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琼宫里,陈宆正享受着从玉妃嘴里渡来的琼酿,忽然听玉妃问:“皇上,您昨天去丹天师那,他可又给您炼了什么新宝贝啊?”
陈宆故作神秘的一笑,咽下口中的酒,道:“这个啊,爱妃得试过了才能知道。”
说罢,陈宆已翻身反将玉妃压在了身下,手刚往她裙下探去,却被玉妃的素手阻住。
“皇上,臣妾今天恐怕……”
“哦?”陈宆脸上不无失望,不过随即笑道:“爱妃的身子要紧,那朕就再喝几口酒……只可惜啊,天师新炼的丹药,得在你惠妃妹妹那里去一验成效了。”
玉妃却莞尔:“臣妾和惠妹妹情同姊妹,皇上您去她那儿,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真的吗?”
“臣妾岂敢欺君?”
“好,好!哈哈哈哈……有你和惠妃这样的贤妃,朕可以说是后院无忧了。”陈宆忽而脸色一转,悠悠道:“只可惜,朝堂上确是……”
“皇上,您怎么了?何事发愁啊?”玉妃甚是关切。
“爱妃,朕心里担忧的,就是朝中那班臣子,都是些阿谀奉迎之徒,真正有用的就没几个!而且,爱妃你可知道,昨日天师对我说了什么?”
“臣妾不知,还望皇上告知,见皇上您忧心忡忡,臣妾只盼着能分担哪怕是一点点您的忧虑也好啊。”
陈宆一把握住玉妃双手,不无痛心的道:“天师告诫朕,说朕身边的人,有人心怀不轨!”
“啊……”玉妃惊得花容失色,“皇上,那……那可如何是好?皇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就是哪里伤到一点点,臣妾和姐妹们心里,都会痛如剜肉断肠啊皇上……”
陈宆心疼的在泪光涟涟的玉妃面上亲了一口,安慰道:“不必担心,朕自有天佑,何况如今还有丹天师驻在上清宫,替朕降妖除魔,丹天师还随时可以进宫来护驾,爱妃你尽管放心!不管是哪个乱臣贼子,只要叫朕知道他的龌龊心思,定要他后悔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玉妃句句听在心里,不由得也是一阵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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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秋离久不见师傅面,难得回来,算算时间,距皇帝所说的罗元庆西行之日尚早,于是决定在山上多住一阵子。每日练功勤勉不辍。几天下来,他忽然发觉自己功力已然大进——就连元通也是一样说法。
思之再三,莫秋离才明白,原来逍遥书生那番点拨,竟然令自己修为大进若斯。只是他不便对师傅提起此事,只推说是自己几番与高人交手,知道了自己的不足,所以潜心反思,才大有收获。元通心如明镜,但却也不去揭破。
这一日清晨,莫秋离练完功回到观里,便看到两个小道童跌跌撞撞的从中门上来,奔大殿来。
“唉,你们慌里慌张的干嘛?”莫秋离喝住二人。现在元通正领着弟子们在大殿里上早课,莫秋离虽然不是道门中人,更不喜读经听课,但却很在意师傅——尤其当二人坦诚相见,一解十多年的心结以后。
“是莫师兄……”两个道童尽管上山的日子不久,但看到一身俗家打扮,却敢在玉清宫的大殿门口这般威风凛凛的莫秋离,便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看到莫秋离,两人如见救星,赶紧上来依同门之礼参见了师兄,又急急忙忙道:
“师兄,不知道哪里来的个云游道士,已经上了山……”
“不是不是,都已经闯进了山门……”
“啊对对,已经进了山门,咱们几位师兄上去问话,他爱理不理,结果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对啊对啊,打的好凶呢,那家伙手头厉害,咱们几个师兄弟已经吃了亏……莫师兄……唉,莫师兄……”
已经跑出十几丈外的莫秋离回头喊了句:“不要进去搅了师傅的早课,有我去就够了!”
