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乡下时，有一个地方总是要去的，那就是老屋边上的小山。在我的记忆中，那里承载了我童年无数欢乐，是我的第一个科学启蒙老师。
许多年前它是为人们孕育粮食的耕地，后来不知为什么被人们抛弃，于是新生的森林从它身上冒了出来，自然代替了人类成了它的主人。美油松和多节的橡树掩盖了当年的花生地，原来是梯田的山坡，也给一层层带茸毛的草遮住，用来灌溉的水塘那一角，现在长满了红彤彤的野莓。自然在远离都市之处，孤寂地自我丰茂着。
夏天的一个清晨，趁着太阳还未来得及把大地烤得炙热，我爬上杂草丛生的山坡。清凉的露珠沾湿了裤脚，晨风中散发悠闲的味道，林中鸟鸣杂乱而悦耳，齐肩的竹叶划过手臂痒痒地引人发笑。花斑松鸡起得比我更早，此时正在“咕咕”觅食，探头摆尾蹑手蹑脚，我俯下身子悄悄靠近，却因踩破一片枯草叶惊它逃跑；观察蚂蚁更为有趣，看上去混乱的行动其实井然有序，有时蹲在地上看它们把一只青虫拖进洞口，得在太阳下晒到脖子发酸皮肤通红。
夏天的野莓是最甜美的零食，个头不大但味道沁人心脾。虽然如此，最诱人的果实却长在刺最多的树上，这或许就是自然界的法则：冒的风险越大，成功之后的果实也越甜美。夏天的蝈蝈似乎出奇地多，随便在草堆垛上几脚，蝈蝈便前赴后继地蹦出来，大多数蝈蝈身手敏捷，捕捉它们便也成了一项技术活。总而言之，山中乐事无穷多，它不断摆出新花招来刺激我的好奇心，引我去探索自然更深一层的秘密。
今年我回乡下，屋边的小山却被剥去了多少年来一直保护它的绿衣，只剩下一层光秃秃的黄土，还有整齐的油茶树。爷爷说这座山被人承包用来种树了，所以才把原来的植物都除掉了。我听了，怔怔地望着曾经是一个人的天堂的小山，被人类规划得整整齐齐，却从此死去的小山，心里不禁酸酸的。人类还是驱逐了自然，可是谁又敢说他们不是在毁灭自己？山中的小路，是能让我的眼睛和耳朵躲避机车发出的黑烟和机器运作的嘶嘶声的地方，现在它消失了，我又能在哪儿再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呢？
我极目眺望，映入眼帘的那远处的山脊，被恢宏的大气涂了一抹天空的蔚蓝色彩。夕阳西下，跳动的余晖使小山愈发显出荒凉。人类与自然的斗争让小山的命运在悲剧中结束，谁又会是最后的赢家？谁都不是真正的赢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