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外有人接应,几个人抓着绳索几下就跃过高墙,也不搭话又是一路狂奔。艰难的回头看看襄王,这人也是一副苦瓜相,估计也被颠的浑身散架。跑了好一会儿,黑暗里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荒郊野外的,隐隐有海浪的声音,应该是在海岸,也不知道到这儿是干什么的。外面悉悉索索有一大帮人,好些马车,到处都是晃动的火把,举家搬迁似的阵势颇大。
到了地儿,我们被安排在一处临时的帐篷里,几个黑衣人留下来看守。
襄王元侃看着我,眼里全是魅惑:“这事儿可不是一般的大,你可得做好准备了。”
“王爷真有意思”我额头上一阵虚汗,还是嘴硬,“人家的目的是你,管好自己吧。”
“待会儿我可保证不了救不救得了你,我有用,所以安全,但是你...”他凤眸若星子般黝黑闪亮,似深潭般,看着我,突然笑了,“别白费心思了,边上那几个人,除非从他们尸体上踏过去。”
我气得懒得理睬他。
夜色似心底的哀凉,无知无觉层层迫上心翼。
一个不耐烦粗暴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惊的望过去,是林玉雯!蓬头垢面的,好不凄惨,看样子受了一些欺负,那个蛮横的刀疤男推搡着将她往我们这里押。我浑身一颤,胃里莫名的翻滚……
“玉雯,对不起,早知道不该将你带出来。”襄王元侃看着她,隐含着三分怒意,三分悲哀以及揣测不清的感情不知是内疚还是什么。
难得的温言相向,看样子玉雯于他还是比我想的重要一点的。
“王爷!”林玉雯听到襄王元侃的声音浑身一震,整个人瞬间发软,开始嚎哭。赵元侃也不言语,只是一脸爱怜的看着她。
那样的瞬间于赵元侃来说怕是少之又少的吧。
“你,起来!”那个下人指指我,像拎小鸡一样将我拎起来。我脑袋不停的嗡嗡的响,惨白着小脸,只知道胡乱挣扎:“救命,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住手!”赵元侃终于还像个人样。
“王爷,久违了。“一记威严却又略显苍凉的声音远远地在我身后响起。
“这两个女人有一丝一毫损伤,我放不了你!”他冷冷的看向我身后,眼里迸发出暴怒,“这种情况下,你们身陷围追堵截,这是在逃亡,这么做惹得一身骚不觉得奢侈吗?”
那人身形一滞停在原地,有些苦笑:“奢侈?难道说,我好好招待你们,王爷能放过我们吗?”
我被抓着的手突然一松,身子摔下去横躺在地,抬头瞪去只见那个下人已然恭恭敬敬的退立在一旁。
“如果你们执意如此,”他望着我,眼神中显出一丝丝的不忍,只是这抹关心在望向那人后消失殆尽,呈在眼中的,除却冷漠还是冷漠!“原本是为国事而来,如今是国仇家恨,惹怒了我,定当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那人兀自一笑,“王爷您不会是想说您原本大老远跑过来不是那么尽心的杀我们的吧。”
“就算你能逃脱,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比如株连九族,刨你祖坟,或是将你塑造成为第二个千古流传的秦桧也说不定,甚至不会让你安生在外邦定居,你信不信!”
我听得愈来愈心惊,好狠。
而身后那人则急急得向前几步,我终于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五十左右的样子,远远看去,有那么点仙风道骨,一身官威,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精细狭长的眼睛给人一种沉稳老练的感觉,穿着小袖圆领衫和帽带下垂的软翅幞头,看他穿着应该来头不小。
然而现在,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带着愤怒与悲壮:“难道我不动那两个女人,你们就不会做这些事儿了吗?”
“如果没有深仇大恨,当然没有必要,”赵元侃耸耸肩,“当然你要赌一下的话,我奉陪。”
此话一出,这人顿时没了气焰:“好,我会保全这二位,也请王爷将来手下留情!”
看这情形,好像是这人要逃,然后抓了赵元侃做人质,这人质抓的还真好,赵元侃是撞到枪口上了,好好的让你来这里巡访百姓,不过看样子,既然是人质,我们的小命大概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我暗吁一口气。
“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请左丞相不要出尔反尔。”
那人居然是当今的权倾朝野的左丞相,这是…这…京里的丞相绑架王爷了,奇闻,长见识了…狗咬狗啊这!
“那是自然。”那左丞相微微一拜,说完随即转身离开,而此时我才发现,火光间,黑暗里,原来全是人。
怪不得刚才赵元侃一直都说,你们,你们,原来真的是你们,这么多人逃亡异国他乡,到底怎么回事?
影影绰绰中,一群人跟着这左丞相离开,这其中有左丞相夫人妾室样子的几个女人,也有十几岁岁的姑娘,八九岁的孩子,而我居然看到了蟹宴上的胡公子,那不是当日的胡公子吗?!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大概他也记不清我是当日蟹宴的“苗兄”了,我惊得忘了自己身处何处,盐铁使胡大人也在!我的天,那个左丞相不是也姓胡的吗!怎么都是胡姓,对了,不是说盐铁使胡大人与京里的左丞相渊源极深?这就对了,是哪里出了纰漏,一张巨大的利益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树倒猢狲散,大家一起逃命了?
那样穷奢极欲的公子哥居然要逃亡,几天前还是春风得意的公子哥啊,命运真会捉弄人,看来衰的不止我一个。
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为什么要牵上我!
