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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万斯的意见

十一月九日,星期二,下午五点。

当我们到了刑事法庭大楼时,五点刚过。史怀克已经打开马克汉办公室的铜瓷制树枝形吊灯,一股怪异沮丧的氛围笼罩着这个房间。

“亲爱的朋友,那个家庭很不像样,”万斯叹气着说,仰靠在一张厚皮椅上。“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家庭。一个走到下坡路的家族,往日的气势早已败坏。如果格林家的祖先爬出他们的古坟看到眼前这些人竟是他们的后代子孙,上帝啊,那对他们是多大的打击啊……奇怪的是,这些世代相传的古老家族,总是会在安适悠闲及碌碌无为之下变质堕落。俄罗斯的罗曼诺夫家族,罗马的朱利安·克劳狄家族,阿拉伯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家族……你也知道,奢侈浮华和率意放纵,就是这些一代望族腐坏的源头。看看古意大利的军事强权罗马,和穷极奢侈的末代国王萨丹纳帕路斯统治之下的亚述,以及汪达尔人吉利莫统治下的非洲帝国时期。这些历史事实,总是让人十分痛心。”

“你这些渊博的观察心得,社会历史学家也许会觉得引人入胜;马克汉咕哝着说,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的烦躁,“只可惜我不认为这些史实能有什么特别的启示,或甚至与目前情势有什么关系。”

“那是你的观点,我可不敢那么武断。”万斯不为所动地答道,“事实上,我反倒认为,以你的热诚、关心和你个人与格林家族的关系来说,身为目前还毫无头绪的案情侦查带头人物,不能不考虑……真的,你应该知道——”他摆出一副凝神遐想的腔调,“——那就太令人遗憾了。你和警官是那么热衷于追逐社会正义,你们一定会觉得:如果根除像格林这类的家族,社会的状况就会更美好。这是个很引人入胜的问题——相当吸引人。”

“可惜我实在是分享不到你的狂热。”马克汉粗鲁地说,“我眼里的犯罪都一样的污秽可耻,没有哪个比较特别。如果不是你的介入,我今天早上三言两语就把契斯特·格林打发走了。但你就是要插上一脚,故弄玄虚替他求情,我竟愚蠢到让自己误入歧途。我相信你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但是我呢?眼前就有累计三小时的工作等着我。”

最后这段话很显然是要我们自己识趣一点告辞走人。可是,万斯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哦,我不能要我走就走,”万斯带着逗弄的微笑说,“在你目前这样大错特错的状况下,我不能容许自己离开你。马克汉,你需要指导,我已经做了决定,要对你和警官倾诉我的激动不已。”

马克汉皱皱眉头。他太清楚万斯了,知道这种轻浮只是表面的——更清楚一点说,万斯的轻浮之下总是隐藏着重大的企图。作为万斯长期的亲密战友,他早已习惯万斯的举动——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合理——都不会只是没有根据的奇怪想法。

“好吧,”他不再和万斯抬杠,“但我只会感激有确切价值的话。”

万斯丧气地叹气。“你的态度真令人失望。在这样焦躁不安的日子里,还要搬出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硬脾气。”他好奇地转向希兹。“告诉我,警官,你见过了朱丽亚·格林的尸体是吧?”

“我是看过。”

“她躺在床上的姿势是否有特别的地方?”

“我如何知道她平常在床上是怎么个躺法?”希兹不耐烦地幽万斯一默,“我看到的是半坐半躺的姿势,有两个枕头在她肩膀下,棉被盖在身上。”

“这个姿态不怪异吗?”

“我没看出来。没有挣扎的迹象,假如你是这个意思。”

“她的手——是在棉被的外面还是里头?”

希兹抬头看了万斯一眼,有点吃惊。

“两只手都在外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她两只手都是抓着被单。”

“而且抓得非常紧?”

“嗯,对。”

万斯忽然倾身向前。

“警官,她的表情?她是在睡梦中被射杀的吗?”

