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堂主环视一周,只见厅内众人各自喁喁细语,挟菜喝酒,店小二和掌柜的也皆去了后院,无人注意到了这边。
于是陈堂主便弯下腰去,将那个用粗麻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拣了起来。徐家兄弟俩见状对视一眼,徐地宝道:“陈大哥,这包估计是刚才那个小二哥掉的。”
陈堂主“嗯”了一声,手里却捏了捏那包裹,啧啧作声道:“看来里边儿好像是甚么毛皮,待我打开看看。”说完,三两下就将那布结解了开来,包裹里边儿的事物便就此摊在了饭桌之上。
“嘶——”顿时,徐天材和陈堂主齐齐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却见那粗麻布里裹着的,竟是一块尺余长短,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血红色貂皮。
那貂皮通体无伤,有尾有首,完完整整,一看便知是用极熟练灵巧的手法从一整只貂尸身上剥下来的。而那鲜艳赤彤的颜色,也真个是红得油光发亮,直若一只熊熊燃烧的炽热火把,让人一眼望去,竟觉着心中也有了几丝暖意,端地是华贵美丽之极。
“咦,这东西竟然真的是热的!”
却是陈堂主忍不住伸出手去,在那貂皮之上摸了一把,而后发现这貂皮居然真若它那如火般的鲜艳颜色一样,微微的散发着热力。须知前一日方才下了一场暴雨,今儿的气温实在是低得厉害。客栈外边泥泞的水洼里甚至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屑。而在此种情况之下,这貂皮竟然触之而生温!
陈堂主的眼睛里不由自主的便闪过一丝贪婪,乜着眼珠飞快的看了四周一眼,却见得这厅内的各色人等十个有八个已在他适才的大呼小叫之下把目光投了过来,注视在他手中那块貂皮之上。
陈堂主轻咳一声,神色自若的对徐天材笑道:“如何?我这貂皮果然不凡吧?”旋即不慌不忙的就将那貂皮裹了起来,自然而然的揣入了自个儿的怀里。
“陈大哥你……”徐地宝见状不由得迟疑道,“这应是那小二哥掉的罢?”
“小二哥?什么小二哥?”陈堂主轻笑一声,道:“这东西都在我怀里捂了小半月了。乃是这次我在绍兴府特定花了三十两银子买回来给我那荤家的。”
“可是,刚才明明……”徐地宝迟疑道。
陈堂主微笑道:“刚才怎么了?刚才我从我怀里拿出来,你没见到么?”说着不动声色的朝那徐天材使了个眼色。
徐天材干咳一声,道:“二弟,别说了,赶紧吃饭。”
徐地宝自然将陈堂主方才的举动看在了眼里,此刻顿时蹙紧了眉头,看了看自家大哥,又看了看那位方才才一口侠义一口替天行道说个不停的陈堂主,嘴唇不禁紧紧抿了起来。
便是在此时,突然里厅的布帘一掀,黄小虎满脸焦急的冲了出来,带着哭音的叫道:“各位客官,你们有谁看到我那个小包了么?方才……方才我不小心掉出来了。”
骤然,大厅里众人的目光都不禁朝徐天材三人看去。可陈堂主却仍旧神色不动,只是缓缓的站了起来,随手甩了几个铜钱在饭桌上,淡淡道:“吃完了,掌柜的,算帐!”说着,便要朝外边儿走去。
黄小虎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一把拉住陈堂主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客官,你是不是拾了我的包?”
陈堂主瞥了他一眼,“什么包?没见着。还不放手?”
黄小虎哪里肯放,那可是他昨儿个在大雨之中,冒着生命危险从大山里边得来的,那张貂皮,可是他们一家三口人过冬的希望。不禁苦苦哀求道:“这位大爷,你就还给我吧。我求你了,没了那皮,我爹娘他们这个冬都要受冷了呀。”
陈堂主蹙了眉头,冷冷喝道:“我说你这小子,是听不懂人话怎地?我说了没见着就是没见着。快点给我放开,老子还急着进城呢!”
