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考完期末测试的那一天中午,孩子们欢天喜地的从校园里雀跃着奔出去,因为参加当日的清扫工作,我收拾完书包离开教室的时候,整个校园静悄悄的,仿佛突然一下只剩我一个人,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天气热得出奇,太阳炙烤大地,街上寥寥的行人一个个张口吐息像脱离了水的鱼。暑假就要开始了,我怀着不好的预感回到家。爸回来了,说如果这次测试成绩优等,就趁最近的考察带我去美国玩一圈,其实我并不期待这件事,因为自小到大这类出行从来没有在我心里留下可供回忆的愉快体验,尽管如此,我还是尽我所能表现得欢喜、感激。
也许是因为连续两天半的考试导致精神紧张,头有些昏沉沉,少量吃了点午饭就躺下休息,在似睡非睡的边缘一直徘徊,陷入混乱的梦境里……电话铃高声叫嚣着,舒老师严肃而低沉的说话声,“咔嗒”挂断电话,隐约的有脚步声奔过来,我下意识的拉了一把薄毯遮住脸,一股粉尘味袭至鼻边,薄毯被一把掀开,我睁开重重的眼睑,是舒老师那张脸,到如今我都记忆犹新——在光线昏暗的卧室里,她的脸却散发幽暗的白光,扭曲的肌肤和纹理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有一瞬间,她闪现出关切的神色,仿佛在想“这孩子是怎么呢?”那准是看到我脸上充满真诚的陌生和全然的惊恐。我被带到客厅中间,一身背心短裤杵在那里。客厅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开着,对面那栋楼的外立面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广告牌,分外醒目的两行黑字——“一切为了孩子!ALLFORCHILDREN!”为了突显重要性,“孩子”和“CHILDREN”用了斜体。那儿的住户正在阳台上晾衣服,不时向这边张望。赤白的阳光把我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我看见那个阴暗的萎缩的小身躯瑟瑟发抖,门窗上似乎挤满了好多双邻居的眼睛在窥探。
“你这次统考数学不及格!不及格!”舒老师几乎在咆哮。我知道考得不理想,但确实没想到那么糟。
陈局斜睨着舒老师,讥讽的质疑:“你教出来的?”跟着对我扬了扬下巴,咒骂道:“——蠢材!”
我小心的呼吸,生怕因为身体发热而滚烫的气息引起一场大火。
“你管过他吗?有本事你教!蠢?也不看是谁的种!”舒老师就近拧起黑板边上那个木制的黑板刷朝我扔过来,正中我的肩膀,白白的粉尘像烟花一样盛放,刺鼻的粉尘味道提醒我并不是站在云雾里。
“这些有什么用?你不及格就是为了搞这些名堂?”陈局的怒吼声仿佛激起了声浪,震慑了我的五脏六腑,他操起茶几上我的速写本——那是一个孩子全部情绪的宣泄口,以泰山压顶之势在我的脑袋上一字一磕:“没!出!息!的!东!西!”那些脆弱的不堪凌虐的小小画页从我头顶、在我眼前纷纷飘散一地——这本曾经是他送给我作为礼物的速写本,如今被他踩在脚下,脏了,皱了,破了。那些临摹他和她面容的画页散落其中,原本平和、美好的表情在褶皱、残破的纸页上显得凶恶和狰狞。泗流的涕泪无声的抹去了我对速写的初爱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