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落雪
楼兰家族历史悠久,至于究竟有多长的时间,这一点就连每一代的家主都不清楚了。父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是一族之长,事务繁忙,有时甚至一连两三天都睡不到三个时辰。所以,落雪从小就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在她的印象中,奶奶是位与世无争的慈祥老人。非常的疼爱自己,她总会在午餐之后抱着自己轻声诉说,诉说那些她曾经经历过或听过的故事。故事里会出现禁地迷梦森林,也有沙卡拉沙漠的冒险,地底奇迹的发现,天坛山脉上的勇斗恶龙……等等等等。
故事很杂,却很精彩。那个时候的落雪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完全是当作童话故事一般来听的。直到落雪长大了,她才知道,这些曾经自以为只是传说的故事,都是奶奶的亲身经历。而她在大陆上还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号——燃烧的精灵莎娜。
这个名字曾经让人闻之肃然起敬,每个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会不自主地抚胸行礼,那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因为这个名字就代表了二十年的和平!——当时的大陆一片黑暗,到处都是混乱的杀戮,如果不是莎娜,那场关系到全大陆的战争或许还将持续五十年!
当然,这些都是落雪长大后从书上得知的……但在她的心中,她的奶奶就是一个慈祥和蔼,会时常给自己说故事,任自己撒娇,陪自己玩耍,疼爱自己的可敬的长辈。她不需要害怕寂寞——因为有奶奶陪伴,也不用理会家族中的勾心斗角——因为有奶奶为她挡风遮雨。
所以,落雪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是快乐的。然而这一切都在她八岁的时候失去了。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大雪皑皑,大地一片银白,沧桑的气息覆盖了整片天地。
也就是在那一年,奶奶去世了!
落雪记得那一场葬礼很隆重,来了许许多多的人。有佣兵,有骑士,有商人,有平民,有贵族,还有各国使节。每个来祭奠的人都手捧一束素花,脸上悲戚。而她自己则躲在角落中哭了很长的时间。
落雪也不清楚原因,但她却对那场葬礼记得很清楚,一丝细节都没有放过。她记得有人发自内心的伤心痛哭,记得有人脸上悲戚,嘴角却露出冷笑,也记得瞻仰遗容的时候,有人因悲伤而昏倒。而整个楼兰家族都陷入一片哀伤之中,家族成员不管平时如何明争暗斗,在那天却毫无列外的伤心流泪。
那个时候的落雪或许并清楚奶奶在这些人的分量,但现在她早已明白……奶奶其实是楼兰家族每个人心中的精神支柱。而那一天,支柱倒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落雪变得沉默,不再快乐的跳舞,不再大声地欢唱。每日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翻看那些枯燥的书籍。《大陆通史》,《军略策》,《经论汇编》,《政治》,《名胜古迹》,《人文博记》等等等等,而其中她最爱看的便是讲那些大陆上的各种趣闻轶事的书籍。她在寻找,寻找奶奶曾经在故事中提到过的地方。
当然,她找到了!也是从书中,她了解到了奶奶曾经的辉煌。落雪感到很骄傲,因为她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奶奶……
她看的书越来越多,对奶奶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同时也越来越憧憬,她总会不经意间幻想着自己长大之后也能追逐着奶奶的脚步前进。
十二岁那年,她遇到了小青,那个因家破人亡而躲在肮脏的角落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她再次有了玩伴,有了倾诉的对象。只是这个时候的落雪早已过了懵懂之年了,她的精力也多放在了书中。
这样的封闭生活一直到十四岁才宣告结束。
十四岁的落雪虽然还处在发育阶段,但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如含苞待放一般青涩美丽,她的美丽也自然而然的传扬开去。从那时起,无数上门提亲的人便几乎踏破了楼兰家的门槛。
只是,落雪的父亲却一一婉拒了,虽然他不曾给落雪太多的父爱,但却也不希望让自己唯一的女儿接受一段自己不喜欢的政治婚姻。
所以,落雪虽然无法再平静的躲在书房里,却也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打搅。闲时游走田林间,她会不顾泥水的肮脏,亲自下田指出一些农民种植方面的误区,帮助他们提高收成。晨曦闲逛于城镇之中,她也会帮助村里乡亲解决各种难题渡过难关。她开设了善堂,为那些穷人解决饥饿之患。她也会亲自将食物送至那些辛苦工作的劳工手上。
在落凤镇,没有人不知道落雪的名字,因为那是一位美丽、善良而博学的女孩。
