,那般的红颜,那般有个性,比起我来,终是强上了数倍。
这样乱想着,身体却被他更是用力的压住,终是毫无所法的被他气息所扰,搅和的全部意识都模糊掉了。哀叹一声,缓缓的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腰身。
我的手刚圈住他的腰,便觉得他的身体抖了抖,几乎立即欣喜若狂一般的将我抱起,一双眼睛灼灼的望着我,低低的笑着,“粉团,你是原谅我了。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纵是那么多年被他瞒骗着,纵然心底依然对他没来而耿耿于怀。但既然他还活着,依然在我的身边,而我,依然被他的情绪所扰着,还爱着他,如此,即便是离得再远,也是无可避免的只能回到他身边,还是妥协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