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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痴尸秦无伤(五)

小湖其实并不小,方圆绵延了近十里,我和紫嫣的尸体在这潮湿的泥土中并没有埋多久,就发了洪水。湖水上升并曼延开,使得泥土愈来愈湿润、愈来愈粘粘,泛滥可恶的水灾冲起四周的石块,在水里不停的撞击着我们的棺材,最终将它击的断裂成无数的碎块,而我和紫嫣也给潮水把尸体都分了开去,一南一北,愈飘愈远……

洪水散去的时候,我给那些烂泥包裹的紧紧,滚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过了也不知道多少时日,那些顽固的藤蔓伸进泥土,顺带伸进了我的口鼻之中,全身大部分位置都给缠了起来,包括我的下体……

这些杂草藤蔓的生命力强大的惊人,露出在地表的部分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新陈代谢、转化养分,这些养分给根部完全吸收,而我也是受益非浅,不光是体现在我强速进化的过程中,更重要的是在我醒过来之后,其实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是一种很奇怪很有趣的能力。

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很费力的才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耳旁隐隐听到奇怪的声音,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开始看见了周围的一切,那是一片缓慢流动的泥土,夹杂着芬芳郁郁的气流,然后,我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给稀泥和粗壮的绳索一般的东西缠绕,那些奇怪的声音发自几只小动物,有蚯蚓、怪异的爬虫、轻灵的小蛇……

难道我还没有死么?我兴奋的扭动着身体,微微一用力,身上的泥土和绳索就乖巧的松开了,这时才骇然发现身上居然生出了半尺长的绿毛,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处在这稀泥堆中,更不明白我的毛发何时变的这么旺盛,而且变异成恶心的绿色,如果这个样子给紫嫣见到,不吓死她才怪。

我尝试着往上面浮动,可是手还没有四下划动,身子就如同一只灵巧的小鱼,缠绕上升,而且弯曲着很多不可思议的高难度动作,这些动作显然是超越了正常人的身体极限,那就是变形。

我欢快的滑升着,渐渐的感觉上面的泥土愈来愈干燥,也愈来愈温热,但是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真是奇怪。跟着泥土竟微微有些发烫了,我兴奋的呼了一口气,用力上向一腾,然后我的头就冒出了地面。

“鬼呀!……啊!”我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还没来得及去看鬼在哪里,长的什么样子,就感觉头顶火烧一般难受,头皮似乎都要融化了,赶紧钻回了泥土中,下滑到很深才舒服的多。

我大概是成了僵尸了,老先生以前就和我讲过僵尸的传说,但是他也没见过,只是曾经听说一个异人驱动着一群尸体把一个门派灭门了,以后就再也未出现过,那些尸体都是死了很多年,却是活生生的又冒了出来,但是他们都和我一样一身的绿毛么?僵尸是怕阳光的,想到这里,我沮丧不已,原来我真的是死了,紫嫣,你又在哪里?

欧阳血死了,紫嫣身受重伤,而我为什么又在这泥土之中,是紫嫣把我埋起来的么?现在又过了多久了?我满脑子的问号,在生命即将消逝的那一刹那,我在心里不只一次的念着:紫嫣,今生,你我做不了夫妻,来世,我一定要牵到你的手,和你共白头……

可是现在,我却成了僵尸,我要永远的生活在黑暗潮湿的泥土里,而你现在又在哪,我没有了来世,那么后世的你是否又会苦苦的找寻前生的我?泪水从眼角滚滚而落,然后迅速的同周围的泥土混合在一起,让我的身体和周围的湿泥一起更加冰冷,更加忧伤。

晚上,对啊,到了夜里,我就可以出去见见天空了,呼吸一下做人的时候一直拥有的空气,虽然现在我并不需要空气,但是我怀念那种久违的东西,更怀念我心里的紫嫣,我要出去!

漫长的等待,虽然到夜里并不需要很久,可现在却是度秒如年,我一步步的向上游着,每当泥土的温度降低一些,我的心里就高兴了几分,不记得多可多久,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了夜空的一轮明月。

毛茸茸的我,在这片荒草地上来回奔走,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没有人烟,也看不到一处瓦房,想用力呼喊紫嫣的名字,却是没心情喊出来,担心万一她突然出现,会给我吓的晕死过去。

然后,我又想起了爹爹和娘,想到了那颗大还丹,他们现在应该都没事了吧,江湖凶险,找处桃源一样的地方平淡的过完下半辈子吧,我惆怅的想着,然后就生出猛烈的想法,我要去看看爹娘,希望他们平平安安,而紫嫣呢?我不知道她在哪?或许真的接任魔教教主了吧,不会的,她不会;或许一直在我们相约的那个地方思念着我,又或许,或许她也不在了……