“似乎不是。她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直视向前。”

“眼睛张得大大的,向前直视。”万斯重复了一遍,声音里透着热切,“如果要你描述她脸上的表情,你会怎么说呢——意外?害怕?惊恐?”

希兹灵巧地看了万斯一眼。“呃,都有可能。她张着嘴死去,好像非常意外。”

“两只手抓紧被单。”万斯的眼光飘到空中,缓缓起身,头低低的,在办公室来回踱步。他在检察官办公桌前停住,两只手放在椅背上。

“马克汉,听着。那幢大宅里有些恐怖、不对劲的事。昨天晚上,根本没有什么临时起意的杀手穿过前门进入大宅枪击那两位女士。这是经过详细计划——仔细考虑过的犯罪事件。有人潜伏等待——这个人十分熟悉四周的环境,知道电灯的开关在哪儿,知道每个人何时入睡,佣人多晚休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怎么攻击。这桩罪行的背后,深藏着某种极恶劣的动机。惨案的原因远非我们所能揣测——它隐藏在人类灵魂里最恶臭最隐秘的角落。极度的仇恨,突发的冲动,反常的欲望,可憎的野心,才是这宗谋杀案最底层的驱动力。你们却只是在一旁闲着,不但不肯努力推断它的含意,反而专门做一些对凶手有利的事。”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奇怪、让人自然而然安静下来的本质,实在令人很难相信,这种声音竟然出自那个生性乐天、最爱嘲讽的万斯。

“马克汉,那幢宅子里的人已经都败坏了。正在逐渐崩解的格林大宅,早已进入了衰败的状态——不是物质上看得见的腐败,而是一种更为严重的腐化堕落。属于那老家族特有的精神和本质逐渐萎谢,居住者的精神、品德、思想也跟着一天比一天更堕落、更糜烂。他们已经被自己创造出来的奇特氛围所污染。这宗你们如此掉以轻心的罪行,正是这样一个背景环境里不可避免的产物。我仅能感到奇怪的,是它居然没有变得更可怕、更邪恶。这表明,它仅仅是这个病态家庭的自我总清算的第一个阶段。”

他停顿一会儿,做了个已经没有指望的手势。

“想一想目前的状况。一座古老、孤寂、空阔的房子,空气中散发着逝去一代的残存气息,从里到外只见萧条、破败、昏暗,到处都是另一个时代的鬼魂,屋脚下是衍生邪恶的土地,环抱它的则是肮脏的河水……再想象一下,有六个非常不快乐、焦躁不安、不健康的人不得不住在那儿,要每天相处最少四分之一个世纪——这就是老托拜亚斯的畸形理想主义。他们长久地住在那儿,活在那用土堤围起来的古老恶质气氛里——不存在任何选择余地的环境,优柔寡断或太怯懦的人不可能独力闯出一条新路。他们死守着逐渐削弱的安全感和使人腐化的安逸,愈加憎恨特别看不顺眼的人,越来越尖刻、恶毒、嫉妒、邪恶。他们磨损彼此的精力到粗俗野蛮的状态。执迷不悟的怨恨,烈火一般的仇怨,妖邪恶毒的念头——抱怨,争执,咆哮,扩张再扩张……然后,最终来到了引爆点——从内心滋生、茁长的仇恨,找到了它可想而知的、无法免除的宣泄方式。”

“整个大宅的形势很容易理解,”马克汉同意,“但毕竟你的结论就算不会太戏剧化,至少也是完全的纯理论——你到底借着哪个明确的环节,来连接昨晚的枪击事件和格林大宅里不得不承认的反常情况?”

“没有明确的环节这种事情——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然而尽管串联的环节难以捉摸,却仍然一定存在。从我踏进那座屋子开始,我就发觉关键就在大宅里;而且,我也用了一整个下午来摸索,但每次都失之交臂。格林大宅就像一幢有着错综复杂的暗道、活板门和臭气四溢的土牢的房子:没有什么东西是正常的,没有一件事是合情合理的——一幢噩梦中的房子,住着怪异的变态人,每个人对昨天晚上爆发的事件所产生的无法言传的极度恐惧,就萦绕在古老的门厅之中。你真的感觉不到?难道你看不出来,就在我们与这些人谈话、静观他们听任交战于自己的丑恶想法和对他人的怀疑时,这令人憎恶的东西虽然一再依稀现身,却总是转瞬立刻消失?”

