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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宋五敝

第四章 大宋五敝

宋朝生产力低下,丰收之年,亦有饿死之民,民间一般是一日两餐,因此,天黑下来不久,村里的人就纷纷熄灯睡觉去了,那陈不器却是睡不着,今天得知白桑关的乡邻们并不会因为自己而受牵连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是放了下来,不过,此时,真正令他夜不能寐的却是深深埋藏在他心间的另一个巨大的秘密。

一弯清新的新月高高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柔和地如同慈母轻轻的爱抚,夏日的空气里隐隐带着山里野花的香气,让人一闻之下心头不由泛起莫名的温馨。陈不器轻轻推开房门,批了一件夹衣就走了出来。夜里山风清凉,吹在皮肤上给人一种温柔的凉意。

“牢骚太甚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陈不器苦笑一声:“现在我心里又岂止是牢骚?想我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就来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宋朝,而且还是南宋的末年,蒙人即将征服汉人的时节,此时此地,象我这样一个平凡之人,又能有什么作为?老天爷,想我陈不器虽然并不信鬼神,可也遇庙烧香,逢寺拜佛,并不曾亵du了您啊,您这样来玩弄我,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生逢乱世,是忍辱偷生、得过且过,还是殚精竭虑、为民请命呢?老天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平凡的人,有个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心满意足了,我做英语试卷从来都要靠仍纸团来决定选什么的,你给出的这个选择题可叫我怎么来解答啊?”

天空中星汉无声、月转银盘,耳边却只有草丛里不知名的虫鸣。陈不器轻叹一声,走到一棵桂花树下,出神地望着天空中那条若隐若现的银河,内心中两种声音正在做着激烈的辩争。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卒子,要想做什么救世主,救万民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你做梦去吧。”

“事在人为,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精卫虽小,亦有填海之志,只要我把千余年来先进的科学技术、思想文化运用得当,在这个蒙昧的时代未尝不会有一番作为。”

大同、大同,你以为接收新思想很容易吗?只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百姓如何会理会你那大同的想法?

“共产主义理论提出是在1870年左右,传入中国是1918年,在中国的正式实践是1949年,从初次传播到被中国群众普遍接受,期间是31年。大同思想的提出约为公元前530年,期间经博学大儒不断充实修改。儒家的思想被中国文人普遍接受,虽然是被董儒篡改过的,不过起码群众基础要比共产主义更为坚实,由此可见,大同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

“你要天下大同,你有认识的高官世胄吗?,你有万贯家财吗?你有如刀的利舌吗?你有万夫莫当的勇武吗?你不过是一个平常不过的半大小子,放在大街上没有人会多看你一眼,你有什么能力让别人听从你,为你所谓的大同理想而奋斗?”

“项羽破釜沉舟之日、祖逖击楫中流之时、难道那时他们又有必胜的把握?我中华自古以来就不乏侠义之士,如果真有一个忠肝义胆、愿为天下人谋福利的英雄,有我辅佐他,大同之道未必就是镜花水月。”

“酿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忙?前有岳飞岳鹏举,后有袁公袁崇焕,那忠而见疑,信而被谤的事情还见得少了么?再说那大同之举,在这个年代实在是惊世骇俗,不定在那后世的史书里,你不过是一个奸臣逆子罢了。”

“ 我忠于仁、忠于义、忠于礼、忠于信,求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若能使生民不再受苦,名声于我就如浮云。”

“大同、大同,那么多古今圣贤都实现不了的梦想,你以为你就可以做到?”

“尽吾力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已”

脑袋里激烈的争吵声慢慢平息了下来

蓦地,一首诗突然浮现在陈不器的脑海:

扬鞭慷慨莅中原

不为仇雠不为恩

只恨苍天昏瞶瞶

欲凭赤手拯元元

三军揽辔悲赢马

万众梯山似病猿

我志未成人已苦

东南到处有啼痕

这诗却是石达开得势时,曾国藩曾作了五首《劝降诗》,希望石达开能投降满清,石达开义正辞严,回报以《答曾国藩诗五首》,一面回顾平生,一面抒发己志,这就是其中的第三首。

象一道闪电突然划过陈不器的脑海,顿时,陈不器有了决定:“既然命运安排我来到了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我又岂能苟且偷生,后人要怎么评说就随他去吧,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异想天开?不自量力?瓦釜雷鸣?随他随他,大不了被那蒙人一箭给射死罢了,如果要我自己苟且偷生,眼睁睁地看着黎民百姓血染黄土却是不能,只恨苍天昏瞶瞶,欲凭赤手拯元元,不正是如此么?重塑我中华文明,重振我中华雄风,大同、大同,旧有的制度已经瓦解、新的制度尚未建立,这不就是铸造大同之世的最佳时机么?中国历来守柔,守弱!床榻之旁,每有狼虎相窥,即使我左右不了世人,但我总可以以一个笔直的身影倔强地肃立在历史风尘中的某一个小小的角落,用我的盾来捍卫它、用我的剑来守护它。中华文明、源远流长,那我就做其中一颗坚韧的野草吧,卑微地生长、顽强地挺立、骄傲地绽放。

