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马车又开始行进起来,看情况离边境上的那个关卡也不远了。
我们都放松了很多,毕竟还是有很大成果的,与早上的困境相比,我们胜算还是不小的。
赵元侃更是大概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与玉雯开始喁喁不停,中午我们的谈话她没插一句嘴,却是全然听在耳里的,大概也知道什么形势,对于左丞相一直纠缠的到时候赵元侃会不会抛弃我们不顾,不知道玉雯会怎么想,这是个很伤人的话题,却由不得我不提,我想当着赵元侃的面问出来,也不全然是为自己考虑,玉雯却一直遮遮掩掩不想涉及这个话题,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
赵元侃开始无话找话,他也知道我们想的是什么,我不答腔,其实心底对他还是恨意的,不是为之前的事,那事过去就过去了,赵元侃不揪着不放就不错了,玉雯到底是过意不去,寻了个由头打破这尴尬气氛:“王爷,好些天没听到你提起你三哥了,三哥他知道你这里的情况吗?”
听及此,赵元侃脸色蓦地变了变,眸光沉沉,似有无限忧恼,却是默默地不言语。
三哥,叫着好听,不知又是什么皇亲国戚,这里面怕是又有一番乾坤了,查访百姓后面居然跟着一窝子小九九,皇室这趟浑水真是趟不得的。
我对赵元侃有些不安,有些不信任,中午的谈话表明,很多事情他明明是知道或大概猜到几分的,他都缄口不提,那么我也只能猜测,还有很多事情他是知道或者猜到几分的,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吃罢午饭,左丞相又来了,看他神色该准备的信纸都准备妥当了,事情进行的挺顺利。
左丞相真就放人了,大家也不耽搁,即刻开始商讨着对口径,免得到时候出了娄子:赵元侃趁乱逃出了左丞相的押解以及一系列内容。
此地离那个关卡还有一段距离,赵元侃要先上路,走上一段,如此也显得他赵元侃逃脱的真实性,我现在死活都靠赵元侃了,因此有意提醒道:“到那儿动静闹得大一点,可别让他给暗杀了。”
要是没人看到知道王爷回到了关卡,还真不能排除暗杀的可能啊,毕竟天高皇帝远的,王爷翘辫子完全可以赖左丞相那伙人。
赵元侃嘻哈一声,道:“这我自会注意的,好好待我的玉雯呢哦。”
他倒是会装轻松,到了那儿,少不得又是一番恶斗,绑架王继恩办不办的下来不说,自己的人马收不收的回来也未可知。
倒是林玉雯一脸的舍不得,扑在赵元侃怀里,仿佛她这一走就不要她了似地,事实上,确实有这种可能,这搞得我有些尴尬,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我与玉雯的身份相同,小儿女家的如今如此淡漠倒有些不合常理,不合理也就不合理了,我也懒得管了。
眼见着他消失在视线中,我心慌慌又有些不安起来,赵元侃他现在已经安全了,那么我们呢?
其实我跟玉雯真是无足轻重的。
我们自然是继续行进,我与玉雯都没有怎么说话,默默的想着待会儿可能出现的状况,说起来,我们这一路旅程也还算安生,朝廷想的倒是明白,这儿荒郊野外的,他们又有王爷在手,围追堵截也派不大用场,还是直接在关卡上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好,这样也好,省的他赵元侃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压出去逼追兵就范。
不过我也能想象那个关卡会有多么的声势浩大了。
隔了一会儿,玉雯突然说赵元侃留了一张信给我,着着实实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这样关头,赵元侃会留给我类似于我不能救你云云的书信,结果一看,还是吓出我一身冷汗。
信上写的是让我将信中信转交给左丞相,这个时候有什么话还不能明说呢?我正纳闷,那信中信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就让我一个冷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这才想起来,到现在为止,自己都不知道这堂堂左丞相到底犯了什么事。
也不知道这大费周章的信里是些什么。
不过我知道,本朝开国以来为了避免唐代末朝以来藩镇割据的现象,收揽兵权,将手握重兵的将军与地方官吏的武将军权予以剥夺,委以虚职,并改以文官带军,将军权与财政大权全部集中到中央。并且不但在宰相之下添设“参知政事”作为副贰,而且还把枢密使和三司使定为常设官员,以枢密使分取宰相的军政大权,以三司使分取宰相的财政大权。中书门下和枢密院,合称“二府”。
总而言之,经过这番改革,宰相只剩下有限的权力。而皇帝便可以总揽大权。
