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美芽是无心的,从那天以后,平果倒是刻意跟林大路保持起距离来,比如不再像以前那么频繁跑去请教他线条的画法,更不会临时找不到画笔了就跑去林大路那里借来用用,就算是听梁老师上课,平果也会搬起凳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林大路也有所察觉,不过很快就顺其自然,照样我行我素,似乎在他看来,平果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如此而已。人的内心就是如此奇怪,平果早已忘却当年他同小B一起打劫自己的事情,相反的,她看到这个男孩身上越来越多闪亮的地方,所以偶尔她看着他安静作画的侧面,也会觉得些许的愧疚,觉得不该对他这般,但转念一想到美芽,只好继续这样下去,他渐渐成了平果心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种微妙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直到那晚跟蒋柏晨通完话后,平果又接到一个电话,是美芽打来的。
“我终于想通了。”美芽上来就大发感慨。
“想说什么赶紧说,我困了,要去睡觉。”平果说。
“以后我再不会多疑了,我的心豁然开朗!”
“哈?”美芽更是摸不着头脑了,问她,“你没发烧吧?”
“对于未来,我充满了希望!”美芽继续感慨。
完了,平果想,这丫头不会在文科班里憋坏了吧?接下来美芽的话更是让她大跌眼镜,“亲爱的,我为那天自己的狭隘向你致以深深的歉意!”
“我挂了?”平果只好使出杀手锏,以往这个时候,就算美芽再不着调,也会立马恢复正常说,“别,我说正事儿!”
可是这回美芽没有,只是说,“明天注意林大路的左手臂。”
然后不等平果明白过来,那边啪嗒一下,挂了。
靠,这个死女人!
隔天,平果上水粉课的时候,特意把画架搬到了林大路的左前方,她想观察一下他的左臂,不巧的是,林大路穿了一件长袖衬衫,他昨晚感冒了。
平果不时装模作样回头猫两眼,心里盼望林大路能把袖子掳起来,结果被梁老师发现了,不留情面地用歌词来批评她,“平果,再回首,我让你泪眼朦胧。”
就这样,平果心里像是钻进了一只小虫,弄得心里痒痒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美芽突然对之前的幼稚举动幡然醒悟呢?
机会终于来了,梁老师去办公室取东西,平果大大咧咧地回头说,“林大路,我看看你的画。”然后不等林大路回答,就凑了过来。
平果漫不经心地看着林大路的水粉画,颜色有些担心,并不鲜亮,透出一种忧伤的感觉。
“那个……”平果琢磨着该怎么下手,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强抢民男啊,看来只能智取。
“诶?”林大路不解,看着她。他的睫毛真的好长,居然还打卷!简直是气死人了!平果的眼睫毛就有些稀疏,他曾经跟美芽探讨过这个问题,并且归咎于小时候命运多舛,流了太多泪的缘故。美芽说,“眼泪多了,睫毛才能得到湿润,应该长得很旺盛才对。”平果叹口气,“你懂个屁,流的太多了,把睫毛都淹死了。”
平果说,“林大路,你衬衣不错嘛,蛮好看的。”
“旧衣服啊,以前穿过的。”林大路不知道她在打什么歪主意。
“哎呀,我说好看就好看,这么好的衣服,不小心染上水粉就糟啦。”平果说完,不容分说就动手卷起了林大路左手的袖子。
她一边下手一边笑了,自己都觉得那笑容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林大路更是惊愕,一脸茫然无辜地仰视着平果,活脱脱一个被人蹂躏的小娘子。
“你要干嘛……”林大路连这样原本应该喊出愤怒喊出男人本色的话都说的有气无力。
平果的手突然停下了,她看见他的手腕往上大约6厘米的地方,赫然纹了两个字母:M和Y。
MY就是美芽的简称。
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平果忽然为美芽的多心和自己冷落林大路的举动感到自责,原来她们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大路见苹果发呆,趁机把袖子掳下来,还一副被人凌辱后的委屈表情。
“疼不疼呢?”平果安静下来,问他,“在身上留下这样的纹身,很疼吧?”
“嗯,有点,因为是一下一下刺上去的,会感觉有些疼,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会记住很多应该记住的事情。”林大路说。
“记住?”平果重复道。
“是的,记住该记住的,忘掉应该忘掉的,这样的人生才会变得纯粹。”林大路说。
“看不出你还是个哲学家。”平果说,“喂,把你画笔借我用用!”
