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当沈语悠悠从梦中醒来之时,才发觉天已大亮了,而自己正躺在明光宫的龙床上,她心下一惊,昨夜的一切缓缓在脑中浮现,皇帝抱住她不许她离开,两个人坐在玉阶上,皇帝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她一直安静的听着,直到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睡去。
:“娘娘,您醒了?”明光宫的宫女从外头进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语从床上下来,问道:“紫苏呢?”
:“紫姑娘在外头候着呢,娘娘唤她,奴婢这就去叫她进来。”宫女伶俐的行了礼走出去。
不多时,紫苏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盥洗之物的宫人,沈语摇了摇头,对紫苏道:“咱们回去罢。”
紫苏本想劝她洗漱毕再回宫,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恭顺道:“是。”
明光宫众人亦不敢拦,只跪着恭送皇后。
两人顺着回廊一路朝昭华宫去,紫苏本满心的疑窦,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是不时偷眼打量沈语,见她心事重重,脸色不佳,仿佛受了极大的震动,半晌勉强笑道:“这一夜,冯总管他们不知怎么担心呢。”
沈语没有做声,只一味疾步向前走着,缀有细小珍珠的丝绸软底绣鞋踏在石板上,伴着长长的裙裾,沙沙作响,她走的很急,象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一样,直到瞧见昭华宫的宫门,沈语才舒了口气,停住脚轻轻道:“傻丫头,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紫苏脸一红,嚅嗫道:“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话没说完,却噶然止住了,因为她看到轻寒一路小跑着迎了过来,她只得截住话头不再多说。
:“娘娘,您可回来了。”轻寒走到她们跟前,也不行礼,倒是有些埋怨的语气。
紫苏皱眉道:“你这丫头越发该打了,瞧着娘娘素日待咱们宽厚,你就蹬鼻子上脸,连规矩都不要了。”
轻寒咬了咬唇,正要跪下来,沈语却伸手拦住了,对紫苏道:“罢了,她还小呢。”
紫苏顿脚道:“娘娘只管宠着她,日后闯出祸来就晚了。”
说话间,已到了正殿,紫苏一叠声的唤人打水伺候沈语洗漱,又忙着亲到小厨房去准备早膳,轻寒窥着空当,凑到沈语耳边低低道:“昨儿夜里师兄来了,巴巴的等了你一夜呢,天蒙蒙亮才走。”
沈语正将满头的发髻散了,听了不觉愣住,不知为何,一种凄然的感觉浮上来,心中翻来覆去只想着:他定是知道我去了明光宫,等了这一夜,他定是误会了。
:“要不要我传话出去,让师兄今儿夜里过来?”轻寒接过她手中的玉梳,替她将满头青丝虚虚拢起来。
沈语蓦地转过身来,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看住她,柔声却带着几分哀凉道:“轻寒,你,你为何?”
这话全然没有首尾,轻寒先是一愣,随后即明了,心下黯然却犹自强笑道:“还是没有瞒过你,我虽对师兄仰慕已久,可他只拿我当妹妹看,竟半点都没看出来呢,原本他要我到你身边保护你,我还满心的不乐意,可这些日子以来,我渐渐想明白,只有这样的你才配的上那样的他,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他既爱你,你便也成了我的亲人,对我而言,多了一个亲人是更要紧的事儿呢。”
:“妹妹。”沈语眼角沁出泪来,心中更酸楚,冰冷的手握住轻寒的双手,幽幽道:“只可惜上苍作弄,如今、、、、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轻寒蹲下身子,反握住她的手坚定道:“姐姐,师兄说你们一定能在一起的,师兄说过的话从来都作数,我相信师兄,你也要相信才是。”
茶几上,青铜鼎炉里的那一抹檀香已经燃尽,梧桐树影,淡淡地映在香色窗纱上,依稀又落雨了。
这一年的秋,仿佛特别的阴郁。
沈语因着满心的愁绪,从白日回到昭华殿便躺在床上,朦胧中仿佛皇帝来过,听说她正睡着,便不叫人吵了她起来,略坐了片刻也就去了,然而,皇帝走后,她便再也睡不着了,却也不愿起身,只拥被枯坐着。
紫苏进来看过几次,见她这般,生怕着了凉病倒,劝了半晌,也无计可施,只由得她去了。
日渐渐偏西了,雨却越下越大,打在帷幔后的窗子上发出仳离的声响,殿内笼了铜火炉,紫苏在里头扔了把晒干的柑橘皮,暖香淳淳弥漫在华殿之中。
沈语从枕下摸出那把寒铁匕首来,在手中轻轻摩挲着,匕首上刻的字清晰如昨,她想起沐辰的话“语儿,给我一些时间,相信我,终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的。”
原本她只是不敢相信,如今,她却不得不相信,可,她不敢去想,那要经历如何的天翻地覆,血雨腥风。
沈语起身赤足走到窗前,将轩窗微微推开半扇,夜幕已降,庄严堂皇紫翠交辉的皇宫内重重叠叠的宫脊飞檐,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看在沈语眼中,却是无比的惊秫,让人只想逃离。
身子蓦然一暖,她感觉自己被拥入了熟悉的怀抱。
:“你来了。”沈语不必转身,也知是谁。
沐辰一声喟叹,伸手关住了那半扇轩窗,将沈语的身子轻轻扳转过来,她漆黑的发丝散在雪白的寝衣上,越发衬的面如雪色,他心里说不出的郁结,心疼地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过,忍不住薄斥:“穿成这样还站在窗前吹风,不要命了吗?”
沈语轻轻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怅然而笑:“沐辰,和轻寒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