但据说那个左丞相却是功高震主,权倾朝野,那些法令改革虽从表面上削弱了这个左丞相的权利,其实,那些二府、副贰根本就是个空架子,权利已然被架空,如此朝廷自然是容不下他的,所以赵元侃才会对放了左丞相一命那么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怀疑左丞相犯事的真实性,说实话此时我对周围的事物已经越来越缺乏自信,君要臣死,赵元侃这意思,到底放不放左丞相!这信还是先不给左丞相了。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到了一处林地,突然冲出来一群官兵,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包围了,紧接着两个大汉不由分说冲杀来就把我与玉雯押下了马车,虽然有些心里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回可动真了。
还未站稳,我就开始找赵元侃,黑压压的一群人,一排弓箭手对着我们,环视一圈,没有找到赵元侃,我一个寒噤有些紧张。
“左丞相,别来无恙啊。”包围圈中突然划出缺口,一个怪模怪样的人出现在面前,这是我第一次正面看到王继恩,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太监,说实话,比想象的好,至少没有娘娘腔。
赵元侃脸上毫无表情的站在一侧,看来这次围剿是以朝廷第二次指派的王继恩为首了,这样也好。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们!”左丞相冷冷道,劫持着两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对着庞大的敌人,却还这样有恃无恐。
那黑着脸的太监王继恩与赵元侃肃立在面前,王继恩听这丞相这样说,嘴一咧反倒笑了:“您老这算什么,还不快缴械投降得了!”也难怪,此时的左丞相在他王继恩眼里,像个走投无路的小丑,最后的挣扎也不是这么个样。
左丞相梗着脖子,道:“如果不想王爷的两位夫人在此命丧,请速放我们过去!”
“夫人?”老太监王继恩冷哼一声。道:“这两人充其量只是王爷的女人罢了,王爷玩过的女人还少吗?”
他这话估计是出自肺腑。
赵元侃一怔上前一步,道:“王公公此言差矣,这两位原是本王中意的女人,虽未可成为本王正室,与别些女人到底不同,更何况玉雯已经怀有身孕。”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没有下文。
他从未曾说过此事,玉雯也未曾提及,说起来也没有任何怀孕迹象,连玉雯也是吓了一跳,也不知他唱的是哪出。
“怀孕之事未待查清,然左丞相犯下如此罪行,怎可轻言饶恕!”王继恩虽是纳闷,见赵元侃也没要救出玉雯的意思,当下手一挥:“弓箭手准备!”。
赵元侃稳稳地不知什么时候下手,我心焦,看向那左丞相,只见这老丞相老脸惨白,护着胸前的老婆孩子……
“放了左丞相!”
就在我注意左丞相之时,情况终于急转而下,等我回头,已经有一把蹭亮的大刀架在王继恩头上,我登时一激灵,立马狂喜的看向赵元侃,见他还是一副漠然神色,好家伙,眼不眨心不跳的。
那王继恩登时就懵了,绑架的有五个,全是从王继恩手下的守卫群里冲出来,而余下的兵士全部呼啦一声围住这五个绑匪。
“谁敢再进一步!小心王公公的命!”那匪徒放话。
“抓住这几个逆党!”赵元侃突然出声高呼,却是全然不顾他王继恩的死活。
眼见着一把把岑亮大刀砍下来,王继恩冷汗直下,口中直喊:“慢着!谁敢!”
此话一出,众人就不敢贸然行动了,眼巴巴的看着绑匪手里的王继恩作何指示。
王继恩就算再傻也犯不着为此送命,可惜他不敢说为了救他,要放走左丞相那一干人,只好一再说:“都别轻举妄动……都都别动……”
左丞相见此,当即开始向关卡转移,及至此,事情已然明了,左丞相一干人边押着我们边行进,隔着一些距离跟着一群人,亦步亦趋的,过了一座小桥,如此走了好长时间,面前豁然出现大海,沿着海岸走了一会儿,及至一片人迹罕至的海域才停下来,直至走近了,才见一搜大船,出来几个人接应,及至所有人登上船,船马上就开了,玉雯软塌塌的靠在我身上,她是被吓破了胆了,她哪见过刚才那架势,而王继恩青着脸任由几个大汉押往船侧,左丞相这才悄悄地开口,态度恭顺:“请两位夫人代为转告,就说老夫在此谢过王爷放老夫一命,也请王爷不要食言或是记仇,老夫亦是无奈而为。”
他这明里暗里指的就是赵元侃不要去挖他祖坟,之前那一下怕真是给他吓得不轻。
“那是自然。”我笑着将信交给他。“王爷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看到封面上这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果然一怔,待看完信中内容,却是说不清什么意味的笑了,自言自语般:“我知道,可惜那时已经晚了。”
“左丞相到底为什么要被围剿呢?”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问。
“为什么?”他看看我,突然苦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疑惑:“左丞相是两朝元老了吧,功高震主了?”
大概他也没想到我话会如此直接,他沉下脸来:“你想知道?”
