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前方二十米处,有一辆外面满是黄色泥浆、灰色烬土的长途卧铺汽车停靠在大道边,卧铺车侧面的上半部,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亮漆组成的排列整齐的地名。
一个三十多岁的跟车司机站在卧铺车前门边的人行道上,嘴里刁着一根散发着袅袅青烟的香烟,看着几个背着大包的中年民工慢吞吞地上车。
这条横亘在南明面前的大道,上面行驶的车辆稀稀拉拉的,确实不多。但凑巧的是,这辆卧铺车的左方二十米处的大道上,有两辆各拖着三个灰色加长车厢的货车正轰隆隆地向右行驶着,右面十五米处的大道上,则有四辆公交车首尾相接,鱼贯般朝左而行。
飞奔中南明目光一测,知道他冲到卧铺车旁时,这些车刚好从卧铺车旁交叉而过,拦住了他的去路。南明不得不考虑停下来。
因为李小芝温软的身躯趴在他背上,现在的速度太快,如果不经缓冲就猝然停下,恐怕李小芝娇弱的身子再三折腾之下会受不了。
二十米的距离刚好是三次北斗七星罡的长度相加多一点点。
于是嘴里轻喝了一声,单单停歇了右脚上神行符的加持作用,双脚却没有停下来,而是顺着身躯的惯性,踏着罡斗步向前冲去。
第一路罡步踏完,前进了七米,就如跟着师父在美高美酒店里练习时一般,没有丝毫异常。
第二路罡步踏开前,觉得背上的李小芝的身躯有一点往下落,行动起来不太利索,就双手手掌托住她的臀部,用力往上一耸。
李小芝的身躯往上一升后,脑袋上柔顺黑亮的头发在南明的右脸上及脖子上轻轻蹭磨了起来,发根摩裟着他的表皮,让他的脸部和脖子上的肌肤痒痒的,心里一阵微微荡漾,反扣在李小芝身躯上的双手不自禁地加了一把力。
同时南明脚下的第二路罡步也踏开了,遥感着天际,默想北斗七星的名称:“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
刚默想到玉衡星廉贞星君时,南明遥遥思感到,深邃的北方天空上靠中央的位置,勺子形状的北斗七星所在的那一星带,星云翻滚,星雾激荡,天权星似乎在向最明亮的玉衡星靠拢过去,玉衡星轻轻摇晃了起来,朦胧星云随之飘荡起舞,其余五颗星都黯淡了下去,被漫无边际的星云雾海遮住了夺目的光辉。
南明察觉到有异,正想思感一下详细,一缕黄绿色的极光从星云围绕着的玉衡星里飞射而出,绵延不绝的,顺着南明的思感,顷刻之间穿透了遥远的八十一光年的空间距离,来到了南明的头顶三寸处,略顿了一下后,从天灵盖正中央贯注了进去。
黄色极光一入脑门,脑袋里顿时暖洋洋的一片,接着极光过脖子,行胸肺,穿膈肌,经胃肠……等等,眨眼之间,在身躯内部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内都游行了一个遍,所到之处,遍地暖融融的,说不出味来的一种舒坦。
同时,南明的精神顺着那一缕极光的来路逆向而上,穿越无限的宇宙虚空,来到了属于大熊星座的北斗七星的星云团旁边,来到了被云笼雾罩的玉衡星上面。
仿佛身子已经虚虚站立在玉衡星外面的浓云密雾上一般,浩瀚、辽阔、深邃、繁星点点、不可磨灭的宇宙全景,完全呈现在南明的面前,无边无际,无可比拟……
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一颗颗或大或小的晶莹的圆形椭园形星球,或明或灭的,正在缓缓移动、旋转,无数运动中的星球相互作用,组成了无数幅灿烂的宇宙活星图,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仿佛历历在目。
南明完全沉浸在神秘的宇宙星辰动态图景之中,仿佛跟它融化在一起,无我无你无它,共振动,共呼吸。
忽然,潜伏在右肩膀上那柄刺青似的小黑剑一阵躁动,把南明的精神一下拉了回来。跟上次那一缕肃冷的无形煞光入体时反应一样,黄色极光一下从膀胱那里一下射到右肩膀上,射到黑色小剑的剑尖上,剧烈颤抖了一下之后,一下就断绝了。
通道被切断了,南明再也遥感不到苍穹上的情形了。全身暖洋洋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了。
但是南明的全身弥漫了精力,脚下根本不用费力,头脑清澄明彻,身体如玉清凉,一眼望去,看到了十米开外一个躲在草地里的浅黑色的蚊子翅膀正在轻微颤动,而耳朵就象一个精密雷达,二十米之内,无论巨细,想听哪里就是哪里。
一眨眼冲到了长途卧铺车旁边,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南明停住了步伐,站在水泥路面上,心中还在回味着刚才那种与宇宙星辰同为一体的残留的动人感觉,动作有一点迟缓。
刚想弯下腰,还没来得及把背上的李小芝放下,那个跟车司机看到了两人的情形,笑了起来,操着一口浓浓的湖南腔:“你们两个,还是蛮浪漫,蛮有情调的嘛。”
李小芝满脸飞红,双手握拳,在他双肩上轻锤了两下,低声道:“快放我下来。”
看着这辆车,南明想起,光头萧恒这帮人明明在湖清路就把他追丢了,却还能找到锦绣中华的外面来,实在是有一些神出鬼没的本事。
现在他道术还未练成,符篆也没画就。如果长期呆在深圳八卦岭的十元旅店里,以这帮家伙找人的神机妙算般的本事,要把他从茫茫人海里找出来,上来搔扰一番,恐怕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想防都没办法防,不胜其烦。要是在一个偏僻狭窄处把他堵住了,或者在他睡觉的时候找上来了,真是一件极麻烦的事。现在的主要事情是先找一个地方把符篆画好,弄清楚今天星力两次入体的原因,跟他们纠缠在一起殊为不智。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动,笑着问司机道:“你们这车是到哪里去的?”
“长途,湖南省长沙市望城县。”
“中途可以随意下车吗?”
“我们这又不是总统包车,随便你想在哪里下,都行。”跟车司机头一抬,大大咧咧地笑道。
南明双手一松,把在背上不住挣扎扭动的李小芝放了下来,回头道:“李小芝,你回南头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