不过,平静的日子终究还是结束了。父亲的遇刺,叔叔的突然抢权,让家族人心惶惶。而落雪,也为了救父亲而偷偷进入了九死一生的迷梦森林……
洞外的春雨依然在下着,不知何时,落雪的眼角再次流出了晶莹。春季多变的阴寒和背后传来的冰冷感觉,让她不由拉了拉盖在身上的一片稍大些的衣服碎片,身子也稍稍的蜷缩起来。
“唉……”
望着绵绵细雨,落雪发出一声无助的叹息——有为那些牺牲的武士,有为自己的命运,也有为父亲的生命而担忧。
忽然,落雪感觉洞穴一暗。一个人影站在洞口,挡住了光线的射入。落雪一惊,不由将身子又卷缩了几分。
野人全身湿透,每一寸肌肤都几乎被雨水淋湿,水泽顺着发梢和手臂向下流淌,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片水洼。他的手上提着一张米长的豹子皮。豹子皮内层光滑,血水已被洗去,显然已经是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了。
“他要干嘛?”落雪心中疑惑,却不敢开口询问。或者说,即使开口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不过野人很快就用行动作了解答。他将手上豹子皮扔到草堆上,然后朝她比了比身子,又指了指那豹子皮。
“给我的吗?”虽然不知道他是否听得懂,落雪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野人皱皱眉,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的意思,接着他注意到落雪手上的示意,终于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再次朝洞外走去。
落雪望着野人的背影,心中也不知是什么味道。她拿起了豹子皮,上面的毛发很潮,隐隐有些阴冷,但是皮毛内侧却相当温暖。落雪干脆用衣服碎布吸干了毛发上的水泽,然后便将豹子皮盖在了身上。
豹子皮只有米长而已,并不能完全遮住落雪的身体,但是相比之前却已经暖和许多了。做完了这些,积累下的体力便又耗得七七八八了。昨天的疲劳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恢复的,更何况那隐隐传来的痛楚,更是折磨神经。
落雪环抱着腿静静的靠墙坐着,望着洞口怔怔出神,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不过并没有多久,野人又再次返回了,这次他的手上提着一只豹子腿。豹子腿上的皮毛已被剥除了,而血水也被洗净。他将豹子腿丢在了落雪的脚边,又再次离开了。
落雪失神的望了眼洗干净的豹子腿,她还记得昨天这野人是直接把獐子的血腿扔过来的,而他自己更是茹毛饮血,并没有这般讲究。
“难道他是在照顾自己吗?”
落雪不敢肯定,因为他是个野人,而自己……应该只是他眼中的‘战利品’吧。
只不过,就算洗干净了,但还是不能直接吃啊。落雪有些苦恼,她既不是魔法师可以随手发个火球,也不是战士可以用斗气点出火苗。而山洞里又没有什么枯木可以引火。而经过昨晚的激烈运动,落雪的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可如今明明有食物摆在面前,却因为没有火源而只能干瞪眼。落雪觉得很是无奈,却也只能强自忍耐,毕竟她的身体还是太过柔弱了。
直到时近中午的时候,野人才终于再次返回了洞中,落雪注意到他的身上有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就连脚下水泽竟然也微微泛红。
这让落雪感到有些害怕。但不知为何,心里又隐隐有些喜悦和担心。或许是因为有了可以依靠的对象吧——即便他是粗鲁的zhan有了自己,又是个不开化的野人。但不管如何,他都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
在这样一个魔兽四顾的环境中,除了他……自己又能够依靠谁呢?
野人的手上依旧提着一只豹子腿,显然那就是落雪的午餐了。然而当他看到地上原封未动的豹子腿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朝着落雪发出‘呜呜’的低吟,似是有些不满。
落雪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无奈的比划着火焰的手势。同时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懂,嘴里同时说明着‘火焰’的定义。
两人比划了好一阵,野人似乎终于明白了落雪的意思,他将一丝斗气集中于手心,摩擦之下,一股小火团顿时冒了出来,同时他询问的看向落雪。
落雪欣喜地点点头,然后一手拉着兽皮,一手取了些干草,堆在了洞穴的中央,然后从西侧角落捡了几块较长的肋骨,堆成了一个架子。接着便示意野人燃烧起草堆。
……
看着熊熊燃烧的小篝火,落雪很高兴。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食物有了着落,而是她发现她与野人之间是可以进行沟通的。虽然那沟通还很困难,但起码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