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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归梦难成

蛰伏了许久的蝉随着一缕阳光骤然破土,三三两两跳上树杈,像是初生破涕的婴孩一般,只是由着性子纵声嘶吼,甘草拿着一袋黑豆正好从树下走过,只觉得知了这不管不顾的性子跟某人倒是挺像,想起某人来,脸上忽而漾起一个甜甜的笑。

在正式取得宣椱女朋友这个光荣的称呼半个月后,甘草越来越觉得,老板娘评价宣椱是个纸老虎的话的确是所言不虚。他会很适时地在甘草被院里的三八们严刑逼供时出现,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的手,用行动将流言变成既成事实,也会在甘草忘记打饭的时候多打一份端上来,臭着脸丢到甘草面前。又或者在知道甘草脾肾不调、手足冰冷的时候,亲自用白酒酿了黑豆,炒熟后装在袋子里给她当零食吃。

甘草在药房里像是捧金娃娃一样捧着黑豆嘎吱嘎吱,每吃一颗就跟吞了一口蜜水儿似的,浑身上下洋溢着甜腻腻的光泽,最后连齐主任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腔:“甘草啊,黑豆这东西,少食醒脾,多食放屁啊。”

期间穆璞云也很是八卦地打了无数个电话过来询问进度,甘草每次都咬着唇说:“也没什么啊,就是他每天早上来接我上班,晚上又送我回家,有时候偶尔去吃个饭。”

“牵手?有时候啊,过马路的时候,平时干吗牵,你真讨厌。”

“亲,亲你个头啊,穆璞云你这个坏东西。”

穆璞云在电话那头撇撇嘴大为鄙夷,十分不屑地说,你们俩这简直是在谈一场中学生恋爱。

中学生恋爱最少不了的场景之一当然还有儿童游乐场。在甘草提出周末想去游乐场约会的时候,本来以为会遭到宣椱无情的白眼,哪知道他居然轻松就同意了。

无论什么地方的儿童游乐场,色彩都是最浓烈的:人造的缩小版的小城堡,各式各样的卡通人物小雕像,还有无数可以把人转来转去荡来荡去的摩天轮。

一路上宣椱都显得兴趣盎然的样子,东瞄瞄西看看,跟平时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大相径庭。

红色跷跷板上散着一股油漆未干的淡淡异味,甘草自己先跨坐了一头,看着宣椱蹬着高高翘起的另一头有些发愣,忙说:“你伸手压下去,然后就能坐上来了。”她看着宣椱坐上来了,又出声指点:“你两脚用力一蹬,就上去了。”

在甘草的指挥之下,跷跷板终于可以正常运行了。她与他都不再说话,游乐场的一隅,两个超龄儿童分据跷跷板的两侧,保持着一个同样的频率嘎吱嘎吱,上上下下。风轻刮过他们的身畔,轻盈又柔软。甘草直视他略有些孩子气的脸,心里只是想,要一直一直对他很好很好才可以。

化身儿童乐园导游的夏甘草,带着宣椱从滑梯一直玩到云霄飞车,等到把所有能玩的都玩了一个遍,天色也有点暗了。两个人抱着大朵的棉花糖站在一个响着音乐的旋转木马外围,甘草有些得意地问他:“怎么样,儿童游乐场挺好玩的吧?”

宣椱像转花灯一样转着手上的棉花糖却并不吃,点点头说:“虽然有点傻,不过也还不错。”

甘草抿嘴一笑,知道这样的评价已经算是能从宣椱嘴里说出的最高赞誉了。

“回家吧。”宣椱伸出右手轻轻拉着甘草的左手,转过身就往游乐场的大门方向走。甘草想起电话里跟穆璞云说的牵手不牵手的话,心里一甜,顺势捏紧了些,宣椱感觉到了,侧头看了她一眼,甘草脸上有些烧,低了头不敢跟他对视。

长长的一段路却又显得太短,快到门口的时候,宣椱突然挣脱她的手,甘草有些惊疑地一抬头,看着宣椱边从怀里掏手机边解释:“电话。”

对着电话说了几句,转头对甘草说:“沈燔打来的,说师傅晒药从房顶上摔下来了。我过去看一眼,你……”

“我也去。”甘草忙不迭说。

“嗯。”