跑到中门,便又见两名小道正往山上赶,莫秋离喝住他们,一问才知闹事者被几名刚刚增援过去的师兄弟给拖住了,他们是回来继续喊人的。
莫秋离呵斥二人:“咱们太一教岂是让人说闯就闯的,就算闯了,难道非得仗着人多才能对付的了?”
二人还没张口,莫秋离又一阵风的沿着山道下去了。
几百级石阶,在莫秋离健步如飞下不过须臾工夫,眼看要到山门,半路上却见一群青衣小道围着一个赤袍道士。那一点赤色,在晨雾缭绕中的苍翠山色间分外扎眼。
一见那身玄月赤袍,莫秋离心里便是一紧,这样的打扮,除了招摇撞骗之徒,必定是在道门中颇有身份的高士。
可见那赤袍道人一连打翻几个师兄弟,莫秋离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三两步跳到跟前,大喝道:
“何方狂徒,胆敢擅闯太一教清净地!”
莫秋离这才看清,那赤袍道士,竟是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青年。这般年纪,就可着玄月赤袍,倒真叫人不敢小觑。
赤袍道士朝莫秋离望了一眼,脸上立显诧异,问道:“你是何人?我们道门之事毋用俗人插手置喙,你还是找棵大树后边躲躲吧,免得伤了你。”
莫秋离却置之一笑。
听到莫秋离出声,几个师兄弟早已经退开了来,一人远远指着赤衣道人:“看你还能狂多久,咱们这位师哥虽然是俗家人,可也一样能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一会有你好瞧的……哎哟哟……”说话那人抱着脚跳到了一旁,真的寻了棵大树靠住。
见到赤衣道人挥剑隔空伤人,莫秋离也不禁诧异,这样的功夫,只怕自己也根本不是他对手。不过事到如今,总没有退却的余地,硬着头皮也得上。
莫秋离还想多知道些对方的底细——毕竟对方冲着玉清宫来,对太一教修神一宗必定早有了解,而自己却还不知对方身份,实在吃亏。
莫秋离想起贼道端靖问自己的话,照瓢画葫芦:“敢问尊客道号?在哪处仙宫修道啊?”
赤衣道人轻蔑了睨了莫秋离一眼,道:“我不和俗家人说无用的话,你识相的还是赶紧退开吧,别像这几位道友一般,非得吃点苦头才知道轻重。”
“哦?是吗?那我要是不识相又如何?”说话间,莫秋离已经在石阶上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还翘起二郎腿晃了晃。
赤衣道人冷哼一声:“那就是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一剑又起。
莫秋离听得明白,一股剑气挟着劲风直逼过来,他也不敢怠慢,使出身术飞快的闪过,不过一待剑气过去,又窜回原地坐下。
“好快!”赤衣道人心中惊叹。
莫秋离自己却并未在意,只道是对方来势并不凶猛,才被自己轻松躲过。
“看来你还有两下子,那就接招吧!”赤衣道人呼喝着,已经欺到了莫秋离跟前,手中利剑斜刺过来。
莫秋离起身相迎,在剑光里走了数个回合,不时的还上对方一脚一拳,虽然也未能奏效,但一来二去,却发觉对方的剑路并不出奇,无非是虚招唬人,实招制敌,迫敌躲闪后撤则又有剑气追袭。
可赤衣道人心中却截然相反——自己苦练多年的剑术,比之江湖武师都不逊色,更何况以自己的修为,剑锋上那股真元所化的无形剑气,才是最为凌厉的手段,然而在这个修神宗的俗家弟子面前无法奏效,连对方一片衣裳都沾不到。
在缤纷剑影下游走了一阵,莫秋离觉得对方的变化越来越少,破绽越来越多,于是边闪边说道:“这位道兄,看样子你想硬闯上玉清宫,今日怕是不成了。”
赤衣道人一边喘息,一边道:“……你们玉清宫也不要恁般得意……我今日好意上山拜谒元通道长,却……却被你们的人恶语相向……你们修神宗就这么对待旁宗的同门吗?”
