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她随父母从偏僻的乡村来到了繁华的城市;父母在城里做着又苦又累的临时工,她插班在附近的中学读初一。
第一次走进城里宽敞明亮的教室时,她恍若丑小鸭走进了一群白天鹅中,心里涌起了深深的自卑。那些与她同龄的女孩子,全都花枝招展着,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戴着新颖别致的发卡。而她呢?穿的是乡下裁缝做的肥大的衣服,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就在那一天,她知道什么叫做“自惭形秽”。下了课,班上热情的女孩子围着她,用流利的普通话向她问东问西,而她一张口,就是浓重的方言,谁都听不懂。在别人的哄笑中,她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哭泣声……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她渐渐适应了城市里的生活:上课,下课,做作业,做家务……尽管她逐渐能讲一些普通话了,但她却极少与身旁的同学聊天。女孩子们一下课就聚在一起,聊谁的牛仔裤漂亮,聊谁的新裙子好看,聊昨天新演的电视剧……所有这一切,她全都插不上。她日复一日穿着的,不过是乡下带来的几件土气的衣服;而她那简陋的租来的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哪里去看电视呢?面对高谈阔论的同学,除了沉默,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选择。
尽管她的功课一直十分优秀,但窘迫的家境与土气的衣着却使得自卑如野草一般在她的心里疯长。她的普通话越说越好,可她自己却越来越沉默。
沉默中,五一节说来就要来了。为了参加学校里的歌咏比赛,教音乐的朱老师在她们班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合唱队”,而她,被老师挑选为队中的一员,与其他的女孩子站在一起,放声歌唱。
可音乐课一结束,她就找到了朱老师,嗫嚅着告诉她自己不能参加比赛。老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安慰道:“你先训练吧,比赛的事情以后再说。”其实,她何尝不想参加比赛呢?可比赛时男孩女孩都要穿着白衬衣蓝裤子,她哪里有啊。她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父母挣钱有多辛苦,又怎么舍得让父母花钱为自己去买新衣服呢。
音乐课很快又来了,一上课,朱老师就说:“为了提高同学们的歌唱水平,我们先在班级里举行比赛,胜者有奖。”比赛开始了,同学们依次上台引吭高歌,朱老师在一旁认真地打分。轮到她时,站在台上,她用甜美清亮的嗓音专注地唱了起来:“小螺号/滴滴滴吹/海鸥听了展翅飞……”一曲终了,她看到老师带头鼓起掌来……那一天,她成了班级里的“冠军”,奖品竟然是一套衣服,崭新的白衬衣蓝裤子。她听到了同学们一声又一声的感叹,她看到了一双又一双羡慕的眼睛……
后来,穿着合体的白衬衣与蓝裤子,她与同学们一起参加了学校的歌咏比赛,拿回了一等奖;还是穿着白衬衣与蓝裤子,她充满自信地参加学校的演讲比赛;又是穿着白衬衣与蓝裤子,她大方地接受同桌的邀请到她的家里去玩……白衬衣与蓝裤子带着神奇的魔力,让她走出了沉默走出了自卑走进了同龄人的世界。
终于有一天,那套衣服小得不能再穿了;她将它们洗得干干净净的,珍藏在身边。白衬衣蓝裤子一路陪伴着她,走过高中,走过大学,走进社会……尽管她后来遭遇过同事的谎言朋友的欺骗甚至爱人的背叛,但珍藏身边的白衬衣与蓝裤子总能让她鼓起勇气去走新的道路。
如今的她在一家外企里担任经理,她的衣橱里挂着数不清的名牌服装;然而,她最喜欢的,却还是简单的白衬衣与蓝裤子。每一次穿起白衬衣与蓝裤子,她就会想起当年温柔美丽的朱老师,想起她用怎样婉转的方式呵护了一个女孩的自尊成全了一个女孩的梦想。她知道,在自己的珍藏的白衬衣与蓝裤子上,永远蕴含着人性的温暖与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