黄小虎此刻一脸黑脸急得放紫,手脚都激动得直哆嗦,手指死死的拽着陈堂主的衣袖,虎目含泪,咬着嘴唇自顾自的哀求道:“大爷,我求你了,你就还我吧。大爷,我求你了……”
这时,那李得财也从后院赶了过来,进状也立即快步走过去,堆着笑,低声向陈堂主说道:“这位客官,这顿饭就算本店请了。还请你把东西还给他吧。他们那家子实在不容易,就靠着他这一个呢。”
陈堂主见又来一个搅事儿的,不由得有些急了,厉声喝道:“我说没见着就是没见着。他娘的,你个小兔崽子,还不给老子放手!”
黄小虎两颗滚烫的泪珠此刻忍不住从眼眶里滑了下来,可手依旧是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那陈堂主见状嘴角一挑,泛起一股子戾气,右手扬起,骤然就是一耳光朝着黄小虎扇了过去。黄小虎也不躲闪,就只是用倔强的目光看着那手掌朝自己脸蛋儿呼了过来。
眼看着这一巴掌就要打在黄小虎脸上,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便抓住了陈堂主的手臂,硬是将它停滞在了空中。
“陈大哥,你就还给他吧。”却是徐地宝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过来阻止道。
“地宝?你说啥呢?”陈堂主蹙着眉头,“那貂皮是老子在绍兴府买的,凭啥给他?”
徐地宝叹了口气,道:“陈大哥,咱们在绍兴府一直都是寸步不离的,你什么时候有功夫去买什么貂皮了。”
“地宝!”陈堂主有点儿老羞成怒,脸皮渐渐的涨红起来,侧头向坐在那儿没有动的徐天材看去,“天材,你还不快点儿管管你这弟弟。”
徐天材呆了呆,缓缓的叹了口气,走了过来。徐地宝见状嘴唇抿得死死的,涩声叫道:“哥……”
徐天材看了他一眼,旋即堆起笑,朝陈堂主低声道:“堂主,这小娃儿实在可怜,要不咱们就放他一马吧?等会儿回城了,我请你老人家去折柳楼喝酒玩姑娘,岂不比在这儿闹腾舒服多了?”
陈堂主气极反笑,道:“好呀好呀,你个徐天材,居然还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倒没有看出来!好好,等下回帮里老子有你好受的。”
徐地宝感激的看了自家哥哥一眼,沉声对陈堂主道:“陈大哥,不管你日后怎么对我哥儿俩,可现在,你得把那皮裘拿出来。”
陈堂主哼了一声,作势往怀里掏去。手摸索了半天,突然朝黄小虎一笑,道:“罢了,便还给你小子吧。”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雪白精亮的匕首就狠狠的朝徐地宝的腹部捅了过去。
徐地宝真真没有想到,平日里和自己称兄道弟的陈大哥,居然能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向自己动手,看着那把雪亮的短刃向自己的腹部刺了过来,已是惊得呆了。
骤然,一阵大力涌来,把徐地宝身形扯得一偏,恰好避过了这一刀。而后血光飞溅,却见那把锋利的匕首却是插进了徐天材的胳膊里边儿。一股子猩红的鲜血从他粗壮的膀子里边儿淌了出来,顿时将衣袖浸得红黑一片儿。
“哥!”徐地宝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旋即剑眉倒竖,起了个掌势,便要向陈堂主击去。可徐天材却拉着他的领口往后一扯,低声喝道:“给我站在那别动!”
说完,徐天材两指挟住另一只胳膊上插着的匕首,用力一抽,便将其拔了出来。虽然那匕首入肉不深,可那滋味仍是让徐天材脸上肌肉都疼的连连抽动。徐天材将匕首倒转,递到陈堂主的面前,道:“堂主,这一刀就算属下给你赔罪了。”
陈堂主恶狠狠的看着他,脸上神色变换几下,突然“哧”的一笑,道:“哎哟,天材,你这是干什么?我这是在和地宝开玩笑呐。我知道地宝武功高,肯定能躲开的,你来凑什么热闹。”说罢,一把将怀里的那块貂皮扯了过来,随手一甩,“不就是一块皮毛嘛,爷我还没放在眼里。”
那块赤红如血的貂皮朝地上掉去,厅内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视在那上边儿。啧啧赞叹声此起彼伏,都在感慨这块貂皮的好色泽。
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咦”了一声,而后还未待一脸惊喜的黄小虎将那貂皮拿起来,便是一阵衣袂破空声响起,一道的黑影骤然掠到他的身旁,一个俯身,便自将那貂皮抄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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