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假期很快结束了,道玄的小队第一次去了关外巡逻。这一次,他们去的是第三道巡逻线。第三道巡逻线离黑水关最近,也最安全,几乎没什么危险。已是秋天,草原上的草开始枯黄,奔驰在上面,比起夏天来,感觉自是不同。每日巡逻时,道玄依然让大家演练战术。
经过这么多天观察,道玄已经确定,沈敬宗不可能是奸细。他决定这次巡逻回去后,就把自己截获的那封密信交给他,让他去处理。十五天过后,任务结束。回到关内,道玄当晚请队里的人去自己存了银子的酒楼喝酒,第二天,他带上密信,正要去总兵府时,沈敬宗已派人过来请他。沈总兵依然在书房写字,这次写的,依然是薛神通薛元帅的诗。道玄进去时,他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沈敬宗放下笔,笑道:“临之,以后你没事时也可以来我这里,不用等我请。”道玄说了声不敢,谢了。沈敬宗朝桌子上的诗看了一眼,问道玄:“临之,你对薛大帅知道多少?”道玄道:“我只是听人说过他的事而已。”沈铃这时端着茶进来,招呼道玄坐了。这时外面下起雨来,黑水关顿时笼罩在雨中。沈敬宗看着窗外的雨丝,幽幽叹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想当年,‘策马西纵,难敌神通’。当世三大神将,叱咤风云,各自雄霸一方。而薛大帅高居中原,一柱擎天,虽以一敌二,然胜之绰绰有余。可惜两大神将,都已化作了黄土,只剩下了那周纵在蜀中纳福。”见父亲又要和高大哥闲谈往事,沈铃笑道:“爹,你最近怎么老是喜欢说过去的事啊?”沈敬宗笑道:“我是看到临之年轻有为,不禁想起了以前薛大帅的事。”笑完,他又道:“说起来,薛大帅和我倒是有师徒之谊。”沈铃惊道:“我以前在关里,就听大家不断地说起薛大帅,说他如何如何厉害,没想到他竟然是爹的师傅。这事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此时雨已经大了,雨点不停地打在窗户上,啪啪直响,沈敬宗陷入了沉思,仿佛没有听到女儿的话,继续道:“我年轻时所学的是新儒。只因本朝所重的是旧儒,所以我考上秀才后,再往上,就怎么也考不中。眼见仕途无望,我只好投了军,想在军中混一个出身,那时铃儿刚刚出生。我当时被分到了雄武军,只因秀才功名在身,那军中的武官,对我倒也看重,让我在营中做了个文书,替大家写写家信。我每日里少不得要跟营里的人一起耍刀弄枪,半年下来,倒也耍得有模有样。
那一年,东面的马高雄忽然在燕国京城里大集兵马。朝廷得报后,虽一时弄不清他意图,但也不敢大意,皇上当即命薛大帅长驻雄武军,以备不测。雄武军上下,听说薛大帅要来,顿时就轰动了。我们这些新来的,虽然早就听说过薛大帅的威名,却从没见过他真人,所以更加激动。那一日天气晴朗,雄武军营门大开,一万多名锦衣武士,分列在营门两旁,一直排出几里外,迎接薛大帅进营。雄武军里那些平日不可一世的将军,此时个个一脸的恭敬,等在大营门口。太阳一杆高的时候,薛大帅才由一千名皇宫大内侍卫护送着,到了营门外。薛大帅一到,营中五百名兵士立即吹起了号角,一千名鼓手也将鼓擂了起来。那声势实在惊人。我在人群之中,当时好生羡慕。薛大帅一进营,雄武军的将军们就纷纷下马,上去迎接。嘿嘿,环顾天下,能够让雄武军的所有将军一起下马的,除了皇上,也只有薛大帅了。薛大帅当时坐在皇上御赐的名驹上,跟大家一一见礼。只听他不断地喊着将军们的小名:‘张小六,你今年是不是又娶小妾了?李大嘴,你以前的箭伤还疼不疼?’,官场之上,喊人小名乃是忌讳,可这些将军,听薛大帅喊到自己小名,个个眉开眼笑,仿佛是无上的荣宠。我站在人群中,朝薛大帅看了看,只见他约莫五十岁不到的年纪,眼睛炯炯有神,一脸的笑意,看上去,不像是带领百万雄师破军杀阵的大帅,倒更像是家中的一位长者。与大家见完礼后,薛大帅立即和将军们一起,去雄武军的军中禁地万马堂商议军机。接下来,我倒开始忙碌了,营里的兵士,纷纷来找我给家里写信,告诉家里人,自己今天见到了天下闻名的薛神通。有一个兵士,甚是好笑,当时他口述我笔录,只听他道:‘爹,娘,原来薛神通薛大帅并不是三头六臂呢’。引得那些来找我写信的人个个大笑。
也是合当我有此机遇。薛大帅在雄武军时,正好他夫人要在京城庆贺生日,大帅的公子写来家信,问大帅要请哪些宾客,并让大帅将请贴一并送回。大帅于书法之道,并不精通,雄武军的将军,就在军营里找了十几个字写得好的文书,让大帅挑选。谁知大帅一眼就看中了我的字,就将我留在帐中,替他写那些请贴。当时大帅站在我身后,不停地口述,让我笔录。我一想到自己是坐在闻名天下的薛神通薛大帅的身边,就激动得字也写不好,老是出错。薛大帅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温颜有加,我这才慢慢平定下来。薛大帅请的客人,不是京中的王公贵族,就是朝中的重臣大员,这些人我平时只听过名字,想到如今他们能看到我写的字,我就又激动起来。
整整忙了两天。事毕后,薛大帅就拿出银子来谢我,我坚决不肯收,能替薛大帅做事,倒贴银子我也是愿意的,怎么会收他银子?薛大帅心里却好生过意不去,想了一会,他就道:‘洒家向来不喜欠人人情,既然如此,那我就传你几天兵法吧,将来在军中,你说不定能用得上。’我一听,喜不自禁,当时就要跪下,磕头拜师。薛大帅却不让,道:‘不过传授兵法之前,我要与你约法三章,你若是能遵从,我才会传。一是你不得拜我为师,日后也不得对旁人提起此事。二是我只传你兵法,不会替你去请托,你在军中的前程,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三是你日后须讲究武德,带兵打仗之人,自然以杀人为业,以斩人首级为功,虽是如此,你心中须存慈念,可杀可不杀之人,最好不杀。’我当时就答应了。薛大帅这才向我传起兵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