等他们到的时候,朱塌的两个手臂都已经被上了夹板粽子一样绑起来了,他正吹胡子瞪眼地对着给他脸上伤口消毒的沈燔。

“我来的时候他就躺地上了,开始死都不让上夹板,我才给你打的电话,后来我看实在不成样子,就出门随便抓了个人进来帮我摁住他。”沈燔手上不停。

朱塌手被包着动不了,脸上愤愤不平,凑在一起看实在滑稽,甘草忍不住一笑,沈燔上药的手一滞,头也没回地说:“甘草也来了。”

“嗯,”甘草应了一声,“我来看看朱老先生。”

“哼,还是牵着手来的呢!小姑娘不说实话,明明是要粘着宣椱这个死小子,还拿老子打幌子。”朱塌气很不顺地在一边吐槽。

“都这样了就老实点儿,你又晒什么药啊,都老胳膊老腿儿了。”宣椱语气不善地骂他。

朱塌扭过脸表示:“老胳膊老腿儿也要晒药,摔不死老子下次还晒,你管我。”

“死老头,你以为谁爱管你。”

“你别管,你滚蛋!”

没下两人就吵了起来,朱塌完全不顾自己是个重伤员的现况,还打算冲上来揍人,沈燔忙给他摁了回去:“宣椱就是担心你,要不然你看我刚打完电话他就跑来了。”

朱塌听了这话怒气稍收敛了点,嘴上还是哼哼:“那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多久没来看我啦?长大了都变坏了,还是小时候乖一点。早知道小时候就给你们扎针,让你们变成小侏儒长不大。”

甘草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敢情这位老爷子是为了两个徒弟没来看他才发的脾气,忙也跟着打圆场说:“医院最近可忙了,很晚了还有病人呢。他们两个每天都要加班。”

朱塌横着眼睛看着她:“宣椱这个死小子明明是有了媳妇忘了师傅。”

这句话一说完,屋里陡然陷入奇怪的静默,过了半晌,倒是沈燔先开口:“宣椱你带着甘草先回家吧,我这几天住这里看着他,没事的。”

“还是我住这里吧。”宣椱冲着朱塌说,“死老头,你跟我去我家住几天。”

“不去。”朱塌眼一歪,拒绝得干净利落。

“也好,那你住这里看着他吧。”沈燔不知是想到什么似的顺势就答应了,又开始收拾桌上的胶布止血药。

“我先送你回去。”宣椱冲着甘草说。

“不用。”甘草跟沈燔同时说。

“我送她就好了,免得你来回折腾。”沈燔笑着解释。

这个时候甘草倒希望宣椱可以送送她,哪知道宣椱居然点点头,只是嘱咐:“天不早了,把她送到家。”

甘草知道自己是下意识躲沈燔,虽然不管是两人最初开始认识也好,一直到现在她已经是宣椱的正式女朋友也好,沈燔待她始终是一如既往地温柔谦和,只是这平平静静的温柔谦和之中,实在有一些让甘草想要躲避的暗流,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一种感情的本能反应。

“我从十二岁开始,都是跟师傅住在一起的,平时在学校上课,周末、寒暑假跟着师傅学医,中医虽然说现在大学里开了系统课程,但是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师承,要跟着老师出诊抄方临症诊脉,才能学到真东西。我是因为从小就喜欢这些,师傅又跟我家是亲戚,所以被送过来,至于宣椱,不知道师傅是从哪里把找来的。”沈燔见甘草默默地不说话,只能自顾自地说些关于宣椱的往事,他心下有些涩涩地想,甘草对这些应该会很想知道吧。

果然,甘草听见宣椱小时候的事情,忍不住竖起耳朵。沈燔看了看她的样子,微微笑了笑,接着说:“我开始非常讨厌他,他比我晚来半年,刚来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也不爱念书,脾气还大得要死,时常跑出去跟人打一架,脑袋还流着血就跑回来。师傅也不管他,丢给他一本书,让他自己照着书上方子给自己配药包扎。师傅的药柜上向来不标药名,他连药都不认得怎么抓方子,就只能来问我,我小时候也坏,指着药柜不按顺序东一个西一个地报药名,一共报了一百多个。等我一报完,那臭小子就飞快地从十几个抽屉里抓了药,我先还当他是乱抓的,后来对着方子一看,居然一味都没错。所有的药我都认识,还认了小一个月才把柜子里的方位记熟了,他就听着我乱七八糟胡指了一通就都记下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这小子聪明得吓死人。”