思议既定,陈不器顿时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舒畅,就好比在茫茫的海上飘荡了数月之久的海员看到了前方有一个瓜果飘香的大陆,又好似漫漫长夜后终于看到了黎明时依稀的曙光,此时那月亮也从厚厚的云层里转了出来,顿时大地就静静地沐浴在那圣洁的光辉里,仿佛极乐的世界已经降临人间,这神州大地已经成为圣人嘴里说过的王道乐土。

陈不器张开双手,将那月光攒在手中,只觉得那手心竟是隐隐发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血管里奔流闯荡,以一人之力肩负那达成大同的理想,何异于愚公要搬走那太行、王屋二山,不过,大丈夫在世,总要有所作为,齐家、治国、平天下,此身虽死,也当战死沙场。

一念及此,陈不器不由慨然吟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笑骂也由他了。”

“好,好一个“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就冲此句,足令李察终身不敢言诗矣。”李察一边大声叹道,一边从旁边的树林里钻了出来。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没想到老丈也一样睡不着啊。”此时陈不器心情大好,也不忘这样幽上一默。

只是这幽默,那李察如何理会得了,听得陈不器所言,李察呵呵一笑:“如此良辰美景,陈先生可也有雅致与老朽一起赏月否?”

“老丈既要赏月,不妨先等小子回去温几斤黄酒,取那文房四宝,再与老丈谈那风花、论那雪月可好?”陈不器说着,转身就要往屋里走去了,一个官家巴巴儿地跑到这穷乡僻壤,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说写什么不关痛痒的诗文吧?那李察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只是李察的身份尚未袒露,他也不便点破,乐得装糊涂罢了。

李察一听,顿时急了,要谈那风花雪月,府上有的是才子酸丁,他又何苦跑到这里来受那活罪,当下,一把拦住陈不器,道:“方才听先生所吟,分明是一派忧国忧民之心,看来先生也是忠义之人,不忍见神州陆沉、生灵涂炭了,想我大宋正当风雨飘摇之世,李察前来,也是想听听贤者之言,寻那治国安邦之策?”

“当今天子圣明、德被四方, 朝廷有道、士卒用命、,天下久享太平之福,那治国之道,朝中不是有贾似道贾大人主持么,小子区区乡野粗人,老丈这岂不是问道于盲。”陈不器微微笑道。

那老者窒了一窒,长叹一声:“朝中纲纪如何,先生当有所耳闻,贾太师……唉,太师虽为国之重臣,然为朝中宵小所弊,现今朝中但奏笙歌,莫谈国事……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先生大贤,还望不吝赐教。”

陈不器微退一步,徐徐道:“昔者,《韩非子·喻老》,中有文, 扁鹊见蔡桓公,三见而三奏,桓公均已无疾对之,小子学识简陋,未知后世是否也有如扁鹊之者?”

那老者都是老成精怪的人了,闻弦歌而知雅意,如何听不懂陈不器那一番弦外之意,当下老者微微一笑,拱手答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先生但请放心,言不入六耳,先生但有何言尽管说之,老夫决不因言加罪。”

见李察露了底牌,陈不器也就不再相戏,当下将李察请进屋内,倒上一杯淡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陈不器既是我大宋子民,粉身报国自是份内之事,只是小子才疏学浅,那贤者之称,实在是汗颜之致,恐非老丈所托之人。”

李察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观先生之所为无一不是破既往之成见,立创新之先行,先生之才就算是比之蜀国诸葛孔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如方才先生所言,君恩如海,我等虽肝脑涂地,也不能报陛下之万一,先生既然心存为国效力之心,这安邦之策还盼指点一二。”

见陈不器默然不语,李察继续道:“今元人夺我中华江山,废诗书礼义,行蛮夷之法,凡大宋之子民皆为奴隶,战而无名,人分四等,背信弃义,杀人盈野、血流成河、冤魂上阻青天之路、乱骨下塞黄泉之水,先生既为汉人,如何于心无戚戚鄢?”

陈不器微微一笑,道:“先时,荀子有云: 以德兼人者,得地而权弥重,兼人而兵愈强;以力兼人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兵愈弱;以富兼人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国愈贫。今元人虽占地万里、掳人亿数,然只知以力兼人,动辄屠城,仁德不修,结怨天下,运道不过区区数十年,于我华夏其患不过是疾在腠理,陛下只需运筹得当,又如何有我等凡夫俗子置缘(口旁)之地?”

