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多少事,皆是过眼云烟,小女子齐玉沁,很高兴认识文公子……”对着文志嫣然一笑。
文志心神大震,这还是眼前佳人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提到自己的闺名,一方面是说对自己事先设计认识她并无不满,而另一个含义更是深远。
习俗是未嫁女子只有在夫婿的面前才会提起自己的闺名,而现在……
应该欣喜,应该欢笑,这不就是自己隐藏在心底的那丝奢望么,可为什么偏偏会感到心里十分的不舒服,还那么的绝望,两个人相对无言。
玉沁神色黯然:“如果……”她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如果什么,可现在需要如果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假如文志现在就是一方豪强,或者说那丞相儿子没有来的这么快,等着文志金榜题名……
文志不承认,但绝对无法忽视地位的差距。
这就是自己的渺小么。
刚才两个人之间的说笑,还不如说是共同苦中取乐。
“张家势大,无从抗拒,几乎把父亲避的无路可退……妾身虽不愿,但无可奈何……”玉沁娓娓道来。
在这一瞬间,文志几乎想现在就带她私奔,可希望却又是那么的渺茫。
玉沁对着他苦笑,想也是猜出所想,微微摇了摇头,“丞相已经年老,恐怕在朝堂呆不多久了,这些年他得罪的人太多,能不能完身退出还是个问题,况且他虽然多才,却明显不是教育子孙的料,张家的以后……唉……何况,妾身实在是不想以后和公子对上……可正好还有另一方法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再过几天就是秀女大选了……”
文志鼻子一酸,忍不住用手指去轻轻抹去那几颗晶莹的珍珠,后面的一句才是真正的原因吧,其实也和那人并没有特别大的仇怨,自己放弃了又何妨,她是惟恐自己不开心,否则以她之能,让张家全身而退又算什么难事,既然两个人将来无望,还不如留下一丝的念想。
“你又何必?”文志一叹,宫中的生活又岂是女子的幸福所在,也许,那恐怕是最适合她的地方……也未必没有为自己将来打算的意图。
文志恨不得狠狠的砍上自己几刀,可是却明白现在是两个人最好的选择了。
绝望的说不说话来,今天两个人之间稍微露出来的温情,只是为了诀别,断去两个人之间最后一点暧mei。
玉沁强颜欢笑,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话题太过沉闷,“文公子实在不象是邋遢的人,可为什么额头上面总是用头发盖住,难道说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说着便伸手抚去他的乱发,文志仿佛呆了一般,动也不动,任她施为。
他在等着玉沁的嘲笑,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不少,是转移视线的最好方法,何况,自己额头上面的胎记模样古怪,看起来仿佛那些未出阁女子头上的美人志一般。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玉沁的脸上居然全是惊骇,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意的事情一般,她不是一向山崩而不变色的么。
心下奇怪,怔怔的瞧着玉沁放下自己的头发在原地转着圈,好象遇到了什么十分为难的事情。
文志茫然道:“出了什么事情?”
玉沁咬了咬牙,苦恼了老半天才道:“你信不信我?”
文志苦笑道:“你怎么现在还说这句话,我到底是经历的事情少的很,在心智方面更是不如,凭借你的手段,就算是说一件极为荒谬的事情都能让我相信,”看着她的脸色一白一白,连忙补充道:“何况,我实在是找不出来你有什么要欺骗我的理由。”
玉沁直直的看着他,“其实有一件事情藏在我心里面好久了,原来以为是无足轻重,可现在……”
文志更迷惑了。
“你知道么,照妾身的个性是不容易相信人的,那回和你相识之后……”
文志打断:“现在还提那些做什么,还真想让我无地自容啊。”
玉沁慎重道:“不是,你也知道我爹虽然早已经不理朝廷的事情,可他早年曾经担任过一次科举的主考,现在有许多地方大员都是他的门生,”苦笑:“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这个区区女儿也不会招来张家,他们是想靠这我爹的人脉安全退出啊。”
文志黯然。
玉沁:“我曾经派人去查过你父亲的来历,这让我十分的惊讶。”
文志大惊:“家父不就是曾经担任过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么,怎么又扯到了他的身上了?”
