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异乡的年轻人总是可以互相取暖,虽然每天上下班都偶遇,只要周末没别的事,我和晓铮仍会约出来一起吃饭。
在吃方面我是有要求的,不吃辣不吃油腻不吃火锅,我天生对火锅没有好感,一堆菜胡乱丢到一锅调好味的汤里煮,煮熟了捞起来蘸着另一堆要么咸死要么辣死的调料再吞进肚子里,既不营养也不美味还要担着上火爆痘的风险,遇到爱吃香菜的,还会把整锅汤涮得一股臭虫味。(以上仅代表个人观点)所以每到聚餐第一个出局的必是火锅,晓铮很了解我的饮食习惯,贴心地问我:“要不就去咱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我和晓铮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六月的一个阳光灿烂的傍晚。
我从未发现六月的傍晚这么能明朗,亦或许在每天惯性地穿行中反而忽略了这片头顶的美景。
璐璐把见面地点定在一家意大利餐厅。
“西餐显得正式一点嘛”璐璐神秘兮兮的。
可我心里直犯嘀咕,不就是认识个朋友嘛,至于吗?而且意大利餐厅老贵了,我心里直犯嘀咕。
璐璐在电话里催我:“我请客!就你那点工资攒着养活你自己吧,你速度快点,我定的7点,别迟到了。”
虽然整个下午都有个声音推着我起床洗脸穿衣服出门,但我还是华丽的迟到了。
我到达餐厅时璐璐已经在座位了,她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六月傍晚的夕阳仿佛白雪公主的后母穿起了朴素的斗篷,收起了毒辣,释放出假惺惺的温存,这种温存懒洋洋的打在人身上…….还是很热。
璐璐窝在窗棱下布满错路的红黄格子的双人沙发里,身体微微下陷,沙发看上去很柔软,璐璐的头略微倾斜地靠在沙发背上,额前几缕头发随意垂下,轻轻地落在睫毛上。犹如被重塑生命的伊萨克的画,新的生命丰富、强韧、色彩浓烈,被放在充满意式风情的古早长廊,引人侧目,不过画面少了萧瑟,多了明快和温暖。
璐璐就在这样的温暖里,被镀上了金边。
璐璐的斜对面坐着一个男孩,皮肤黝黑、短发、一脸憨厚却神情严肃,仔细琢磨,他脸上写了三个大字——不情愿。
璐璐看到我,兴奋地起身招呼。
“哎,柯岑,这里这里!”璐璐向我挥手示意,起身往里挪了一个位置,示意我坐在她身边。趁着落座低头的瞬间璐璐恶狠狠地小声说:“怎么这么晚才到,等得菊花都谢了!”
“你俩,认识一下,随便聊聊”璐璐一边点菜,一边热络气氛。
“你好,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叫柯岑,朋友都叫我KK”
黝黑男孩起身和我握手,礼数周到:“你好你好,我叫徐晓铮,我们见过面,璐璐被打后那次在你们公司。”
原来就是他啊,那个从一大束花中冒出来的憨厚脑袋。
这个晓铮,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偷瞄一眼璐璐,还好,她在专心看菜单。
晓铮开始自我介绍:
“我二十四,三月五日,白羊座…..”
“现在一家会展公司,在三环….”
“我平时喜欢看书,电影,话剧,偶尔爬山….”
“我的性格比较慢热,不过,熟了就好了,嘿嘿”
他流水账似得介绍着自己的情况,感觉像在老师面前背诵课文,还是准备了一宿的那种,仿佛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
我插不上话,愣神的工夫,璐璐把话接了过去。
“KK呢,六月份双子座,平时也看书,看电影,看话剧,我们也一起爬过山”璐璐用手肘碰了碰我,我突然触电一般,就像课堂上同桌的可爱女孩,悄悄地提醒被函数灌得头昏脑涨的我,快起立,老师要点你回答问题啦。
璐璐推推我,把我推回现实:“是吧?”
“啊,嗯嗯,对,我六月的,双子座”
晓铮笑了,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我喜欢希区柯克,你呢?”
