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青州爆出了惊人消息。
太宰府门前高悬断头野狗,狗血喷洒府门,溅的遍地血迹。守卫府门的卫士,更被人剥光了衣服,吊在大门上,昏迷不醒。而且,太宰府大门被人用狗血挥毫写下四个大字:狗头狼狈!让观望着不由大呼过瘾,甚至有无聊士子,还对那古拙苍劲的字体,大肆模仿,让一干前来处理此事的青州府衙军士,哭笑不得。
这是自王朗兄弟掌政以后,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把个王朗兄弟气得在朝堂上暴跳如雷,却偏偏找不到人来撒气。一时间,狗头狼狈的笑话,传遍了青州大街小巷。王朗责令青州县令彻查此事,却最终没有一点线索。
乐正雯月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由掩嘴轻笑。
她自然知道这是谁干得事情,心中快活的想要唱歌。但可惜,那元凶此时已经不在青州,让她多少感到失落。
师荣依旧是汤望小镇时的打扮,只不过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大氅,身后少了两只赤血风狼。
他在三天前来到了西河要塞,却没有急於打听车虎的消息,而是在西河县的大街小巷中转悠,将此地的风土人情,不断和雯月所提供的那些情报进行对比。三天下来,他对西河县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师荣感到,西河县的情况远比雯月所提供的消息更复杂。
许是地理位置的关系,西河要塞中各大势力犬牙交错。除了各大世家在西河均有耳目之外,这里更成了江湖人的一块乐土。
段干崇尚武功,以致于西河聚集了许多江湖人士。他们或是为各大世家卖命,或是自成门派,在历经数年时光后,已经成为了西河防御的中坚力量。而凝聚他们的,正是现任西河县令的车虎。
师荣坐在流光亭的角落中,和小云儿窃窃私语。
这流光亭位于西河一条名为天街的小巷中,面积不算太大,可是却是西河最为出名的一个场所。
这里云集了段干和乐正两家的士子文人,整日里高谈阔论,或是抨击时事,或是相互攻击。
而做为西河县令的车虎,对於这种讨论非但不禁止,相反采取了一种宽容的态度。
其原因在於西河人口分为两派,既有世居西河的青州子民,也有后来从青杨乔迁过来的段干子民。
两派百姓,在车虎上任的时候相互攻击,时常发生大规模的械斗。但后来车虎采取了铁血的手段进行镇压,使得双方之间的武斗渐渐演化成了文人士子的口角之争。
用车虎的话就是:让他们去斗嘴吧!管谁胜谁负,不就是为了一口气?既然分歧不可消除,斗嘴,总好过动手。总要给这些人一个宣泄的地方,等时局平稳,日子过得安逸了,还分什么青州或是段干?
事实上,车虎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虽然流光亭中每日争吵不断,可昔日泾渭分明的局面,已然不见踪迹。这边吵过了,那边就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等喝得爽了,再开始互相谩骂,如此循环下来,非但矛盾渐渐化解,甚至还出现了一种颇为奇妙的平衡局面。
车虎才能,亦可见一斑。
……
师荣说:“若不是答应了姐姐,我真不忍心对车虎下手。这家伙的确有点本领,比起青州那些吃饱了等死的官员,不知道要强了几百倍。”
小云儿连连点头,对师荣的话语表示赞同。
“云门先生没有骗我,这车虎在一日,西河堪称********。不过如今这平衡的局面,皆系于车虎一身。他依靠个人威名和铁血手段维持平衡,若他一死,这平衡局面恐怕也将烟消云散。”
“那哥哥接下来如何打算?”
师荣想了想,道:“如今距离我和姐姐的一月期限尚有十日左右,你我不妨再探查一下,将车虎的行踪打探清楚。我们务必要做到一击得手,否则的话,想要第二次刺杀,将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哥哥,我倒是觉得,若想刺杀车虎,莫过于浑水摸鱼。西河情况复杂,先不说青州乐正和武威段干两家子民之间的恩怨,单单是各大世家在这里的矛盾,亦足以让我们利用。我们应该先挑起西河内部的混乱,让他们相互撕杀,可以消耗西河江湖人的大部分力量。同时,逼车虎出面,那时候我们在进行刺杀,西河定然大乱!”