听到“旁宗同门”,莫秋离才知事有不妥,忽地抽身跳开,一抬手道:“停!停停!道兄你先等等,或许是一场误会。”
赤衣道人大口呼着气,倒提长剑在手,拱手相谢。
莫秋离叫过来几个躲在树后的师兄弟,询问起双方争执的起因经过,几人却闪烁其词。莫秋离一听便知,是自己人态度倨傲,才会惹人动怒。于是,又走到赤衣道人跟前。
赤衣道人缩了一步回去。
莫秋离拱手赔笑道:“呵呵,原来是御剑宗师兄,一场误会……只因家师正在早课,不便见客,所以师兄弟们言语中有些不当,让道兄误会了。”
赤衣道人这才还剑于背。他的背上,是个褐色剑匣,以乌蚕丝带系于身,一看就知是名门高徒。莫秋离功夫做足,也不容赤衣道人继续发火,只是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莫秋离又笑问道:“敢问师兄尊号,来见家师有何事啊?我这就为师兄去通传通传……估计这回早课也快结束了。”
赤衣道人揖礼道:“小道凌虚子,青城山御剑宗端云子天师门下首徒。”
莫秋离心道:“原来是首徒大弟子,怪不得脾气这么暴躁,我们的人纵然说话有不得体的,你到了别人地头,却也不该说动手就动手吧?”不过脸上还是挂着笑意,对凌虚子道:“原来是凌虚子师兄,失敬,失敬!在下修神宗俗家小徒一个,贱名不足挂齿……师兄请随我上山吧。”
一个以首徒自居,一个却只是门下无名小辈,然而片刻前一番相斗却是无名小辈胜出一筹。这番自报家门,莫秋离已然让本宗的风头压过了对方,心里得意。
莫秋离带着脸色半青半红的凌虚子上了山,在一众师兄弟注目下,两人到了大殿外。莫秋离独自走到殿门前,朝里边张了张,见师傅已经起身,知道早课将毕,便候在了门口。等听课的弟子们陆续离殿,元通最后才缓缓走出。
“师傅。”莫秋离施礼唤道。
“秋离,是不是有客人来了?”元通望了一眼殿外的凌虚子,回头问。
“是的师傅,端云子师叔座下首徒凌虚子师兄来拜谒师傅,正在下边候着。”莫秋离故意把“首徒”二字说的重些。
元通却在莫秋离脑门上磕了一记,轻斥道:“你这小滑头!”说罢,快步走到已经跪拜在地的凌虚子面前,伸出一手以示搀扶。凌虚子也随即起身。
“凌虚子……嗯,我应该见过你!”元通笑道。
“师伯记性真好。”凌虚子这时才敢抬头看了元通一眼,“师伯还是七年前来山上时,弟子曾有幸一睹师傅仙容,不过从那之后,弟子被家师派往天山求道学艺,一走就是数年……想不到,师伯竟然还记得弟子。”
元通轻拍着凌虚子肩膀,高声笑道:“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老道记性好,是你那个师傅啊,有事没事就把你这个宝贝徒弟挂在嘴边……哎呀呀,说起来,我每回去,少说要听他提起个千八百遍的,我这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凌虚子讪讪的笑笑。候在一旁的莫秋离却暗笑:“这位端云子师叔还真是够啰嗦的。”
元通又捏了捏凌虚子肩背、腰腹,赞许道:“看来你在天山这些年,没有虚度啊,身、气合一,根基如此扎实,看来剑法也必定精湛,好,甚好!”
