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大厅内是吵吵嚷嚷,纷乱四起,王遥连忙三下两下的将黄瓜吃完,抹了抹嘴,催促道:“师父,快走吧,看样子是要打起来了。”
道士微笑不语,只是目视着一个正大摇大摆朝他们走过来的骑士。王遥二人坐在大厅最里面的角落里,这汉子也是骂骂咧咧的到了他们桌前。只见他身高七尺,狼目鹰鼻,眼角眉间全是暴虐之气,看上去甚是凶神恶煞,腰间的佩剑与甲胄吭吭跄跄的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骑士一脸不耐的踢了踢桌子,道:“牛鼻子,还坐着干嘛?还不快点儿滚出去?非要老子动手么?”
王遥蹙眉道:“喂,你怎么说话的?”
那骑士咧嘴一笑,甚是狰狞:“小杂种,你老子我生来就是这么说话来着。还不快滚?”说着便是飞起一脚,“梆”的一声,将桌子踢了个底朝天。桌上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盘盘碗碗打了个粉碎。
王遥和道士坐在桌子的两侧,因此桌翻的时候并没有砸到他们身上。只是当那个原本装着尖椒凉拌碎黄瓜的透瓷青碟飞出去,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时候,有一块极小的碎瓷飞溅了出来,很轻的在道士的道袍上碰了一下,留下了一点儿油渍。
而后那骑士便看见那个青袍道士突然转过头来,朝自己笑了一笑。
道士的笑容很和煦,就像这阳春三月的阳光一样,温暖得直透人心。让骑士在刹那间便想起了在自己五岁那年死了的母亲。旋即骑士便见那个青衣道士缓缓的伸出手来,用纤长有力的食指在自己肌肉虬结的手臂上轻轻碰了一下。骑士本来想躲开,但不知怎地,他的身体竟已是丝毫动弹不得。
而后,道士低声呢喃:“这俗世之中,真是难得不染凡尘。”
这便是那骑士这一生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他的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没有感到一丝痛楚,就好像头颅和身体只是暂时道别,改日便会再见一般,骑士心中尚有一种离愁怅惘的凄迷和终得解脱的快意。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那道士碰的是自己的手臂,而自己的头却会掉下来。不过对他而言,至少这种死法比他往日自己所想象的,要来得轻松百倍。
他很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骑士的头颅在王遥骇然的注视下掉在了地上,“啪”的轻轻一声。无头的身子也随之缓缓滑倒在地。不过不管是头还是身子,滚落倒下的方位都恰好能够被掀起的桌椅遮住。于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大厅的这一角,有个生龙活虎的汉子,莫名其妙的便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王遥心儿砰砰直跳,缓缓抬起头,望向道士。却见他仍旧端着那一杯清茶,神色平静漠然,没有一丁点儿动容之处,便好似方才他只不过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
而便是此时,在大厅的另一端也是热闹非凡。那迎仙楼掌柜的看着满堂食客都在那些骑士的喝骂之下,纷纷一脸恚怒的过来结帐,真是急得头冒青烟。
这开酒楼的,向来只有迎客,哪有赶客的?自己的这迎仙楼尚开了不到半年,眼看着在这隆兴府终于有了些名气,可今天就来了这么一出!这可叫自己以后怎么做生意啊?
当下愁得眼睛骨碌碌直转,一边使眼色叫一旁呆立着的众小二去稳住那些客人,一边心急火燎的想着主意。
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向来便是有些道理的。在眼看着自己酒楼要遭无妄之灾的时候,掌柜的心思分外灵动。刹那间,似乎有一线生机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暗自退后一步,一把扯过站在后面的陈狗剩,悄声的如此这般一番。却见那陈狗剩顿时瞪大了小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掌柜的,你这不是叫我去送死吗?”
眼看着二楼雅间的那些熟客也开始火冒三丈的从楼间下来了,掌柜急得跳脚,一发狠,便小声的对陈狗剩道:“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做,下个月开始,我给你五两银子的月俸!”
“五两银子?”
陈狗剩就好像被劈了一刀,身子一抖,脑子里面骤然浮现出自己家媳妇儿那张乖巧的小脸,和老娘卧病在床的身影。
他娘的,拼了!
“小姐,饶命啊!小姐,饶命啊!给小的们留一条生路啊!”陈狗剩一咬牙,便转身撒腿向大门儿外边冲去,而口中更是把自己唱菜的嗓门儿发挥了个十足十,吼了个震天响。
那辆精致华贵的檀木马车本就停在迎仙楼不远,陈狗剩只需出门跑上十几步,便可奔到那马车旁,来个隔帘喊冤。掌柜的这个主意,委实打的精妙。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骑士们横行霸道,却不代表他们的主子也是个不讲理的人。更何况,还听说是个小姐。小姐们的心肠,不是一向比较软的么?
可是,掌柜的千算万算,却漏了一点,那便是,那陈大小二那唱菜练出来的嗓门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人未到,声先至。那宛若平地一声雷的叫声不仅让门外的一干马匹都被惊得有些焦躁不安,更是把那些小心谨慎守卫着马车的众骑士们骇了一跳,纷纷啷呛拔剑出鞘。锃亮雪白的锋利剑刃带着些许杀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单使陈狗剩吓的肝胆俱裂,也晃花了他的眼睛。
稍不注意,脚底下便是一软,顿时从那楼前的几级青石台阶上踏了个空,身体向前方连滚带爬的踉跄跌去。而在他身形欲倒的正前方,赫然便是一把平举着的寒光凛冽的锐利长剑!
“噗哧”一声闷响。那尖锐的二指剑身,便宛若刺过一块豆腐般,霎时间,就把陈狗剩的腹部戳了一个透心凉。黑红色粘稠的血液就像一首热情奔放的诗歌,迫不及待的从他的腹部汩汩涌出。
陈狗剩的眼睛凸了出来,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不敢相信的惊怔。缓缓的,他的双手带着几分僵直,伸向自己的前方,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好像是要留住什么。
又是“噗哧”一声。那柄长剑毫不留情的从陈狗剩身体中倏地抽了出来。雪白的剑身上依旧光亮如故,只是有一滴鲜红的血,在剑尖上泫然欲滴。而待到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就连那滴血,也不见了。
陈狗剩的身体慢慢的倒在了满是尘埃的街道上,身体内不停流淌出的鲜血宛若一道污浊的赤泉,缓缓染红了周围的土地,也染红了他此刻脑海中两个女人的身影。
“娘,小婉……”他嘴唇翕动着,放出了意识消失前最后几个模糊的音节。
“啊——”
站在迎仙楼内,从头到尾目睹了这场悲剧发生的掌柜,此刻才从惊骇之中清醒过来,发出了已哽咽在他喉咙里半天的惨叫。
其声凄厉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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