师荣一震,第一次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小云儿。
她的想法和师荣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小云儿的计划,却更加毒辣。
若按照她的想法,西河无辜百姓亦将被牵连进去,到时候会死多少人,恐怕谁也无法预料。
“哥哥以为如何?”
小云儿见师荣不说话,连忙轻声询问。
师荣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就依小云儿你所说的办!”
当晚,师荣再次光临流光亭。
夜晚的流光亭,莺莺燕燕,好不繁华。代表着各大世家的江湖人物,亦聚集流光亭中,推杯换盏,热闹无比。
师荣依旧选择了偏僻一隅,要了一桶西河佳酿和一鼎方肉,然后就在那里聆听士子们的高谈阔论。
一名身穿绿色体衣,头戴竹冠的青年士子突然站起身来,站在桌案上,大声道:“诸位,在下乃是天京游学之士。今闻青州局势,正处於风雨飘摇之际,乐正雯月的回归,给那死气沉沉的青州,带来了无限生机,不知各位对此,有何高见?”
这话题在昼间时已经有过讨论,现在突然再次提起,却让流光亭骤然静寂下来。
“先生贵姓大名?”一名中年高冠者沉声询问。
“在下天京沈墨。”
“沈墨听着,长公主殿下自幼聪慧,德行兼备,是我青州三宝之首。如今回归青州月余,击杀雷池督护军首领王方在先,又调安凉君李怀义回转青州在后,所作所为,莫不是大快人心。窃以为,青州中兴之日,已不远矣!”
“在下并不这样认为!”
沈墨沉声道:“长公主殿下素有德行,但毕竟已为人妇。先不说她回青州所作所为会有何等结果,单是她一女子当政,就足以说明青州已经无人,虽有安凉君辅佐,但这中兴的结论,未免下的为时过早。”
流光亭中,轰然骚动。
师荣突然沉声道:“闻天京多有识之士,偏足下说出这等无聊言语?所谓女不当政,更是荒谬至极。长公主殿下回转青州时日虽不多,但青州日益变化,足下为何视而不见?变化之一,王朗兄弟不再一手遮天,乐正文更打消了任命王朗出任国尉的念头,亦算是明志之举。变化之二,安凉君回转青州,武备兴起,督护军王方之死,亦是表明青州将开始重视武备。变化之三,听闻青州兵发西河,这在过去数年间,可有发生?有此四者,青州必将再次中兴,何为为时过早?”
霎时间,流光亭一片静寂。
无数道目光齐唰唰凝视师荣,所有人都流露出若有所思神色。
沈墨施施然坐下,不再开口。而一名面色黝黑的青年人,却站起身来,大声道:“兄台此言当真是笑死人了。你方才的话语,貌似有理,但所说一切,均是在那乐正雯月留在青州的前提下方有成立的可能。若乐正雯月不在,青州何来中兴之说?莫要忘记了,她毕竟是闪族人的老婆。所谓青州变革,不过是变末不变本,乐正雯月一走,青州必将恢复旧日模样。”
“好一个变末不变本……说的好,堂堂青州乐正家居然靠着一个女人来高谈阔论中兴之说,笑死人了!”
在一片叫好声中,师荣敏锐的觉察到,一干士子脸上的变化。
他已经确定,那脸色黝黑的青年,定然是段干家的子民,否则定不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言语。
“至于三变之说,更是可笑。难不成足下以为,凭青州那不成气候的督护军,能打下我西河不成?”
流光亭中的青州士子,脸色再变。
师荣当下晒然一笑,话锋一转:“听说武威段干重武轻文,居西北一隅,却整日介穷兵黩武,虎视中原,全不将定天府王都看在眼中。我青州虽积弱,但从未放松过对王都的供奉,而西河,更是轩辕大帝当年划拨给青州的领地,今日夺回,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足下难不成没有听过:君心所向,民心所向?”