沈燔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儿时两个少年的胡闹中结下的深情厚谊,两个不相上下的小子,就这样争着抢着一起长大。

他侧了侧脸,看着那个还带着药香的女子,温婉似一汪秋水树伫立在那儿,出神地听着自己说的话。

是啊!太相似,总会爱上同一个人。

“他后来慢慢对中医有了兴趣,也不出去打架了,每天都自己抱着书跑到房顶上看。要不就是在药柜里东抓西抓,偶尔才会去找师傅问个问题。师傅每次给我说医都只是照着古本逐句解释翻译,或者拿着医案挨个儿分析,跟他却能甩脱书本聊得眉飞色舞。有时候来了问诊的病人,也让他独自开方,开始还说他开的方子‘贪功求快,虎狼之方’,到了后来也忍不住赞他‘青出于蓝’。中医不比西医,有标准可循,中医里悟性最重要。宣椱就是悟性奇高的那种。”

甘草越听越是入迷,隐隐还有些为着宣椱得意。心想原来他小时候也算半个天才儿童。但是听着沈燔这么说,也还是忍不住安慰他:“你的医术也很好啊。”

“不一样。”沈燔摇了摇头,“就好比上次用白附子救人的事情,我就做不出来。那个医案说实话我也看过,但是让我当即辨症,然后给病人下这样的药,我是没有这个魄力的。”

“那次是挺悬的。”甘草点点头,“也是运气好。”

“哪有那么多运气,还是得要深厚基础垫底才敢做这样的事情。医者悬壶济世,济的是人命,要是只靠碰运气诊病,人早死绝了。”

甘草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顺着前面的话头追问:“那后来呢,你们俩就考了一所大学,然后一起分配到桐城中医院?”

“不是,宣椱跟我一样大,但是念大学比我要晚一届。他高考之前,突然有一天面无表情地冲回家,什么也没说,只是收拾了东西就从师傅家搬了出去,然后失踪了整整一年,直到我大二的时候去参加大一新生的迎新会,才又看见他。问他消失的原因,他也不肯说,只是脾气比以前更坏了。因为学校是学分制的,他两年就把整个大学的学分都修满了,毕业倒是跟我一年毕的业。”

原来是这样,甘草想,他突然从朱塌家搬走,或许是知道了朱塌跟汪青碧的关系吧。以他那样的性子,做出那样的事情倒是也不稀奇。只是心里也有点好奇,他失踪的一年,去干了些什么呢?

沈燔果然按照宣椱的嘱托,一直把甘草送到家门口才走。

在游乐场玩了一整天,又走了这么些路,甘草早就疲乏了,也懒得掏钥匙,直接按了家里的门铃。

开门的居然是夏妍。

“姐姐。”甘草惊讶地叫出声来,又扭头往院子里看了看,“我没看见你的车啊。”

“我打车过来的,你姐夫出差了。”

孕妇不能开车,甘草点点头,一边跟着她往客厅走,一边语带双关地问:“你现在怎么样?”

“很好,”夏妍嘴角漾了丝笑,“别问了,我今天晚上不回去,跟你一块儿睡,有什么事情晚上说。”

爸爸因为夏妍来了的原因,心情也很好,拉着他们两姐妹一直说话,直到甘草实在耐不住性子声称自己困得不成要睡觉了,这才放了她们回屋睡觉。刚一关上房门,甘草瞬间就变了脸:“姐姐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夏妍笑笑着看着她:“我这不是没事嘛。”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孩子啊?你要拿掉就赶紧,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要拿掉,我要生下来。”

虽然已经知道夏妍的意思,但是亲口听她说出来,甘草还是愣住了,有些艰难地开口说:“姐姐,我们是不适合生孩子的,你知道的。”

“放心好了,”夏妍拍了拍甘草的头,脸上绽着让人安心的微笑,“我这次出国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我去美国的医院做了专门的化验,人家说我的体质没问题,肯定可以正常分娩。”

甘草心里一喜,却还是接着问:“医院?美国的什么医院?”