月光照在身上,好舒服,连那一身的绿毛都兴奋的四下舞动,我醒悟到这月光的照耀就该是我的食物了吧,难怪一上来,就没有了饥渴的感觉,呆立了几个时辰,绿毛似乎都长了几分。

我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些绿毛会一直长到什么程度,而拖着这一身的绿毛出去,碰到武林高手的话,我估计连僵尸都做不成了,因为我现在发现自己居然施不出一丝的轻功,甚至连那套无比威风的螳螂拳打出来,也毫无半点力道,很可能在回秦府的半路上,就给人当怪物给灭了。

夜晚过的可真快,微微发亮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不适应,赶忙纵身跳进泥土里,可这一纵身,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居然揉成了团状,圆球一般的利索。深入到地下,我又看见了那些绳索,现在才明白那些都是藤蔓的根部,扭曲成各种形状交错在那里,一见到我就兴奋的缠了过来,摆荡扭曲的瞬间,我下意识的跟着晃动着胳膊,天!我的手臂居然和那藤蔓一样,伸缩自如,扭曲自然。

这个发现让我惊奇之余兴奋无比,接着我任意的扭动着身体的各个部位,发现它们都和那藤蔓一般随意自如,甚至可以手脚互相缠绕,最后缩成拳头般大小,在泥土中冲来撞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从这个变化中我开始尝试着和那些藤蔓一样,去用身体的某个部位去接触阳光,这个部位我首先选择的就是——鼻子。

我把鼻子缠在那些藤蔓上,一路扭曲向上,在湿度稳热的时候就停止,然后日复一日的慢慢向上移动,直到有一天能将鼻孔露在地表上而完全没有半点不适的感觉,这时,阳光和空气都同过鼻孔渗下来,渗入进我的经脉和五官,我在下面就一寸一寸的将它吸收和转换,除了雷雨交加的时候。

日月其实是相通的,尤其在太阳和月亮交班的那一段时间,我感觉无穷浩瀚的能量从上面的鼻孔中传下来,周身的毛孔舒爽无比,同时有一股很细的气流在周身游走,同以前的内力真气一样,但两者又是截然不同,但是带来的后遗症却是口渴,跟着脑海里出现了一种红色的液体,我,需要这种东西。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也没心思去算过了多久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身上的绿毛全部变成了白色,才想起自己怕是到了老白头的年纪了吧,赶紧去看看爹娘的消息,我决定了。

在我的眼睛也能习惯接受阳光的时候,我在那天夜里第二次钻了出来,一路狂奔之后,低头却看见自己身上的白毛居然全部都脱落了,幸好头发还比较完整,拉过来看看,颜色也恢复了乌黑。

要赶紧趁着天黑多跑些路程,否则到了天明就没办法行走了,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而晚上,又没有人出现在这荒山野岭,还是先找个镇子问问人家吧,我最终这样决定。

在问了一个更夫之后,我彻底的失望了,没想到他对我所说的东西一无所知,然后我才明白我死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百年,皇帝老儿都换了快十个了,武林中已经没有了南宫世家,更没有南北对峙的局面,现在的江湖比以前更乱更复杂,魔教也是烟消云散,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成为了历史中的历史。

爹爹和娘还有紫嫣,他们突然成为了该被记忆封存的人,两百年后的我,一个行尸走肉的僵尸,何去何从,我无休止的郁闷!

紫嫣定是不在了,不知她是否也和我一样变成僵尸了呢,我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期待,如果她真和我一样成为僵尸,那么一定会有再想见的一日,我没有忘记她,她也一定还记得我……

我呆呆的矗立在深夜的街道上,胡思痴想了很久,突然感觉周围明亮了许多,才想起快到天明了,我可不能暴露在白天,弄不好就会神形俱灭,想到这里,我飞速的往镇子外面跑,希望能在旭日初升之前找一处坟场或者荒郊钻进去,哪怕里面的环境比起我的居处要差的多。

慌乱的狂奔中,将早起卖馄饨的一个老大娘撞的连人带担子都飞出去好远,她哎哟一声痛苦的坐在地上,然后赶紧手忙脚乱的收拾地上的东西,却是没有急着埋怨我。

娘老的时候该也是这样白发苍苍,走路颤巍巍的吧,包括紫嫣,我赶忙蹲下身子一边道歉,一边帮她将地上的面粉往袋子里装,这些可都是这个穷苦又勤劳的老婆婆糊口的东西。

老婆婆扭头感激的对我笑了一笑,“小伙子,你心地可真好,比我那个不孝顺的孙子可强多啦!唉!……。”