“好――彩!”
流光亭中的青州士子,顿时大声欢呼。
虽然师荣所说,有些强词夺理,但总算是为青州人扳回了一些脸面。
而亭中其他人,则流露奇怪表情。师荣那一句‘穷兵黩武,虎视中原’,令原本代表各大世家的士子武人,莫不心生警惕。
“足下何方人士,居然在此胡言乱语!”
一名红衣士子,呼的站起身来,怒声喝问。
师荣淡然一笑,道:“在下不过是一普通青州子民!”
那‘民’字尚在师荣舌尖萦绕,锵的一声轻响,一点寒星骤然在亭中幻现。那先前和师荣争论的黑脸士子,啊的一声惨叫,额前一抹猩红血痕显出,惊人剑气,已然将他脑神经搅得乱七八糟。
锵-!
师荣投剑入鞘,举步向亭外走去。
维护段干家族利益的江湖人轰的一下骚乱,数十人撤出刀剑,向师荣扑来。
师荣嘴角逸出一抹冷笑,狼刃嗡的一声再次出手,但见一道森寒剑芒在空中划过,血光崩现。
……
数十名江湖人,咽喉处显出细长的血痕,鲜血如雾状喷射空中。
而师荣那句‘在下不过是一普通青州子民’的话语,留给青州士子的震撼,更强过那喷洒空中的血雾。
待师荣身影不见,那中年高冠士子啊的一声大叫,抓起身边的酒壶,大声喊道:“我也是青州一普通子民!”
话音未落,酒壶已经砸在了原本在他身边的段干家士子头上。
霎时间,流光亭一派混乱局面。
师荣离开流光亭,有若幽灵般在长街消失。
他回到客栈,立刻带着小云儿结帐离开,在早就选定的落脚处,隐藏起来,观察接下来的变化。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西河青州人的血性,在流光亭的血光中被激发出来。而属于段干家族的人,更是无法忍受青州人的挑衅。双方第二天,就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死伤人数,多达百人。
前来维持的西河守军,自然在行动中本能的维护段干子民的利益。
这样一来,却更激起了青州子民的反抗,械斗事件,不断增加,而且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不断升级。
同时,各大世家在西河的力量,亦加入了战团。
其原由就是师荣那一句‘穷兵黩武,虎视中原’。
短短数日光景,平静的西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武斗场,流血事件,每天都在发生。
一心准备迎敌的车虎,对这突发的事件显然准备不足。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所有的械斗,不过是普通的口角之争。但随着事态不断的发展,他隐隐觉察到了其中的奥妙。
在详细询问了当日流光亭血案的始末之后,车虎终于明白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被有心人挑衅。
但是谁所为?
又是谁在暗中策划?
车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他首先就想到了青州,但旋即又将这个念头压下。毕竟,这场械斗的受害者,是青州的子民。这对於以仁义著称的青州乐正家而言,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除了青州乐正家之外,谁会在这场阴谋中得益?
车虎在反复思索之后,将目标锁定在天京的皇甫一族。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将先前的念头重又打消。因为代表着皇甫家的西河代表,突然被人杀死。
紧跟着,几大世家接连出现命案。
这使得原本就显得无比复杂的西河局势,再次升温。
几大世家的力量卷入争斗,江湖人不断参与斗殴。短短十日,西河死伤人数,已经达到了千人。
让车虎更感心惊的事情是,原本在他看来和睦无比的西河守军,也因为段干和乐正的分别,开始产生了敌视。
最终,车虎终于做出判断:所有的一切,定然是出自青州乐正雯月的安排!
第一次,车虎对远在青州的乐正雯月正眼看待。
他没有想到,一个区区弱女子,竟然会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短短数日光景,就将他苦心经营数年之久的西河防御体系,化为乌有。
西河危险!
段干危险!
车虎在想通了其中的原由之后,立刻决定,要在青州大军到来之前,将真相告知所有人,以缓解西河即将到来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