林大路弯腰去取画笔,中途又停下了,似乎也发觉平果已经很久没跟自己借过东西了,平果也看着他,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平果知道,她跟闺蜜美芽的男朋友林大路,又回到了以前说说笑笑的日子。
这对她来说,是件快乐的事。
而与此同时,还有件事情却让平果有些紧张,她不禁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来。
昨晚,在美芽挂掉电话后,姥姥突然从卧室里出来了,以往那个时间,老人家早已经休息了。
“明天,把蒋柏晨叫到家里来吧,一起吃顿饭,姥姥想见见他。”
见平果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姥姥又说,“你放心,这是个很关键的时候,姥姥不会影响你们心情和学习的。”
听到这话,平果才算吃了颗定心丸,只要姥姥不把蒋柏晨叫来家里开批斗会就行,真要是那样的话,倒不如干脆把平果给杀了,他们的感情已经经历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波折,平果实在不愿意再出什么差错,她现在学校里都不敢跟蒋柏晨读出,生怕一时情不自禁,再被孙主任给拍了照片去。
姥姥进屋后,平果突然发现自己的脸有点烫,也许这是姥姥对她跟蒋柏晨的事情的一种默许吧。
平果整理了一下思绪,离开了画室。
她把姥姥的邀请告诉了蒋柏晨。
一向比较沉稳的蒋柏晨犯了难,去还是不去呢?
“我姥姥人很好的,就是有点爱唠叨。”平果安慰他。
“我怎么感觉有点赴鸿门宴的意思呢?”蒋柏晨说。
“哎呀,你怕什么,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你今天中午好好表现,我姥姥肯定会喜欢你的!”平果对蒋柏晨信心满满,这么帅气的男孩子,走到哪都是人见人爱。
尽管蒋柏晨仍旧十分犹豫,但平果姥姥的邀请无异于一道圣旨,哪敢不从?于是中午放学后,蒋柏晨乖乖跟着平果回了家,那情形,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有点像新姑爷来串门。
姥姥一见到蒋柏晨,先前对于平果早早谈恋爱的不满全部烟消云散,拉着蒋柏晨的手一个劲的夸赞,翻到弄得平果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平桑突然从姥姥的卧室里走出来。平果赶忙介绍,“这是我姐,平桑。”
蒋柏晨赶忙说,“姐姐好。”
“你好。”平桑居然回了一句在,这让平果有些喜出望外,庆幸姐姐没有给自己难堪。
“多大了啊,小帅哥?”平桑坐在沙发上,开始跟蒋柏晨搭讪。
“十七,快十八了。”
“看着真不像,现在的孩子就是发育的好啊。”平桑说。
平果听姐姐这语气怪怪的,觉得有些不妥,就对蒋柏晨说,“你快去厨房看看姥姥的饭做好没有?”
蒋柏晨前脚刚离开,平果就起身,在靠近姐姐平桑的地方坐下来。
“姐,你跟小B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有件事情我需要你亲口回答我。”
平桑不耐烦地看过来,挑了挑眉毛。
“小B说,你做了些不好的事情。”平果斟酌了一下,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平桑突然双手撑起身子,也往平果这边靠近一些,“他说我做小姐吧?”
平果的表情一下僵住,没想到姐姐会如此直白。
平桑的表情很古怪,她看着平果,眼神压得平果不敢与她相对。
“我说的没错吧?”
平果点了点头。
“呵呵。”平桑冷笑一声,准备起身。
“姐!”
平桑回过头来,看着妹妹。
“小B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你管得着吗?”平桑边走边拎起自己的包,又对厨房里说道,“姥姥我有事,不在家吃饭了。”
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门又被推开,进来的是薛伟。
姥姥正从厨房里赶出来,站在门口叹气,“平桑这孩子连饭都不吃就走了。”
薛伟安慰她,“没事儿,我刚才给她一点钱,她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你啊,以后不要老是宠着她们姐妹俩。”姥姥转身回厨房去端菜。
“薛老板。”这时候蒋柏晨也从厨房里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你来啦?”薛伟说,对于蒋柏晨出现在自己家中,他显然有点意外,平果想,看来这回还真是姥姥自己拿的主意。
那顿饭吃的很融洽,看得出姥姥对蒋柏晨很是满意,不停劝他吃东西,平果在一边看了偷偷直乐。
薛伟说,“也不知道谁经常给额敏糖吃,害的它总是拉肚子。”
平果心里咯噔一下,吐了吐舌头,“收购站那只狗狗叫什么,不是叫额米吗?”。
“不对,是额敏,额头的额,敏锐的敏,是我亲自给它取的。”薛伟纠正道。
“好奇怪的名字,为什么不叫欢欢,乐乐一类的?”
“秘密。”薛伟说,然后闭口不提。
吃过午饭,薛伟说要跟蒋柏晨谈点事情,把他叫到了姥姥卧室的阳台上。平果无事可干,就等着一会儿跟蒋柏晨一起回学校,躺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也就一会儿工夫,两人从阳台走到了客厅。
蒋柏晨拿起自己的背包,对平果说,“我先回去了。”声音很小,表情也极不自然。
“你不等我了吗?”平果说。
蒋柏晨像是没听到一样,跟平果的姥姥告别,然后走出了平果家。
平果赶忙穿上拖鞋,要追出去,却被薛伟拦住了,“你给我站住。”
语气并不重,但是话的内容却是强硬的,在此之前,薛伟从未说过类似的话。
平果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薛伟的喉结翻动两下,用一种很决绝的语气说,“以后,不许你跟蒋柏晨继续来往。”
在我心上狠狠地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