“师伯过誉了,弟子这点修为,比之师伯,那还不是滴水比之沧海,不值一提……”
莫秋离却已听出来了,凌虚子这番话并非全是自谦,他当然也更明白凌虚子这般自知之明是怎么来的。
“呵呵,你大概还不知道,刚才在山门处,你被我那些弟子们阻拦,是我昨晚就已授意安排下的,而且早已有人向我通禀了一切,所以我才知道你的修为究竟有多少深浅——这可不是我随便捏一捏就能知道的。”
凌虚子颇为惊讶,不过随即又拜伏下来道:“弟子愚钝,不知师伯试探之意,伤了几位师兄,万般有愧。”
“唉,闲师侄快起来,起来。”元通又一次将凌虚子扶起。
见凌虚子目光忽然向自己身后游移,元通会意,回身一指莫秋离,对凌虚子道:“哦,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唯一的俗家弟子莫秋离,不过,他可是随了我十多年的关门弟子,修为在众师兄弟里是无人可比的。闲师侄,你与他过招,输下一阵,也不必过于挂怀。”
凌虚子一听,神色顿时松了不少。原本他真以为自己竟真的输给修神宗一个不起眼的小辈弟子,现在听了元通这番话,反倒释然——他下山前就已被师傅端云子叮嘱,说这位元通师伯门下有位高徒,是位天赋异禀的奇人,叫他有机会多向这位同龄的师兄请教。
莫秋离的小把戏被师傅当面拆穿,倒装作若无其事,迎上来一拱手道:“见过凌虚子师兄。”
元通两手各执二人一手,笑道:“你们二人今后可要相互敬重,互为倚靠了。”
凌虚子不明其意思。而在俗世里打滚日久的莫秋离却面露尴尬——师傅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定亲时长辈们的话,心中剧寒。
元通带着两人回到自己的独院里,这才向他们透露了自己的安排。
原来,元通离开青城山那日,端云子在反复思量后,决意要仔细查查那个假的丹伯阳。于是急召凌虚子回山,又让他火速赶往五脑峰,并且已提前飞鸽传书到玉清宫,在信中向元通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端云子几乎已经断定有人假冒门下叛徒丹伯阳,并且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他打算让自己的大弟子凌虚子前去协助修神宗调查丹伯阳,力求合两宗之力查清此事,趁假丹伯阳还未犯下什么损毁师门清誉的恶行前除去此害。
而元通在看到了莫秋离修为精进的程度后认为,以他一人之力,虽还不足以抗衡丹伯阳,但只要有个强援在旁,至少能保性命无虞,让莫秋离去会会丹伯阳也是再适合不过的。于是他打算让凌虚子同莫秋离一道北上。
莫秋离虽然还惦念着去西北的事,但想到边防军务之事,并非一时半刻能急得来的,毕竟丹伯阳已经在洛阳出现,此人不除,他去西北也必定心有不安。三人一合计,决定由莫秋离和凌虚子同赴洛阳,彻查丹伯阳,然后视情况,能除则除,实在不济也可以飞信回报修神、御剑二宗,由元通和端云子亲自出马。
当然,合二宗掌宗天师之力来除一个后辈弟子,不到万不得已,元通却也是不愿的。若能由莫秋离和凌虚子将丹伯阳诛灭,那是最好不过了。
合议已毕,元通又执其二人之手,让他们互相握住,语重心长的又交代了一番,这才欣然离去。
望着元通离去的背影,两人却各有所思。
莫秋离抽了抽手,却没抽的开,一转脸,却见凌虚子依旧呆呆的望着元通离去的那道院门,似痴似醉,一脸崇拜。
莫秋离苦着脸,又使劲抽了抽手,却觉得凌虚子的手把自己箍的更紧了。
“喂,你干嘛?”倒是凌虚子先问。
“我干嘛?那你又在干嘛……”莫秋离没好气的说着,继续努力着试图把自己的手抽离出来。
“你干嘛拉我?”凌虚子不悦道。
“喂,好像是你拽着我一个大男人的手不放吧……”
“啊?哦……对不住,对不住……”凌虚子道着歉,满脸通红的溜了。
院子里只留下莫秋离一个人哭笑不得,手心里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