我尴尬的回笑了一下,心里一阵苦楚,我对爹娘,其实也是很不孝了,想到他们两个可能会隐居在某地,日夜思念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更加难受。

也就是这么一耽搁,收拾完东西后,我才发现周围的景象都是清晰万分,几缕金黄色的光线已经斜洒在民房的屋檐上,折射出夺目的亮光,我怪叫一声,招呼也来不及打,朝着阴暗的地方跑去。

即使有凌波微步,我想也是快不过阳光的,还未跑上半里路,脸上就微微的发热起来,跟着眼睛就接触到了光线,我心惊胆战的闭上双目,心里叹道:“我完了!”

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炽热和炽热后的融化,异样的温暖把我包裹了起来,虽然不是很舒适,但也完全没有半点的过敏和害怕,我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完好的自己,一时呆了。

我居然不怕阳光的照射了,这真是个奇迹,难道我又成为普通人了么?我张开嘴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笑容就很快的凝固,因为我发现两颗长长的獠牙从我的嘴巴里伸了出来,锋利又恐怖……

这两颗牙齿把我又拉回到现实中,我郁闷的叹气,随后又坦然了,不就是牙齿变长了么?其他的和正常人还是一样的,我居然忘记了自己能够随意的变化自己的身体。

跟着,我想到要去找些吃的,这么多年在泥土里,不吃不喝的感觉都遗忘了,给这阳光一照,肚子就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身上没有银票了,即使有大概也在泥土中给同化了,先找些水喝吧,水总还是不需要银子的,于是我就跑到了一口井边,首先还是打量一下自己的容貌是否苍老了。

平静的井水里,倒影出一个苍白的面孔,和之前的我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几许忧郁的气质,一丝皱纹也瞧不见,我满意的笑了笑,捧起一口水就喝。

还是水,但是我总感觉少了一种应有的味道,而且是很重要的一种味道,然后,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对了,就是它,我需要的是血液……

顺着味道的方向,我探寻着找了过去,才发现不远的一堆草丛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大灰狼,两只眼睛绝望的看着走近的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我不清楚是猎人射伤了它,还是他惹上了老虎或者狮子,更不在意这些,因为我发现自己的那两颗獠牙现在又自然的生了出来,脚下不听使唤的走到它身前。

用手指在地上沾了一点血液,放在唇上,又腥又热,但是我好喜欢,强烈的喜欢,僵尸原来是要喝血的,我内心挣扎的想着,最后还是抵不住美食的诱惑,用獠牙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将这只大灰狼连肉带血吞的一干二净,然后意犹未尽的抿抿嘴唇,狼兄,真的很不好意思,可是你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我开始四处寻觅这些野兽,当然,像大灰狼、老虎、狮子一类我却是不敢惹的,我怕自己没吃上它们,却给它们吃了,凭借着自己身体变化的异能,捕食起来毫不费力。

一般情况下,我都是将自己身上伪装的和植物一样的颜色,然后扭曲盘旋在地上、树枝上、草丛里,那些弱小如鸟兔的动物都轻易的成为了口中的食物,但是说实话,味道不怎么样……

到了晚上,我就找些坟地爬进去,然后就见到了许多各种各样的僵尸,有绿毛的、白毛的、偶尔也能看见和我一样白毛都脱落的,但是很少很少,我知道了我已经进化成了他们口中的玄衣僵尸。

成为玄衣僵尸是僵尸们崇高的追求,而我的奇异变化能力也让他们叹为观止,于是自然而然的就对我很恭敬,从他们的闲聊中,我才知道很多关于僵尸的东西,很新鲜也很有趣。

有献媚的僵尸把从外面得到的人血给我喝,起初我坚持不肯,可是闻的多了,心中的欲念就越强,最终我破戒喝了一碗,跟着便开始一发而不可收拾,但是我从来都不去打人类的主意,那样未免也太残忍了,僵尸们都知道,如果太过残忍的话,不光会遭受天谴,而且还会给自己带来劫难。

劫难说来就来,来的让我突然之间无法承受,不知是哪个僵尸又出去作恶,结果屁股后面引来了一群道士,个个都有着不凡的法力,直接跟着到了我暂时寄居的那个坟地,他们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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