马克汉焦躁地挪动身子,顺手整理他面前的一堆文件。万斯非比寻常地严肃,显然已经打动了他。

“我十分了解你的意思,”他说,“但是我还是看不出来,你的观感有任何让我们更接近这个新理论的地方。格林大宅是不健康的——我们都承认——所以毫无疑问的,住在里头的那些人也很不健康。但是恐怕你对环境的气氛太敏感了。让你这样一说,好像昨天晚上的罪行堪比西班牙波吉亚家族的淫乱无度,法国宾薇拉女侯爵的毒杀父兄,古罗马皇帝提必略的义子德鲁苏斯和独子贾曼尼克斯的相继被害,或是两个约克族小王子在伦敦塔中被闷死的历史疑案。我得同意,那些密谋杀人、动人心弦的罪行都有格林大宅的背景环境;但毕竟每个礼拜,美国到处都有闯空门的贼人、滥伤人命的匪徒,用的也是非常相似的手法。”

“马克汉,你根本是在逃避事实,”万斯诚恳地说,“你忽略了昨晚的罪行中许多怪异的特点——朱丽亚死亡瞬间所呈现出的惊骇恐惧的姿态;两次开枪之间不合逻辑的间隔;两个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事实;艾达描述的那只伸向她的黑手;没有一点强行进入的迹象——”

“雪地上的那些鞋印,又该怎么解释?”希兹以就事论事的姿态参与讨论问题。

“没错,这该如何解释?”万斯转过身来面对他,“那些鞋印就像其他惊人的事情一样难以理解:在这犯罪期间,有人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小时;而有人就是知道,他如何悄悄进入而不会惊动到任何人。”

“那倒是不难理解的,”务实的希兹警官又说话了,“屋子里有四个佣人,每个都因工作的关系而早就熟悉了。”

万斯面带讥讽地微微一笑。

“屋子里的共犯非常自信地在指定时间打开前门,却忘了告诉闯入者值钱的东西摆在哪儿,而且没让他了解房间的排列位置。所以他一进到屋子里就迷路了,不晓得餐厅在哪里,只好到楼上游荡,在大厅里摸黑,一进入卧室就无所适从,引起一阵惊慌,向两名女士开枪,在黑暗中轻松找到隐藏在家具后面的电灯开关,而当史普特就在离他几步之遥时,还能不带半点声响地找到楼梯下楼,步出前门拥抱自由……警官,这个小偷也未免太怪异了。而那个内奸还更怪异——不,你的解释行不通——怎么说都不通。”他转回马克汉。“要得到那些枪击事件的真正解释,仅有的途径,就是先了解屋子本身的不正常状态。”

“但是万斯,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状态呀,”马克汉耐心提出他的理由,“我承认这座大宅里的人和事都很不合常情,但不合常情不一定就会有凶案发生。有敌对倾向的一群人经常会因缘际会地聚在一起,彼此的仇视也是这样产生。但仇视本身不一定是谋杀的动机,更成不了犯罪行为的证据。”

“或许不能。但是当仇视和其他类似的东西加在一起时,就可能酿成各式各样的变态行径——毫无顾忌的强烈情感,庸俗低级的恶行恶状,狠毒的阴谋。而眼前这案子里,还有许多奇怪和不幸的细节一定得理清——”

“啊!现在你变得更加实际了。到底有哪些细节需要证实?”

