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徐君瑞不谈,那日贺允回到家中,只有父亲一人坐立不安,来回忙活。她唉声叹气,因为母亲早死,父亲一人鳏居室内,虽然为人还算正派,但父女独居,往往多有不便。
她日渐成熟,身材玲珑可爱,但是惟独惧怕父亲那双眼神,分不清是爱怜还是其他。父亲有双近乎忧郁的眼神,每次看着自己时,方才露出笑容来,而平时则是闷闷不乐。
每到星期天,她都会回家一次,然后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
父亲偶尔会在,但总是来得突然,有时甚至是从背后突袭而来,她是这般描述,自然因为过于敏感的因素。
他爱母亲,失去了她这么多年,自己的容貌又酷似母亲,难不成他会把自己当成年轻时的她!
这极有可能!
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有次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做饭时,父亲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虽然口里说着“乖女儿”,但这种过分亲昵的事情以往几乎很少,尤其是他们父女间。
后来父亲递给她一双新买的手套,粉红色的手套,极为漂亮。
她一直安慰自己,自己太过敏感了,怎么心里会有这么龌龊的想法,回到房中,她就一直难以安睡,辗转反侧,总觉事情过分微妙。
这种气氛并非至今才有,很早她便能觉察出来,但是以往的她过于天真,难以辨别出事态的真假曲直。
现在她也难以辨别。
忽然她很想念死去的母亲,她一想起那件事,便是泪流不止,母亲死在了无情车轮的碾压下。
她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过,只是忽然发觉母亲不存在了,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些天,父亲把她送到舅舅家,舅舅整天给她买好吃的,以至于她觉着没有了妈妈还是挺不错的,毕竟妈妈会阻止她一天到晚的吃甜食。
直到后来,美食吃腻的时候,父亲忽然来了,把她带进了那个冷冰冰的家。
父亲说,不能承受也不是办法,以后只能咱爷俩孤苦度日了。
于是她看到了房前的照片,是母亲生前最漂亮的照片,小巧玲珑,温柔乖巧,极富爱心的微笑,不知能迷倒多少男子。
父亲说,母亲不在了。
贺允就说,怎么会呢,她在哪?
父亲说,不在了就是她去了另一个世界,永远不会回来了。
于是贺允就懵了,母亲的音容笑貌还是那么近,但从此就没了踪影,人鬼殊途,这叫小小的她如何接受。
于是贺允整整哭了三天,直到嗓子再也不能发出声来为止。
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再流泪了。
母亲无法挽回,虽然她以后经常梦见母亲忽然回来,带着笑容回来,手里拎着很多好吃的,还有大红色的新衣服,母亲生前最喜欢红色的衣服。
她倏地坐起,一个人在被子里默默的抹着泪。
而且她憎恨起了公路还有车。
家里离学校不远,但她总是难以一人穿过马路,因为她只要一过马路就会昏厥,这时她会想,原来母亲想我了,要带我回去了,所以她就很安静的晕倒了。
父亲急的没办法,只好每次都捂着她的眼睛,或者抱她过马路。
就是这么过下去,一直过了十余年。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好过是几十年,歹过也是几十年,那么为什么我们要受那么多苦呢,而别人却一辈子雍容华贵。
贺允没有想过,因为她的经历即使再少见,落在自己身上总是百分之百。所以她认为自己确实是这个命。
这也铸就了她近乎迷狂的性格,有时温柔体贴,静若处子;有时又狂傲不驯,性烈如火。
往事就是这么缠mian,虽然她一直不愿回忆,但往事会缠磨着她,甚至直到老死,她认为,母亲一直以一个年轻的女人形象活在她的心中,而且越发清晰;而她,则越来越按照母亲的身材和容貌成长下去。
这就不难辨别父亲为什么待自己忽然有了异常。
贺允最难以接受的就是他翻看自己的东西,自己房内的一草一木,他都会细细检看。
连自己的衣服都被他翻过,这点是她忍无可忍的。
所以她提议……到外地读书去,而且说的有理有据。
父亲开始就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外地没有一个这么照顾她的父亲。
贺允有办法会使他同意的,因为她骨子里有魔鬼在作祟。
最后父亲败了,因为不同意很可能就会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女儿。
坐上了西去的火车,贺允才发出了微笑,她像一只摆脱了牢笼的鸟儿,终于可以展翅翱翔了。
车窗外不远可以看到如在天上的黄河,堤坝高垒,牢牢束缚着这条脱缰的游龙。
黄河之水天上来,然而,黄河之水天上去。确实始料未及。
这条火车,出山东,走河北,穿黄河,过高山,一直走向未知的黄土高原。
满面尘灰烟土色,贺允这水里灌养出的肌肤很快就会沾满尘土,迎着烈日朔风,去追寻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