“呃……我也挺喜欢推理类的电影”我有些犹豫,这个认识普通朋友的节奏有点快啊,而且快得有些怪怪的。
晓铮又浅浅地一笑,抿了一口咖啡。
基本资料汇报完毕,陷入尴尬的沉默。
璐璐在手机上划拉着,忽然抬起头,提高音量兴奋地说:“呀,白羊攻和双子受果相配指数很高啊!”
卧槽!
我总算明白了,这是拉我相亲来了啊!
可是大姐,你怎么给我介绍个男的啊?
虽然我肤白貌美易推倒,但,我很直啊……
而且,凭啥说我是受啊!!!啊啊啊啊啊啊(并不是说受不好,各位小受不要多想)
我本以为和璐璐之间会相处成蓝颜知己,万万没想到,成了姐妹……
我向璐璐使眼色,但这二货会错了意,以为我着急要答案。
“晓铮,怎么样?我这朋友很优秀的,质量没的说!”
喂!这是在验货呢?!
晓铮的黑脸泛出红晕,变得红里透黑,羞赧的点了点头。
你,点,毛,的,头,啊……
然后,我看到晓铮脸上的不情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三个字——我愿意
晓铮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从模糊暧昧的气氛里我们三人嗅到了一种共识——我是他的那盘菜。璐璐难掩兴奋不能自已,一个劲的表示要多吃点以示庆贺。我看着眼前这俩人,一个是陷入心动的男人,一个是难掩亢奋女人,而我,是那个不明不白被二货女人拉来和男人相亲的直男,乱套了……
吃完饭出来,天空飘起了小雨,六月的天就像情绪不定的婴儿,前一秒还阳光灿烂,后一秒可能就大雨倾盆。璐璐对我们的这次会面表示很满意,提出自己打车回家,给我和晓铮单独相处的机会。我尴尬地解释道:“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见面机会应该很多的”,然后转头对璐璐说:“这么晚女孩子单独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吧。”然后不由分说地搂住璐璐的肩。
晓铮微笑着点点头,说了句:“路上小心”
我从背包里拿出雨伞,没错,我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会随身带着雨伞。其实这是曾经在南方生活时养成的习惯,可在璐璐看来就成了:“比女生还细心”,把我误会成gay也就不奇怪了。
我举着伞,绕到璐璐的左边,我不时用余光看她,她笑容满面,一定还在为自己今晚的“义举”激动不已,我好气又好笑,麻烦你卖我之前搞清楚状况好吗,我突然有一种冲动,这个让我开心、生气、难过、尴尬,能随意左右我情绪的女孩,难道只能一直以朋友延续关系吗?
绵绵细雨把我左手臂慢慢湿透,我把伞微微地偏向璐璐。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炸开。
如果我当场拒绝,并表明取向,故事会变成什么样?
然后我犹如开挂般灵感如泉涌,预设出多种结局:
或许,璐璐会尴尬地向我道歉?
或许,晓铮会尴尬的就此消失?
或许,晓铮觉得自己被耍,迁怒于璐璐?
或许,璐璐责怪我隐瞒取向,从而对我失去信任?
咦,怎么又和取向有关?
不管是哪一种或许,都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这部剧该有的结局,因为我还设想了另一种圆满的大结局——
我不拒绝。
不拒绝,但也不表示我接受了。
这样璐璐不会尴尬,晓铮不会尴尬,更不可能迁怒于璐璐,而我,也能一直陪在璐璐身边,做她亲密的敌人,或者姐妹,whatever。
虽然我承担着有朝一日被拆穿的风险,但这个过程漫长,也充满未知。
相亲又代表什么呢?我和晓铮只是见了个面,连朋友还不算呢,更谈不上互相了解。有可能他了解我之后就不喜欢我了呢!让模糊的关系自然淡去,褪去暧昧,变成普通朋友,谁也不尴尬,谁也不受伤害,简直完美!
于是,我没有接受没有拒绝,沉默而态度模糊地完成了这次相亲。
然而,事实总是和计划有着天涯海角的距离,我们成为了这个陌生城市里互相取暖的亲密朋友,或者比朋友更多,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