等到众人散尽,一切重心安静下来,倒是来了个伶俐的丫鬟过来细心的为林玉雯梳妆,最后将我们安置在一架马车上,林玉雯哭累了,仍旧颤颤巍巍的靠在襄王元侃怀中,赵元侃爱怜的问道:“怎么他们把你也抓了来?”
“不知道,闯进来就逼问我你在哪儿,我说我不知道”林玉雯看看我,“然后他们就把我绑来了。”
赵元侃轻轻皱了皱眉,温言道:“睡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赵元侃柔软的,优雅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文强,文强,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我觉得我很尴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面对着一对如花美眷,恩爱缠绵。
马车连夜行进,没人告诉我这是要去哪里,要干什么,赵元侃端坐在正中,怀里拥着熟睡的林玉雯,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身霸王之气,如黑夜般忧魅的眼瞳没有一丝丝的温度,表情冰冷,似乎没一丝呼吸皆带着冰的寒冷!
我看着都心惊,只得缩在一旁假寐,到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不想与此事,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与这些人发生任何关系,这样的事,自己实在不宜卷进去的。马车外坐在两个彪形大汉,恐怕很难逃脱。大家都沉浸在各自世界里,马车上悄然无声,外面亦是一片寂静,夜色茫茫。
心思太多究竟是睡不着,一闪神,感觉外面竟已是细雨霏霏,空气里弥漫着带着青草气味的潮湿气息,透出********的缱绻奇香,不觉闭目沉醉,这样的一个夜啊。
第二天醒来,微微有些冷意,天还没亮,果然是睡不安稳,对面的襄王元侃与林玉雯靠在一起睡的正熟,温馨极了,也不知道昨晚他们什么时候才睡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收起他尖利的倒刺,我才敢细细的看他而不被他的尖利所伤,细细的看着襄王元侃,五官华美,就像是优雅华丽的八重樱,姿态风流……他与文强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马车还在行驶,外面又开始嘈杂起来,我靠在车厢漫无目的的想着,想起文强来……
如此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有个丫鬟拨开门帘进到车内,俏生生的,着一身湖水蓝色纱地彩描花鸟纹大袖衫子,一条暗绿色牡丹纹齐胸襦裙,竟比一般人要穿的华贵些,想必也不是普通奴婢吧,看着模样倒是挺漂亮伶俐,左丞相果然说到做到,只是她这一来,里面空间骤然小了很多,无端的感觉有些累,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有些反感。她抬头看看我,旋即低着头悄无声息的将早饭摆放完毕,微微作势福了福就隐身退下了。我松了口气,还好她没说任何话,真希望一直这样静静的,然后一睁眼这些都是虚梦一场。
闲闲的坐了些时间,有些落寞,我掀开车帘探出去,外面一片清润脆嫩,微微仰起脸,轻轻的吸一口气就感觉浑身清透凉爽,不免怅然:本来今天是那么舒爽的一天的,三鲜楼也不知道弄得怎么样了。
襄王元侃醒了,刚才那个丫鬟送早点的时候醒的,只是我未曾发觉,回头去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正在看我,我无奈,怂一怂眉心,低头看着裙摆轻声道:“昨晚谢谢你了。”
这是真心的,毕竟也算救了我。
“呵,你什么时侯竟也...”他微微侧目,眉角含笑,语气轻佻。
为什么与我说话他就非得用这种语气!
“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不行吗?”我打断他,望向天空的云舒云卷缥缈如烟,沉声道,“这事很严重不是吗,你又何必如此强装无谓,大家都累。”
他定定的看着我,外面突然一阵嘈杂,紧接着那些马匹一阵嘶鸣,旋即我们的马车突然停下来。我赶紧掀开帘子观察外面情形,是一处关卡,重兵布阵的样子,我心里犯嘀咕:该不会抓的就是左丞相那拨人吧。
回过头看看襄王元侃,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他已经恢复成往日的冷漠不羁样,见我看他,表情淡淡的,面色冷凝如铁,不甚在意地道:“你倒是沉得住气,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种险境也不着急,什么也不问。”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沉吟一晌,挽着衣上细细的垂珠流苏,“况且傻瓜也看得出这事不是我应该知道的。”
“这些个关卡就是他们绑我来的目的,”襄王元侃也耸耸肩,自嘲似地解释道,“一群亡命天涯的人,想逃离大宋国境,拿我当人质。”
“王爷,您说的倒是轻松,这万一城门的小兵觉得您的命的命不比那一干反贼的命来的贵重。”
“小兵?”他笑着打断我的话,“小兵还用得着我出马么?都是重兵压阵,你以为那些大将都是蠢材吗?”
“为了救你让大宋祸国殃民的反贼逃脱,你还笑得出来。”我冷哼。
“山人自有妙计。”赵元侃笑。
话音未落,只见外面的两个彪形大汉伸手对着襄王元侃抱拳道:“王爷请下车!”
襄王元侃回过头看看我们,笑着眨眨眼,然后就一脸无谓,很顺从的跟着那人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刚醒过来的林玉雯:“我马上就会来,好好呆在里面哦。”
看着赵元侃轻松嬉笑的样子,大概我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了,我也轻松了不少。
角落里的林玉雯还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两眼蒙笼。
我轻嘘一口气,看着林玉雯枯索的样子,我含了怜悯之意,靠过去柔声道:“玉雯姑娘,别担心了。”
她眉心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怅然,我的手顿在半空,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意思,只好讪讪的收手,。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