“这已经是好长时间以前发生的事情,当时在江南的一个知府,也就是我爹爹的门生,曾经把他们一府的案卷重新查问,是想做好一方父母,查阅完毕之后,就把卷子带到这里来问我爹几个疑难案情,我当时也在场,就随便翻了一下。”
“你爹是叫文征成是吧?”
文志点头,枯涩道:“不会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要牵连到我的身上吧?”
玉沁的脸色愈见沉重,对他的打趣也视而不见,“不是,一件平常的案情,进不了那些大员的眼,知县贪污,下人牵连顶罪,这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文志奇道:“那还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想帮着我爹翻案吧,”现在的官场风气他也略知一二,看老头子的样子,似乎也断了重起的念头,再说,他就一不入流的小官,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玉沁凝视着文志的双眼,缓缓道:“当时他这个文案在那县里面人缘还是比较好,所以就另立一张案底,里面说是他的生平,”
文志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好象有什么重大的秘密要宣泄而出,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是十八年前的案子,而当时……文征成还没有成家,更没暧mei的女子……这让那些抄家的人大失所望,根本就找不到与他相关的人,然后有一夜,看守不小心,他就逃了……”
这样啊,废话,我当然知道,可人家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自己,总不能什么也不表示,神色十分震惊。
也许,要表现的心情激动一点。
文志忽然拉住玉沁的衣襟,力量之大,几乎扯破,这可是自己想做好久都没有做的事情,如果在平常使出来,估计会把自己架在柴堆上烧,而现在……哼哼。
惹的她脸上慌乱闪过,狠狠的瞪着她的眼睛:“这事情你早就知道,那现在说不说也就无所谓了,我就不信你现在想让我凭添烦恼,实际上,家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都看在眼里,是不是他亲生,这不重要,我一样会奉他终老,那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改变主意?”
他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出身被人无故发现异常,一旦让别人知道自己与这世界无关,那么……把自己帮到官府怎么办。
向谁去求情。
玉沁看着他几乎濒临疯狂的双眼,轻轻的拨去他抓住衣服的手,再这样下去的话,万一扯破了,这家伙现在又是在理智的边缘,发生什么事情还真的不好说。
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有说,不过转眼间却又向文志的额头上轻轻的瞟了一眼。
“难道,难道,”文志喃喃自语:“你知道我这个胎记?”双目精光大盛,仿佛要看到玉沁的心底。
玉沁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不能说!该你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但是,绝对不会从我的口中说出。”
文志一阵绝望,看她的神色就知道此事绝对不行,难道说自己现在还真的逼问她不成,
唉,他了解,这女子的骨头一向是比自己还要硬,她坚持的事情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改变。
……
文志失魂落魄一般,找不到自己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就向家里走。
回去在家中再找找吧,说不定藏在隐秘的地方。
玉沁咬咬嘴唇,伸开双臂挡在了她的面前。
文志双目无神,恍然未觉,可可是你自己上来的,当下直直的闯了过去,正好被她抱了个满怀,也失却了力量,手臂无意识一揽,两个人相拥无言。
玉沁幽幽的声音响在耳朵边,带来的是那仍带着热气的芬芳,话语中却是说不尽的哀伤,“今天恐怕是最后一天了,从此恐怕相见无期,可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让妾身安心上路,放下一切吧,不是妾身不告诉你,实在是事关重大,从此以后你更要把额头细心隐藏,还有,恩,尽量少向那些达观贵人那跑……总有一天,公子你会明白妾身的苦心。”
文志渐渐的回过神来,占便宜也就这一次吧,至于以后……这个世界自己还是一样的孤立无援,无力反抗,自己保护不了任何人,也保护比了自己,远本迷茫混日子的他这一刻才明白过来,这是真实的又无比现实的世界……他们有他们的圈子,自己仍然在最底层,我不甘心,狂啸一声,仿佛要把一切的郁闷全部都送出口去。
玉沁渐渐了松开了玉臂,退开几步,就那么的看着他,要记在心里。
掏出精巧的一把小剪刀,喀嚓一声,一缕青丝缓缓落下,“知道么,文志,对一个女人来说,一生一世唯有一个夫君……可恨我们之间却是有缘无份……”
幽幽一叹,对着文志发髻上的簪子轻指:“妾身知道您的习惯。”
小巧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在临空飞舞。
天色渐暗,衣襟滑落,如玉的肩头。
文志呆了半晌,猛然在自己已经愈合的伤口上插了一刀,鲜血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