“啰啰嗦嗦的外国名字,我也没记得太清楚,你要是不信,我改天把化验报告拿给你看就是了。”

本来还想问具体是什么化验,听她这么一说,甘草倒是稍稍放心了,心想拿到报告一看就全知道了:“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不过现在还是先不要告诉爸爸,我怕他心里有坎过不去,说了反而给他添堵。”

“嗯,不过汤阿姨已经知道了,她是自己看出来的,不过她应该也不会告诉爸爸。”

夏妍点点头,眼睛转向窗户,脸上笑:“就是刚才送你到家门口的男孩子吗?我刚才在凉台都看见了,真不错,你什么时候正式带回家给家里人看一看。”

“不是他,”甘草忙说,“这个就是普通同事。”

“哦,这个是普通同事,那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一个呢?”夏妍笑眯眯地看着她。

甘草听出她话里的调笑意思,转过头去铺床不理她。

床铺了一半,又转过身问:“姐姐,汪青碧还好吗?”

“她有什么不好的?”夏妍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

“我给你发消息了啊,她老公去世了,我怕她会做傻事。让你帮着照看她一点。”

“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做傻事,她也会是最后一个只做聪明事的人。”夏妍觉得这个妹妹简直是庸人自扰,“你是没见过她平时做生意的手腕,十个八个男的都比不过她,那样一个聪明强势的人,你放心好了,她肯定能把自己照顾得特别好。”

其实,甘草是有一点点担心汪青碧,但也不至于老好人成这样,只不过感觉如果能化解汪青碧和宣椱的仇恨,宣椱会过得开心一点。

其实,她的潜意识里,并不想和汪青碧在一起,望着她就会想到童年受苦的宣椱,她无法原谅伤害宣椱的任何人。只不过,就算不原谅也得压着。

如果宣椱可以快乐一点,她宁可压着。

虽然姐姐说去做了化验表示正常分娩没有问题,甘草却老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心里依旧闷得慌,有一天午休的时候得空,把这件事说给宣椱听了,宣椱听了之后想了想:“据我所知这样的化验是没有的,不过现在西方医学每天都在,进展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嗯。”

“你也别太挂心,她也犯不上为了要个孩子拿自己的命过不去。”

“这倒是。”甘草知道莫笙宵跟夏妍从来都没有特别喜欢小孩子的意思,更别说能干出冒死生一个这么危险事情了,这么一想,心头释然多了,忙拉着宣椱的手说:“谢谢你,我现在不郁闷了。”

宣椱失笑:“我又没说什么。我只是说普通人不会干这种事,不过像你这样的笨蛋就难说了。”又很正色地对她说:“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要小孩子。”

穆璞云觉得自己最近非常背,出门被偷钱包,从商场买了个钱包刚出门又滑了一跤,丢人现眼不说,手上的几包名贵黑方酒也砸了个稀巴烂。不过最可恨的还是沈燔,她穆大小姐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对自己的魅力产生过怀疑。这一次她都已经放低身段倒追了,居然两个月都没拿下,电话打十次最多能约出来三四次,还都是约在百货公司这种人潮汹涌到连胡思乱想都乱不起来的地方。

“怎么样?”沈燔见她摔了,忙放下两满手的袋子,要过去扶她起来。

“小意思!”穆璞云憋着气,故意大大咧咧地挥挥手自己爬起来,顿时也没有了要跟帅哥谈情说爱的兴致,冲着沈燔说,“你不是说要去看你师傅吗,时间也不早了,快去吧。东西我自己可以拿得动,不用送我回家了。”

沈燔瞥了一眼穆璞云脚上还在渗着血滴的擦伤,扶着她在一边的小花坛边上坐下,只说了声:“你等我一会儿。”转身便走了。

穆璞云虽然是赶他走,现在看见他真的走了,心里倒是说不出的空落落,又有些赌气地觉得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买的东西也懒得要了,抬起脚就打算打车回家。刚起身,又看见沈燔手上拿着什么急匆匆地赶回来。

“我买酒精去了,”沈燔示意她坐下伸直了腿,熟练地打开酒精瓶,倒了一点到脱脂棉上,“地上灰尘多,还是消下毒比较好。”

穆璞云看着他一双的骨节分明的手在面前晃来晃去,脸上也敛了平日常挂的面具一般的微笑,显出些专注的神情,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迷醉,直到酒精覆上伤口的轻微冰冷感让呼吸陡然震了震。

