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
薛伟在电话那边大声说,“宝贝女儿,你可不要骗我啊!”
“骗你做什么,我买了好多东西给你和姥姥。”平果微笑着说。
“你在哪,我去接你。”爸爸说。
“等下,还有一会儿才到站,到了我给你电话吧。”
半小时后,汽车到达常顺总站。
薛伟早已经等在出口的地方,跑过来接过平果的大小行李,说,“累不累?你站在这里别动,我把这些东西送回车里,再来替你拿东西!”
“哎呀,爸,不用了!”平果说。
“呀,你看上去比离开的时候心情好多啦,送你走的时候爸爸的心里可难受了,不知道我女儿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现在好啦!”
“爸,咱们去喝咖啡好不好?”平果突然提了个奇怪的要求。
“你姥姥说喝咖啡好贵的!”说完薛伟也笑了。
“那咱随便找个小茶楼,聊聊天,好不好?”平果跟他商量。
薛伟一下笑了,“其实爸爸今天有点拉肚子,正好可以顺便用下厕所!”
车子在街上转了一圈,来到一家名为“得福来”的茶楼底下,正是中午时间,客人还真不少。父女俩在二楼靠近围栏的一个桌前坐下,从这里可以看见一楼的曲艺演出,有俩光头艺人在说相声。
“爸,我今天来,是想听你说说你跟我妈的故事。”
薛伟有点意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平果没有把回常顺之前遇到曾阿姨的事情告诉他,她答应过曾阿姨,不会对爸爸提起。
“就是想知道而已。”平果淡淡地说。
这时候,穿对襟褂小厮打扮的服务员走来,端上一盘切好的猕猴桃,还有一盘黑瓜子。随即又用肩上的白毛巾,小心地擦了下桌沿,说道,“两位慢用。”
“嘿,你突然这么问我,我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薛伟磕了一个瓜子。
“随便说吧,就咱们俩。”平果说。
“好吧。”薛伟清了清嗓子,问,“你知道那只狗的名字为什么叫额敏吗?”
“额敏是个县城的名字,就在新疆,很多年前,我们的父母从祖国各地汇聚到新疆,加入了建设兵团,我和你的妈妈就是在那个兵团里出生长大的。”
“额敏是个县城的名字?”平果问。
“嗯,给狗狗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过去,纪念我和你妈妈的那些年。”薛伟的眼神开始透出一种迷离,“我跟你妈妈从小就是邻居,她是7岁那年跟着你姥姥姥爷搬来我家前面那座房子里的。她是那一片公认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大家都说她长得很像电影明星。那时候都很小,哪知道什么是喜欢啊,但我就是愿意跟你妈妈在一起玩,还不让周围的那些小坏蛋欺负她,为这个我没少挨揍,经常弄得鼻青脸肿。我们在一个小学里念书,后来又在一起读初中,那是我们最好的时光了,每天都结伴上学放学,周末在家里自己炒了瓜子,然后用报纸抱起来,跑去县电影院看电影。”
“你们都看什么电影呢?”平果听的有些入神了。
“哈哈,都是些很老的片子了,比如《小花》,《庐山恋》还有国外的一些片子,都是些前苏联的。”薛伟一脸的怀想。
“那时候,初中毕业,很多人就会选择去读中专或者直接就去工厂参加工作了,继续读高中的人并不多,你妈妈和我也是这样,她在家里待业了半年,准备考一所师范学校,我就去了县城的一个食品厂。那时候,人们的思想还比较单纯,即便物质匮乏,也不会乱动国家的财产,每天从我手上经过那么多香喷喷的面包和点心,我也只能吞吞口水,月底的时候厂子里都会给内部工人发几张代金券,可以低价换取一些食品,我就要了水果罐头,鱼肉罐头,大锅盖面包,还有一些软糖,骑很远的路去郊外的学校看你妈妈。那所师范学校在一条外环路上,常年都有尘土飞扬,那天是我第一次发工资,我拿了那么多东西去看她,想顺便确定我们的关系。”
“都这么亲密了,还用确定关系?”平果笑道。
薛伟也笑,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说过去的人更加执着嘛,很多事情也更加谨慎,我虽然跟你妈妈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却从没有进一步的发展,那时候我们也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就算是我买东西去看她,也是偷偷摸摸的,哪像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这么开放?”