万斯点燃一根烟,坐在桌缘上。

“举个例子,首先,为什么契斯特·格林会到这儿来拜托你帮助他?是因为他丢了枪?或许,但我怀疑不是完全为了这个。手枪的丢失又是怎么回事?不见了吗?还是契斯特自己藏起来了?和那把枪有关的每一件事都很不对劲。希蓓拉说上星期还看过这把枪,但是她真的看到了吗?当我们找出那把左轮手枪的下落时,我们会得知更多的案情——为什么契斯特清清楚楚地听到第一声枪响,但就住在艾达房间隔壁的雷格斯却听不到第二声枪响?——两声枪响的间隔太久也难以解释……还有史普特——精通多种语言的男仆,凶杀案发生时刚好在阅读马提雅尔的诗——马提雅尔!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马提雅尔的作品都艰涩难懂——可怕的枪声一响起他就立刻赶到现场,却没有遇见或听到任何人。而虔诚的何敏那神谕般的、万能的主如处置巴比伦之子那样惩罚格林家族的看法,究竟其中有什么重大意义?她的脑子里有一些模糊的宗教概念——但也许没有那么模糊……而格林家的德国女厨,允许我们委婉地说,是有一段悲惨经历的女人。尽管她看起来迟钝,却显然不属于仆佣阶级,但是她还是尽本分地料理格林家族的吃食,十二年来如一日。你还是回想一下她是怎么进入格林家的。她的丈夫是老托拜亚斯的朋友,而且老托拜亚斯还特意吩咐,只要她愿意,就可以继续留在格林大宅当她的厨师。马克汉,她需要解读——小小的解读……至于雷格斯呢,突出的额头、动个不停的身体,还有间歇性发病的旧疾。我们讯问他的时候,为何他会突然激动起来?他的举止一点也不像是无辜而不懂事的盗窃案目击证人……我还要再提一下打开的灯。谁开了灯?为什么要开灯?更过分的是两个房间的灯都开了!朱丽亚房里的灯是在枪击之前就开了,凶手要灭口的原因,显然是因为她看到了凶手而且知道凶手的意图;而艾达房里的灯,竟然是在开枪之后才开的!这一切的细节,恰恰清楚地说明了:凶手并不是发怒、狂乱、不可理喻……此外,为什么在午夜时刻史普特打电话给冯布朗时他却不在家?为什么他竟然还是及时赶到?巧合吗……警官,顺道问你一声:那组鞋印,仅仅是医生一个人的吗?”

“我们没法分辨。雪质太脆,一碰就会碎掉。”

“无论是不是,可能都没多大关系。”万斯再一次面对马克汉,继续往下说,“这两个枪击事件有几个地方很不一样。朱丽亚是在床上被人从正面射杀的,艾达则是起床以后才被射中背部——她还躺在床上时,凶手肯定有充裕的时间可以靠近瞄准。为何他要静静等着艾达起床走向他?在杀了朱丽亚且惊动了屋里的人之后,为何他竟然胆敢留在那儿?你认为这是惊慌失措还是冷静镇定?朱丽亚的门,怎么会突然在那一晚刚好没锁上呢?那是我特别想澄清的部分。马克汉,也许你也留意到了,契斯特特意亲自叫希蓓拉到起居室接受我们的讯问,还在她那里停留了很久。为何他派史普特去叫雷格斯,亲自去请来希蓓拉,却迟迟没有出现?我很想知道,在他们出现之前,两个人之间有过怎样的默契。为什么希蓓拉如此肯定不是小偷入侵,但当我们要求她提出一个相对的理由时却又辞令模糊?当她举出格林一家的每个成员——包括她自己——都有可能是嫌犯时,是靠什么支撑着她那冷酷的坦率?再来就是艾达所描述的细节了。艾达的某些说辞实在怪异到不可思议。房间里没有任何可辨识的声音,但她还是感觉到有形物体的威胁。那只突然伸出的手和拖着脚走路的脚步声——说实在的,我们应该对那些细节做更深入的了解。当我们问凶手是男是女时她犹豫不决,希蓓拉显然相信这位女孩认定凶手是个女人。马克汉,在这方面我们也需要下点功夫。希蓓拉歇斯底里指控艾达的背后,又隐藏了怎样的真相?——当然我们也别忘了希蓓拉和冯布朗之间的古怪,当他因她情绪爆发而斥责她时,那情景真是非常奇怪,他们的关系很暧昧。你看得出来她对他有多么顺从,你也一定发现,艾达又有多么喜欢医生——在我们问话的过程中,她依靠着他,睁大眼睛望着他,请求他的保护。哦,我们的小艾达正向他振翅飞去,他却只以一种若即若离、专业医生的姿态来对待她,而冯布朗对待希蓓拉的态度,事实上却是契斯特的本意——如果他有这个胆量这样做的话。”