“疼吗?”沈燔抬眼看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没有。”穆璞云摇摇头,忽又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沈燔我喜欢你。”

沈燔万料不到她居然这样直白,只能侧开眼不跟她对视:“璞云……”

“我知道你喜欢甘草,但是她既然喜欢的是别人,你就应该放开。”穆璞云丝毫不为所动。

沈燔笑了笑:“你不知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太知道。”

穆璞云看着沈燔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里看出他掩埋在心底的真正情感:“就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沈燔笑着点了点头。

“不许笑!”穆璞云的声线忽然高了好几个分贝,显得那么尖锐刺耳,“你知不知道你的笑很虚伪,你以为把对夏甘草的感情掩埋到心底最深处就可以当看不见吗?你简直是掩耳盗铃!爱一个人是需要争取的,你以为像守护天使那样一直站在夏甘草背后,她就会发现你的爱了吗?错了,你完全错了!”

提到夏甘草,沈燔的脸色一变,很严肃地说:“穆璞云,不要开玩笑。”

“开玩笑?我也希望我是开玩笑,难道你不喜欢夏甘草吗?从大学时代开始,你就一直躲在夏甘草身后看着她,而她也傻傻地抱着你送她那个红娘子吊坠等了好多年。沈燔你以为一直等,等到夏甘草认出你,就能得到幸福吗?你错啦,爱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你看现在,夏甘草和宣椱在一起了,你呢?你还是那样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人在一起,这种感觉很好吗?亏你还笑得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夏甘草傻,我可不傻。大学时代你不是经常在我们身边出现吗?从在驿寄梅花吃饭那次我就认出你了。沈燔,你就是送夏甘草红娘子的人!可惜的是,我认出你了,夏甘草却没有认出你。放手吧,夏甘草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很幸福,你何必折磨自己呢?沈燔,我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沈燔轻吐了口气,缓缓地说:“我承认,我喜欢夏甘草,送她红娘子的那个人就是我。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爱的方式,我爱夏甘草的方式就是站在她背后默默看着她,只要她过得好就足够了。所以,对不起穆璞云,我不能接受你的爱,因为我的心已经被填满了。”

“如果她永远没认出你呢?”

沈燔淡然的一笑,“至少现在夏甘草以为那个人是宣椱,而且她现在过得很快乐。那就让这个童话永远埋葬在我的心里。”

穆璞云看着他的笑,却觉得像是一把钝刀窸窸窣窣绞着心,只能死死捏着拳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那好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沈燔,你放心,我会让夏甘草认出你的!

甘草本来跟宣椱约好了晚上去中山公园看花灯展,早早地把药房里的事情都做完了,心情很好地数着分秒静待下班。所以在电话铃响起第一声的时候就抓起来接了。

“甘草?你能过来酌情酒吧一趟吗?璞云她喝醉了,我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沈燔在电话另一头稍稍有些焦急地说。

甘草微有些惊讶:“大白天的就喝酒?好我一会儿就到。”

挂上电话马上就跑去宣椱的办公室,宣椱不在,电话过去也不通,只能在桌上的处方笺上给他留了言。

一到酌情酒吧,才知道这边已经是乱了摊子,穆璞云躺在酒吧门口的石阶上满脸醉酒的迷茫神态,一只手死死捏住一个酒瓶,另一只手挥来挥去,沈燔立在旁边,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你也不拦着。”这个穆璞云真是越来越没谱了,居然还当着沈燔的面喝得烂醉,难道不想追人家了吗?沈燔也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喝成这样?甘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去拍穆璞云的脸:“醒醒,回家了。”

穆璞云微微睁开眼睛唔唔了两声,又合上了。

“我到家才接到她电话,她在电话里大喊大叫,然后就是酌情酒吧的人接过去说她喝多了,砸了人家好几盏灯跟满桌的杯子,让我过来领她回去。”沈燔心里有些歉意,应该是在商场分手之后,她就直接跑来喝酒了吧。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着急。”甘草忙道歉,早该知道沈燔不是那种会陪着胡闹的人。

“先把她送回家吧。”沈燔走到穆璞云身边将她撑扶起来,“我扶着她,你去拦车。”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穆璞云又要吐,只能下了车让她吐,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三趟车才到家,好在甘草熟门熟路,又有个沈燔做帮手,连拖带扛就把她丢进了房间。