不知道为什么,平果的心又疼了一下,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对爸爸说,“你继续说呀。”
“可是,那次我却失望了。”
“失望了?”平果重复道。
“嗯,你妈妈已经喜欢上了别的人。”薛伟说,“对方是个司机,不是本地人,开车经过这里,车子在学校门口坏掉,是你妈妈帮了他,两个人就这么好上了。”
原来,父母的感情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中间也出现了插曲。
“那人帅不帅?”平果问。
“帅,各方面综合起来,都要比你老爸我强很多。”薛伟说到这里又笑了,他靠近平果一些,“乖女儿你知道吗,那天看见你妈妈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心里可难受了!我等他们离开,才悄悄从树后面出来,然后一个人蹲在路边哭了。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你妈妈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更难过了,怎么说呢,想要死去的心都有了。”
“咦,乖女儿,你怎么哭了?”薛伟惊讶地说。
平果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满脸的泪,她慌忙用手擦,回避着爸爸询问的目光。
“没事儿。”平果觉得这话连小孩子都骗不了,爸爸肯定不会相信。
“是因为蒋柏晨吗?”薛伟的声音有些严厉。
平果不出声,却哭得更厉害了,她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被爸爸看见汹涌的眼泪。
“爸爸不让你们来往,你偏不听,唉!”薛伟叹口气,突然又哎哟一声,“你等我下,又拉肚子了,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薛伟就起身离开了。
平果这才有机会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纸巾,把眼泪擦干净,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爸爸说起当年的事情,特别是说到那个缩在路边偷偷哭泣的自己时,平果更是觉得当年的爸爸跟自己的遭遇如此的想象。
这时候,爸爸的手机响了,就放在桌子对面。
平果拿过来,一看是平桑打来的。
她犹豫着,还是把电话挂断了,她不想跟姐姐再有任何接触,她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受了太过的委屈,既然自己的男朋友都被姐姐挖走,这样的姐妹还有什么意思?平果一瞬间想到了决裂这个词。
如果她找爸爸有急事,肯定还会再次打来。
果然,薛伟的手机又想了一下,这次发来的是一条短信。
平果回头看了看,爸爸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突然,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开始作祟,她再次拿起了爸爸的电话,打开了收件箱:我在长治路锦江之星205房间等你,不见不散。
平果犹豫了一下,把这条短信删除了,她又翻到通话记录,把平桑之前的来电也一并删除掉。
然后她坐下来,等待爸爸。
薛伟回来了,对平果刚刚的心理斗争毫无察觉,只是看见女儿的情绪恢复了平静,感到稍稍的欣慰。
父女俩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平果提出来回家。
车子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平果装作有急事,对薛伟说,“爸,美芽摘哦我有点急事,你先回家吧,跟姥姥说我下午再回家看她!”
把爸爸打发走以后,平果又在街边打了一辆车,直奔长治路锦江之星旅馆。是的,她要找平桑问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如果她还是因为那件小时候的事情,她无话可说,这些年,她忍气吞声处处谦让,该偿还的也都偿还了,她没必要再受这样的窝囊气了!
这家店的地理位置其实不错,但左边是十几层的工行大厦,右边是超大的电玩城,旅馆夹在中间,显得有些寒酸。
平果没有理会前台接待的问询,直接乘电梯上了2楼,然后敲响了205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平桑,她穿着粉色吊带睡衣,头发披散下来,身上有很重沐浴露的香气。
平桑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愕的神色,一下站在那里不动了。
平果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就看见一个上身赤裸的人从里面走了过来,他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
这回惊讶的人就是苹果了。
她呆呆看着上身赤裸的蒋柏晨,嘴巴一点点张开,却像是有无穷的阻力,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原本郁积在心中的话,也一瞬间在脑海中蒸发干净,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三个人,在屋内屋外对峙。
就在蒋柏晨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平果一个转身,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她觉得自己太傻了,为什么认识这么久,都看不穿蒋柏晨的嘴脸,还每天怀抱着一个跟他地久天长的梦想?以前说过的那些刻骨铭心的小情话,那些朝夕相对的时刻,还有那个在一起的约定,真的都是,假的吗?
她听到身后蒋柏晨狮子一样愤怒的吼声,他对平桑说,“不是说来的人是薛伟嘛?你说话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