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夜再次隐入夜幕中，白若缓缓扇动翅膀，使风均匀地散向四方，如声纳般探测对手的存在。空旷的平地吹起阵阵灰尘，仿佛海浪，任何进入这片领域中的东西都无所遁形。
城市的废墟中升起数十块巨石，自不同方向射向白若。挟着疾风的巨石扰乱风的流动，干扰白若的感觉。仰夜藏于大大小小的石块之后，以此为掩护伺机进攻白若。巨石在无形的保护层前撞个粉碎，一道黑芒钻透保护层，在快要刺进白若时被他一把抓住。
一抓之下，黑芒身形猛停，显出仰夜的身影。他的手被白若牢牢握紧，无法挣脱。白若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扼住仰夜的喉咙。仰夜被举在半空，脸涨得通红。
他的体内骤然间透出红光，强横的力量爆发，震脱白若的手。仰夜反身一脚，在踢中白若腹部之前被羽翼挡住，借这一脚之力飞离白若。白若被踢得倒退数步，被踢中的地方已经碎裂。若是直接命中本体，定然是一个大洞。
连一秒都不到，仰夜的力量竟能提升百倍。法阵力量之强，在实战中更让白若有所体会。白若向天一指，洁白的羽毛以他指尖为中心开始构建法阵，只要一秒就能完成。
仰夜自然不会给予白若时间。他自黑暗中窜出，一拳打破三层保护，余势不减地击向白若的头。白若只能用单手应战，在零点几秒内勉力挡下仰夜的近百拳，一疏神，法阵构成的速度降了下来。
仰夜暴喝一声，飞起一脚，白若勉强接下，一只手顿时被巨力震得骨肉分离，肌肉在皮肤下爆炸飞溅，手只剩下一根挂着几条破烂皮肤的骨头。仰夜毫不留情地再一脚踢向白若的下巴，羽翼护于前，碎成模糊的血肉。白若直飞数百米远，头被正穿一个大洞。
法阵尚未完成便被击破，这一切发生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
白若飞出的同时，仰夜脚一点地，跟了上去。在没有任何借力物的情况下，白若急停，身上残破的部分已再生完成。他闪身避开仰夜的下一击，瞅准一个空隙，全力射出千枚羽刃。仰夜伸手一挡，手立时被切碎成无数小片，羽刃穿过，斜劈开仰夜。仰夜的体内再次迸发红光，伤口瞬间治愈。他反手扬出数道黑芒，顶住无穷无尽的羽刃。黑芒被羽刃射得粉碎，却给了仰夜逃离的机会，一跃便到数百米之外。白若只得收手，残余的羽刃将大地劈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收手的那一瞬间，仰夜自身后一拳打来，白若张开翅膀挡下。转身便是一脚，被仰夜逃开。两神各自化成人眼不及的淡影，空气中带上一股摩擦而出的焦味，延迟传出的击打声直到数十公里远。一秒之内，两神又交战数百招，不相上下。其后一声巨响，人影分开，白若和仰夜同时向后飞出，暗自喘息。
交战之声就连远远避开的雷昂诺与斐流也能听见，虽不知情况如何，斐流还是暗暗祈祷白若不要输。雷昂诺在一边闭目养神，虽然貌似镇静，心中却也忐忑不安。
祈祷了一阵，斐流忍不住问道：“你说，哪一方会赢。”
雷昂诺睁开一只眼，冷冷回答：“当然是我们‘神灭’。”
“我是在说现在的战斗。怎么看，神也会胜过对方的代言人吧。一个神，没理由会输给亚神吧。”
雷昂诺闷哼一声，意为“你知道还问什么”。
“对了，他有法阵。不过，我们的神也一样有，他一定也掌握了法阵的用法。”话音未落，斐流被雷昂诺按到在地，喉咙被冰冷的剑刃顶住。
“不要说什么‘我们’，你这个人类的叛徒，你这个人奸！出卖自己的同胞不算，就连神也只把你当成垃圾，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雷昂诺手上微微用力，割破一层皮“我早就看你不顺眼，所以才会把你送到白若那里去。跟着他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好下场。”
斐流感觉脖子上有液体在流出，自己却没有一丝惊慌。不停地死，他对死亡已经不再有恐惧。“神没有抛弃我，他把无比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作为信任我的证明。而你们从来没有信任，给我看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是把我当成欺骗神的工具。”
“真是可笑，他反倒把你当成人了？”雷昂诺一扬手，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使他显得异常狰狞。
斐流淡淡一笑，安祥地闭眼，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面对死亡时的平静。