“那我先走了。”沈燔看看差不多没有什么事情了,转身对甘草说。

穆璞云在路上吐了几次,已经略有些清醒了,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开口说:“走吧,你他妈的心里都没有我,为什么又要跟我出来,商场约会?你搞什么笑?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啊,那我约你你为什么又要出来?你出来干吗?我摔伤了关你什么事我喝醉了关你什么事?你是怕得罪了我,我去跟甘草说你坏话吗?嗯,怕我说你坏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甘草忙瞪了她一眼,又怕她说出些更不堪的话来,忙起身要去送沈燔出门。

“你也滚蛋,别狗拿耗子,两个全给你占了,还在这儿扮圣女装好人,夏甘草,有意思吗?你觉得有意思吗?”

“你……”甘草冷不防连自己也被她骂上了,有些生气,“穆璞云你想干吗?”

“我没干吗!我就是傻、蠢、笨,看看我爸我妈我哥,多舒服啊,各玩各的。有包二奶的有找小白脸的有玩小明星的,稀奇吗?我也要玩儿,还得比他们更能玩儿,喜欢是个屁,为什么要喜欢你,沈燔你是什么东西!”

甘草尴尬得要命,抬头看看沈燔,他却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事一样,脸上倦倦的。

穆璞云松了松胳膊往沙发深处一倒:“看见就心烦,你们俩全部不是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滚蛋。”

甘草彻底生气了,顺手把自己的包拿到手上:“喝醉了也不许乱说话。走就走,谁也不稀罕管你。”

“对,没错儿!说得好,别管我。我就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我真是疯了才会想在你们中间插一脚,沈燔你也别演苦情痴汉了,你不是救了她的命又送了她红娘子吗?不是喜欢她那么多年吗?不是心心念念吗?夏甘草你不是抱着个吊坠扮了好几年花痴吗?不是还要对着小时候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许吗?你们俩的心上人都面对面站这儿呢,甭犹豫了,该干嘛干嘛吧。”

就在甘草听得目瞪口呆的当口,她抬起头想看沈燔,却发现沈燔飞快地背过身去,不给她直视的机会,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看到他肩头的颤动。

她问:“是你吗?”

话音未落,只见沈燔拉开门冲了出去。穆璞云一跺脚,半睁着醉眼,无力地挥手道:“还不快追,还傻怔着做什么?你,都说你蠢,连我都看出了沈燔才是送你红娘子的人,你怎么就这么蠢。他喜欢你很多年了,你自个儿不知道罢了。我记得他,你上学的时候,就在校园墙外看你,也是这样的眉目。唉,真是蠢,你蠢,我蠢,大家蠢!”

穆璞云傻笑起来,夏甘草咬咬牙,起身拉开门追了出去。穆璞云笑着笑着,手背上就多了两滴水珠,她自言自语道:“夏甘草那个傻子,沈燔那个傻子,我,我穆璞云这个大傻子!”

夏甘草觉得自己的左手在抖,起先她用右手使劲抓住左胳膊,然后发现两只手都在抖,等到松开手的时候,全身都开始抖了。

她以为自己再也追不上了。但是,那个熟悉的人影还是在不远处慢慢地走着,她追,心里在发颤。

是他,那个人就是他。

所以他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她绽放那样熟悉又和煦的笑颜。

所以他会在她忧郁难过的时候永远不经意地走在她身边。

所以他会邀请自己参加只有一个客人的生日宴。

所以,甘草捏了捏项上的红娘子,这个红娘子挂坠,应该是他帮忙寻回来的吧。

无数的思绪铺展在脑海里,反而什么也想不出来。有一句话却像是按下replay键一般在耳畔反复,他的眉毛微微拱起,像是两轮绽开的新月,他说:“好,要是,你还能认得出我。”

她曾经很自信地觉得,即使从未见过他的面貌,即使没有见过他完整的微笑,然而在茫茫人海里一眼望去,她也能于千万人之中辨认出他来,然后与他一起沐浴着阳光重逢,她会用带着些许撒娇的口气对着他绽放一个清晰的笑容,她会说:“你看,我认得出你了。”

然而当他真正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徘徊在她的眼前,她居然视而不见,过而不遇。所有的视线只是寻着另外一个人,一厢情愿地将另外的那个人当作他,去爱。

终究,夏甘草没有追上那个背影,她不知道是自己不愿意用力追,还是没有勇气去追。那一刹,她开始问自己:“是把宣椱当成了那个人在爱,还是是因为那个人而爱着沈燔。如果这样,那么自己到底爱着的是谁?”