他这一句话真问醒了我,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参合这些事干什么?既然如此,我也无心多留:“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是自然,不过有一件事请转告王爷,”左丞相定定神,“据我所知,盐城那边估计会有大型武装****王爷小心了。”
“啊?”我回不过神来,“哦。”
“还有,他要的东西,在老夫府上书房双耳琳琅瓶下的暗格中,看他拿不拿得到了。”
“啊!~~哦。”我又一叫,什么东西啊,搞得神神鬼鬼的。
左丞相说完直接双手一扣做一个拜别的姿势:“老夫不清楚姑娘的身份,不过也请姑娘好自为之,在此别过了。”他说完手一挥就将我们连同王继恩下放到一艘小船里。
风平浪静的,船行的很慢,与王继恩在同一艘小船,很不自在,自从被绑架,这个老太监就一直不声不响,我也替他捏把汗,这事回去怎么交代,他王继恩如今爬到这个位置,可以说权利高但职位低,太监再怎么位高权重名义上还是下人,是奴才,在宫里,大太监们口中喊着娘娘万福,一边得着这些娘娘们的好处,甚至被娘娘们拍马屁也是见怪不怪的。
那么现在一个奴才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放了一干反贼,这真说不过去了。
时间好像静止了,定定的看着一动不动的赵元侃的身形我也愣神,船行到岸,才看清赵元侃眼睛盯着海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旁边却是跪着陈清益,口中念念有声,大概赵元侃就是在他府里被劫走,他也逃不了责任,玉雯急急得小跑过去,扑在怀里,我远远的看着他们,心里呼出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我走到赵元侃跟前,想转告左丞相所说的****,他的脸上晃动着一片奇异的红光。
猛然回头,远处左丞相的船已经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好了,赵元侃是绝对的赢家,他一箭三雕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那船上做的手脚,按理他不可能找到那艘船的,说来说去他是不肯放过左丞相,山人自有妙计,我还傻傻的以为他是故弄玄虚。
莫名的悲从中来,我看着赵元侃悲喜莫名的脸想,起火的时候,这个老丞相作何感想。
我苦叹一声,盯着海平面道:“刚刚他让你注意点盐城那边,可能有大型****。”
“恩?……恩。”
“你一直都没想过要真的留他一命吧。”
“我只说过要放他,我放了,他的命留的留不住就是他的事了,一笔算一笔。”
我笑,玩文字游戏,他也当真算是兑现承诺了。
“不过若是当时谈不拢,我也只好拿出这最后的筹码,这还得多谢你,否则左丞相可真就远走高飞了。”
“……听你这么说,好像左丞相之死是我的责任似地,这样你心安了?”
“我有不心安吗?”
“那一家老小,加上下人丫鬟,十几人,可都是因为你虚情假意,”我顿一顿,“或者说是骗人,都死了。”
“大宋需要他们死,要他们肃清我大宋吏治,”赵元侃沉下脸,“不要自己安全了,突然又觉得过意不去。”
我一怔,不错,我不是无私的烂好人,我不会舍命救别人,而赵元侃那样的人,天天活在争斗的漩涡中,若是也悲秋闵春,那不纠结死。
“你让我给他的书信我给他了。”我无奈道,“那信是想让他死的明明白白?或是泄愤?”
“……都是吧,”赵元侃笑,末了看看我,“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要的东西,在他府上书房双耳琳琅瓶下的暗格中,看你拿不拿得到了。”
我看看赵元侃晦涩的笑脸,觉得无趣,面对一群活生生的人葬身火海,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何种表情。
“那我走了!”
他不说话。
如此,我转身欲走,到现在,我想他也不好再囚我了。
“喂,”他往前走几步叫住我,“你就这样就走了?”
我没停,心中嗤笑:这算什么话,难不成还要依依惜别么?
远远地走出几步我又想起一事,回过头,用余光看看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陈清益,这阳高县的县官老爷大概记得我,之前准备蟹宴的时候碰过几次面,刚才看着我那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我是记忆尤深。
阳高县的县官老爷啊,以后三鲜楼的发展少不了他的,想至此,我粲然一笑:“王爷,这次朝廷派下王继恩来,您与王继恩又是对头,却没有人从中阻扰,或者可能是没人阻扰住,总之在朝中没有势力是死路一条的。”
“多谢提醒。”他笑笑,意味深长,只是安插扩大自己的亲信势力不是那么容易的。左丞相走后的那片空白,大概就是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了吧。
“阳高县有尽忠职守的陈大人在,王爷尽可带着玉雯妹妹放心的班师回朝了。”
“……”赵元侃一脸不可思议的看我。
“王爷,玉雯妹妹,改日再会,就此别过了。”
PS:这事儿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