万斯用力吸了一口烟。

“没错,马克汉,要让我相信你所提出来的窃贼理论,很多细节必须都得有令人满意的解释。”

马克汉一动也不动,聚精会神地思考了一会儿。

“万斯,你像荷马史诗一样的长篇大论我都听到了,”他终于开口,“只可惜那激发不了我的热情。你提供了我们许多有意思的可能性,你许多观点也可能值得我们检视。但不管怎么说,你推论的基础,完全建立在许多个别的、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件上。也许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找得到一个看起来有理的答案。问题是,你并没有一条主线来连接、贯穿你的整个推论,所以你只能把那些事件都视为各自独立的单位。”

“你那个按法办事的脑袋,”万斯直起身子,来回踱步,“团团围绕着犯罪行为许多可疑、无法解释的事实,居然认为整体来看比各自分开来看还更有意思!哎呀,哎呀!我投降。我宣布收回我所有的推理,就像阿拉伯人收拾帐篷悄悄地走,什么痕迹也不留下。”他边说边拿起外套,“我就把你交给那个荒唐的、神经不正常的小偷,他不需要钥匙就能走进屋子,却又不偷任何东西;他知道小小的电灯开关藏在哪里,就是不知道那么大的楼梯怎么走;他先摸黑向个女人开枪,之后再打开灯火。当你抓到他的时候,我亲爱的莱克格斯(注:传说中公元前九世纪的斯巴达法典制定者),你应该善尽人道,送他到精神病院。我向你保证,他不一定非得要服刑。”

就算马克汉仍然反对万斯,却也并非完全无动于衷,毫无疑问,万斯已经多少削减了他对窃贼理论的信任程度。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除非他已全盘检验过窃贼理论,否则他绝不会放弃。他接下来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

“尽管几乎不可能,但我也不排除这桩惹眼的案件背后另有人在搞鬼的可能性。但目前除了例行程序,并没有太多调查个别事件的理由。在对他们任何一位都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没有道理将这个知名家族的成员扯进来,这么做既不公道还很危险。我们必须等待,直到警察完成调查。如果毫无进展,我们可以再次展开调查,决定如何进行……警官,你打算再调查多长时间?”

希兹从嘴里拿下雪茄,瞪着雪茄想了好一会儿。

“长官,这不好说。杜柏士明天就会结束搜集指纹的工作,我们也会竭尽所能,加紧核对相关人等的指纹。此外,我们也有两个人负责搜集格林家仆人的背景资料,这方面可能会花上不少时间,也可能很快,就看我们的运气如何。”

万斯叹气。

“你难道不晓得,这样一件手法利落、扣人心弦的案子,其实正是我一向的期待?现在,你却光窥探女佣们的往日恋情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真让人失望。”

他扣上身上的乌尔斯特大衣,走向门口。

“这么说吧,只要你们开始像杰逊王子找金羊毛一样,积极投入你们怪力乱神的探险,这里就没有我的事了。我想我会退出侦查的队伍,继续翻译德拉克洛瓦的日记。”

不过,万斯最终还是没能让自己回到时刻惦记在心的高难度工作。三天之后,国内的报刊头版都刊登了一则引人注目的头条新闻:古老的格林大宅,又发生了另一件恐怖而且无法解释的血案。这桩新血案不仅完全改变了案件的类型,还把这个案子推上近代最重要且最受瞩目事件的范围之中。

在第二次灾难降临之后,再也没人提起“窃贼杀人”的说法。也再没有人会怀疑,潜藏已久的致命毒素,已经从那注定要毁灭的古老屋宇的阴暗角落渐渐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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