她没有答案,所以,不敢追。

许多年前,他救了一个女生,女生给了他一个承诺。他当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的一次偶遇,在大街上他像傻瓜一样朝她挥手,但是女生没有认出他。他开始注意这个女生,知道她叫夏甘草。甘草者,性味甘平。好特殊的名字,好特殊的女生。那时,夏甘草像一个种子不经意地埋进了沈燔的心里,悄悄地生长着。

而对夏甘草的爱,也是从那时开始。

七年来,沈燔不止一次地幻想,幻想有一天和夏甘草的相遇,幻想她认出了自己,幻想夏甘草实现她的承诺。所以他不止一次地制造重逢的机会,从大学到医院,从陌生到相识。夏甘草却依旧没有认出他,而沈燔依然在等。

慢慢地沈燔适应了这种生活,适应了在远处看着她,守护着她。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夏甘草的爱,只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

然而,就在这个晚上,从穆璞云的嘴里,一切谜底都解开了。忽然间,沈燔却不知道怎么面对夏甘草,难道对她说:“夏甘草,我就是当年救你的人,现在到你实现承诺的时候了。”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沈燔想到了逃,当所有问题无法面对的时候,逃避可能是唯一的办法吧。但是,他的心里又有一丝希望,希望夏甘草能追上他。所以他放慢了步伐,他在等,等待夏甘草的爱。一直等到希望破灭。

今天的月特别明亮,月光如一匹白纱覆盖在这个城市之上,沈燔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沈燔啊沈燔,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跟在别人的身后,永远在等别人的爱。呵呵,如果这是命中注定,那就继续等吧,等到死的那一天。”

他就这样走着,漫无目的地前行,好像一个从战场归来的伤兵,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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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异精品】【火爆免费】当我第一眼看见慕筱清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了的女人的时候,我就能够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直到那天深夜,慕筱清穿着睡衣爬上我的床,压在我的身上,耳边红唇热气腾腾,我的脸红得跟什么一样。我以为我要就范了,没想到,她打开了我的阴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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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千金不甘于平淡一生,故而精心策划了绑架事件。她就如天上的云彩,渴望着自由,在追寻她想要的一切的时候,她的命里迎来了她的宿命陆长风。他们相恋成痴,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心生误会,兜兜转转,好不曲折。然而最是辛苦,却也最是能清彼此真心。左云裳就这样坐着在陌上踏歌而行的美梦,与倾尽相思之人,一点一点地靠近。【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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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这一点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而在拥有一切权力,财富的时候,要怎么样才能守护呢?那就是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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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直径五亿公里的巨大星球,拖动上百个恒星系,离开银河,飞往260万光年外的仙女座星系……。巨大星球上,一个身高万米的机器人脚踩大地、仰望星空,晶石眼眸着闪动着莫名光彩,霸道的声音在虚空回荡“神秘浩瀚的宇宙,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这是一篇机械生命的进化史诗;一页文明崛起的华丽篇章;一段寻幽探秘的未知旅程;一个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绚烂的科技文明;古老的智慧种族;强大的星空舰队;神秘的极限星体;白矮星,中子星,黑洞,类星体,时间,空间,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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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五小姐,天生痴傻,自幼订婚四皇子,岂料花轿临门当街被辱,未入夫家便被撵回,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一气之下,撞墙自尽,只落得个香消玉殒!再次醒来,却不再是那唯唯诺诺的痴儿,十五岁的身子,二十五岁的智商,她特种部队的间谍‘美女蛇’还能怕了一群古人?偌大的相府,明着风平浪静,暗里波涛汹涌。大夫人口蜜腹剑,又有一干姨娘时时耍着心眼,斗着计谋,长姐绵里藏针,兄长骄纵枉为,庶姐庶妹阴险毒辣,一个个的巴不得她早死。没事,这些都是浮云。死而复生,她要重新谱写庶女的彪悍人生。谁不让我有好日子过,我也绝不让谁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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