雷昂诺随手抹去脸上的血，把匕首随手插在斐流的尸体上，长舒一口气，又对着尸体自言自语似地说：“一切终于要结束了。若非你，与他的战争真不会有这么快结束。说起来，还是要感谢你。安心地去吧，死过十一的人，反复醒来的亡者，这第十二次的死亡将是你永恒的长眠。不会再有神唤醒你，世间的烦恼再与你无缘。死亡是人最后的安乐所，那些神竟想把它也夺走，这些家伙连死亡的资格都没有！”
那一边，白若与仰夜的战斗还在继续。渐渐地，白若的神力已经耗得差不多，而仰夜在神力耗尽之后，总能瞬间补回。此长彼消，白若开始处于下风。
在仰夜暴风急雨的攻击前，白若只有招架之力，羽翼逐渐稀疏，不超过半个小时就会彻底崩溃。两神都发现这一点，攻守得加倍严密。仰夜的攻势开始减缓，多留几分余力，生怕白若临死一击。
两神交战最危险的时刻就是胜负快分之时，失败一方只要有能力，一定会燃烧自己全部的生命来做最后一击。而另一神将被迫以同等的力量应战，不然就会灰飞烟灭。白若与最初的亚神战斗时就是这样的情况，失败者湮灭，胜利者数小时失能。
纵然攻势减缓，白若也没有因此而轻松一点。神力随着时间一分分地流失，如果不使用法阵，他只有失败的份。此时找到一个喘息的余隙都难，更何况抽出足足一秒钟来布下法阵。
仰夜的攻势忽地一滞，体内红光一盛。亚神的神力消耗得远比泛神快，白若早已经掌握他何时会利用法阵补充能量。他现在就在等待这一刻，用尽全力一拳打向仰夜的心口。
疾风卷起无数羽毛，缠绕在白若手上，闪现耀眼的光芒。光是风压就撕碎仰夜的衣服，露出胸口鲜红的法阵。不计自己的防御，白若将全部的赌注压在这一击上。
风停止呼啸，羽毛纷落。拳虽命中，却如常人般无力。白若嘴角缓缓流出鲜血，腹部被仰夜轰出一个大洞。
白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仰夜的手上，而那只手只扼住白若的脖子，报复白若刚才的行为。白若不甘心似地用指尖顶住他的胸口，要把神力送到指尖。
仰夜一伸手，使白若的手指远离胸口的法阵。他很明白白若想干什么，刚才那自杀式的攻击只是一个掩护，为的就是靠近自己，启动自己身上的法阵。遗憾的是，仰夜没有被迷惑。
白若紧绷起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尽力伸展手臂，出神地望着指尖，离法阵却总是差了那么一厘米。
“你失败了，神。”仰夜对月长笑，手上一用力。白若颈骨咯咯作响，几乎粉碎。白若努力想说什么，却吐不出半个字。“神，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我会转达的。”仰夜稍一松劲，给白若一点透气的空间。
白若艰难地说：“其实……我……我……赢了。”最后两字甫一出口，指尖生出一片洁白的羽毛，紧贴在仰夜的法阵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
两神之间的空气凝固，天地间两神的眼中人剩下这一根羽毛。只要白若一个念头，这羽毛就能化成神力，启动法阵，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使白若获得无限神能。
恍惚间，白若自觉如身处另一世界。仰夜脸上的奇怪表情良久不变，无比可笑。用自己最后一点生命力创造出的羽毛就在那里，他却一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刚才的激战仿佛是梦境，人狼与“神灭”仿佛是梦境，过往一年来的一切仿佛都是梦境。
他仿佛就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仅是旁观者，冷眼看着一个名为白若的肉身在这个世界存在并步向毁灭。
梦境中的女人突然在这一刻浮现在他脑海中，强大的不协调感使他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为什么她会给我不协调感，仿佛不应该存在于这次的事件中，只是一个多余物的感觉？”
白若突然间明白答案，这个梦境是唯一没有使他有所行动的事件。他总是从一处得到线索，然后这线索将他引向另一处，在另一处得到新的线索，引发新的行动。这个梦境没有给予他过任何启示，突兀地存在于一连串的事件中。
白若看见了一个东西，它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照亮整个世界。
他的身体凌空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仰夜随手掸去羽毛，他面如寒水，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身体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启动法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