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你这个笨蛋,我几乎毁掉一切,也差点毁掉了你,你真的不恨吗?”红袍青年脸上的神情似哭又似笑,似喜又似悲,两种极端的情绪一同表现在脸上,使得他此时的模样怪异而狰狞。
不过红袍青年的失态只维持了一会儿,便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只是眼底的冷漠似乎褪去了一些,脸上的戾气也减轻了少许。他轻叹了口气,从胸前扯出一个用红绳拴着的吊坠,吊坠的形状像是一截枯枝,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钟鼎文刻着“赤焰”二字。
红衣青年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半指长的枯枝,脸上的神情更加柔和,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哥哥哥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风声木,是风声木诶。”小男孩扬起满是泥污的小脸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孩子兴奋地说道,“风声木会唱歌哦,只要有风,它就会唱出最美妙的歌来……啊,风来了,哥哥你听听,母亲说有缘人能从风声木里听到过去和未来。”
“好!”大些的男孩笑着接过一指多长的枯枝放在耳边。
风,吹过耳畔,风声木果然响了起来,那是风的声音,时疾时缓,时高时低,如同置身松林,松涛阵阵,时而如溪水浅唱轻吟,时而如浪涛轻拍海岸,时而如狂风怒吼,时而如万马奔腾……
男孩微笑着静静倾听风声木传来的声音,听着听着脸色便凝重起来,因为那置身松林一样的风声渐渐地变成了一种模糊不清的轻语。男孩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心里感到了些许不安。
当男孩想要努力听清风声木到底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小一些的男孩忽然将风声木抢了过去,拿出一把小刀把它削成了两截,将两头的棱角磨圆,在一端穿一个拴绳子的孔洞,然后煞有介事地在上面刻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用两根红绳将它们拴住,便成了两个粗糙的挂坠。
小男孩将其中一只挂坠递给哥哥,笑得一脸灿烂,“哥哥,这个给你,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哦,这样,以后哥哥无论到了哪里都有赤焰陪着。赤焰也一样,只要想哥哥了,拿出风声木听一听就好了。”
“好呀!”大男孩也温暖地笑了起来,将刚才从风声木里感受到的不安抛到了脑后。
多年后,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的兄弟俩跪在疮痍满目的废墟间,怀中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心中满是绝望与彷徨。
“炎,焰,不要去报仇!”女子吐出一口黏稠的黑血,眼中尽是哀求。
兄弟俩已经从风声木中知道了过去,也知道这场浩劫是族人自找的,因果报应,当年族人造下的孽,到了尝还的时候。
焰虽然悲伤,却点点头答应了母亲。
炎却僵硬地看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自幼生活的地方。
炎最终报了仇,却再次为族人引来弥天大祸,这一次,炎从风声木中窥见了未来,可是当他匆匆赶回家乡,只来得及救下奄奄一息的焰。
族人十不存一,炎成了千古罪人,只有焰原谅了炎,一如既往地关心他,爱护他。
炎再次离开,从此再也没有踏上故土。炎尝遍世态炎凉,遇上了唯一真心待他的女子,可女子却是令世人恐慌的魔女,身上携带洪荒之力,世人不相信女子的善良,合力将女子引至绝地。
炎为救女子闯入绝地,女子却暗中将洪荒之力传给炎,以秘法令炎陷入沉睡,然后走向众人,准备以已之命换取炎的生存。
女子束手就擒,接受焚心之火的焚烧。炎在梦中听见风声木的声音,醒来之后寻着女子的气息而去,发现女子已被焚心之火烧得只剩下最后一缕残魂。
炎愤怒之下竟然催动了洪荒之力,刹那间,山崩地裂,江水倒流,炽红的岩浆从地底涌出。
围剿女子的各家族子弟在这无可抗拒的灾难中痛哭惨嚎,却无法逃脱死厄,一个接一个在炎的面前痛苦死去。
炎走火入魔,焰听见风声木的诉说,及时赶至,想尽办法唤醒炎的神智却不得法,最后不惜以血祭之法接近炎的身边,终于成功唤醒了炎。
炎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清醒的刹那看见的景象,他最亲爱的弟弟焰,浑身是血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仿佛得到天下一般的满足笑容,满身心的欢欣如同周身飞舞的血雾,他说:“太好了,哥哥你没事!”没有怨怼,没在指责,没有疏离。
……这个傻瓜!
炎抱着焰慢慢消失的身体痛哭流涕,焰只是笑,他说:“别哭啊哥哥,我死了以后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的,风声木是信使,它会把我的话转达给你的。”
焰拿出自己的风声木放在炎的掌心,笑容苍白却温暖,“我很高兴,哥哥终于没办法赶我走了。”
焰的身体完全消失,炎跪在地上,双手握着属于焰的风声木哽咽无声,四周的幸存者却无人敢上前,他们的愤怒与悲伤在炎的面前显得苍白无颜。
炎的心里满是失去至亲与至爱的伤痛,他甚至不知道蓦然出现的一群白胡子老头如何处置那些幸存的人,只是迷迷糊糊地被其中一位白胡子老头带回了冥界,安置在一片开满赤红花朵的大河边。
很长时间内,炎的心里都寒凉一片,每日卧在一片竹筏上随波逐流,在一望无际的花海中蜷着身子昏昏入睡,希望能在梦中见到此生最爱的两个人。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将属于焰的风声木放在了耳边,细微的风声中,焰的声音虽然浅淡却清晰,“哥哥,我在呢,一直都在!”
炎激灵灵清醒过来,透过风声木,他慢慢地知道,焰虽然启动了血祭秘法,但魂魄并没有飞散于天地间,而是附着在风声木之上,只要留在冥界,百年之后他的魂魄便能恢复完整。
带炎进来的白胡子老头偶尔会来看看,却也只是远远看着。
岁月静好,无声无息过了一百年,当焰模糊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炎的面前,炎跪坐在地,泪水无声落下。
几百年内,焰的身影都如随时湮灭的轻烟,轻淡,浅白,只静静陪在炎的身侧,不能触摸,无法言语。
当焰在白胡子老头的指导下,开始修炼冥界的魂修法诀时,炎却开始沉默,有时眼中似乎看着身形逐渐凝实的焰,目光却毫无焦距地望向远方,脸上的落寞深沉似海。
终于有一天,炎不告而别。此后的一千多年,兄弟俩再也没有见过面,唯一的联系,便是风声木偶尔报来的一声“安好”。
只要你还安好,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