李察不由悚然而惊,现在大宋最大的危机莫过于元人的侵略,但那陈不器竟然说那不过是腠理之疾,难道真的是大宋命运多桀,暗地里还潜伏着什么更多的危机?

当下,冲着陈不器深施了一礼:“请先生为李察解惑。”

陈不器赶紧还了一礼,徐徐道:“自太祖龙兴陈桥,期间每每变革前朝之策,一扫陈疴,万民深沐皇恩,然,我朝自开国之日起,深受五敝之害,南迁之后,其祸犹烈,如枯藤抱树,不死不休。五敝一日不除,则我大宋一日不兴。”

李察再施一礼:“愿闻其祥”

陈不器继续道:

其敝一曰:重文轻武。

先时后晋禁军大将李彦韬每于人言,必曰:“吾不知朝廷设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当尽去之”。 至我朝则尽反之,武将不如文臣,于兵法教演尽皆费之,民间纷纷传诵《神童诗》云:“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或曰“先皇立国用文儒,奇士多为笔墨拘。”更有陈尧叟者,听得需由文臣转为武将,虽节度使亦坚辞之,此重文轻武一策,不单使军中只有勇帅,却无谋将,民间更是以手无缚鸡之力为荣事,元军进犯,除以头抢地,更有何抵御之道,此策为我大宋破灭之罪魁祸首。

其敝二曰:强干弱枝

自太祖杯酒释兵权,我大宋无不奉行守内而虚外、强干而弱枝,禁中兵精粮广,而老弱病羸遍于四野,君将互疑,坐吃空饷,置外患于不顾,视万民如盗贼,地方财力有限,有保境之心,却无养兵之力,一旦元人入侵,厢军即为散沙矣,虽十人未必能博其一人,强干弱枝,守内虚外之策实为我大宋敝之其二。

其敝三曰:分权制衡

我朝臣相主朝廷于内,谏官风闻言事于外。太祖誓约,藏之太庙:“不杀大臣及言事官”,使谏官有持无恐,各为其利,党同伐异,置私利于前,国运于后。一旦临时有事,则互相攻诘,议论未定而兵已渡河,朝廷有常兵而无常将,所谓“兵无常帅,帅无常兵,将不识兵,兵不识将”,临战之时,上下互疑,军心涣散,未及接战而心已背矣。此为弊之其三。

其敝四曰:先南后北

太祖既定先南后北之策,皆因开国之初,南方诸国无所作为,而辽国势大,意欲先易后难。此策避重就轻,既不能挟开国之锐气,一举击破强敌,而等南方平定,兵力疲惫之后,已是为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矣,使我大宋受辽、金、元蒙祸害三百余年,年年进贡、岁岁输绢,床榻之旁,狼虎坐卧,我大宋岂有不败之理。

其敝五曰:恐敌畏战

自高宗北迁以来,庙堂偷安忍耻、匿怨忘亲,置朝野乡议于不顾,以忍辱求和为其经邦之大略,废黜主战之士,重用主和之奸,纳贡称臣于金,以换取偏居东南一隅之太平。自此始我华夏血性一扫而光,人人汲汲于富贵名利,大义不行、雄伏雌张,观我大宋之境安能再复有七尺男儿乎?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中华男儿血性至此已经消磨一空,象封狼居胥这等伟业,此后当为镜花水月矣。

此五敝犹膏肓之患、附骨之蛆,是为我大宋财敝、民穷、军糜、兵弱之祸根,今元人侵略如肆虐之火,我大宋退避如随风之草,每每自称忠义之士亦闻风而降,吠吠若家养之犬,此皆五敝早以掏空忠义之胆、磨灭廉耻之心也。若明君再不自思奋起、改革积敝,盛唐败亡之忧近在眉睫矣。

陈不器一番慷慨言词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只听得李察汗出于浆,低头细思那解决五弊之道,室中一时限于了一片寂静之中。

窗外暮色四合,月光将乳白的光芒洒向大地,草丛中隐隐传来蟋蟀的鸣唱,陈不器的目光越过前面的小山,窄窄的溪流,在苍茫的天地中,一派大好河山缓缓呈现出来――青山巍巍、流水悠悠,乡野里依稀透露出点点的灯光,而都市里则是莺歌燕舞,一派繁华的景象。再往北,是黄沙、是大漠、是鲜血染红的宝刀、是战场离群的骏马,士兵临死前不甘的呐喊、婴儿受伤时无助的哭声。神州大地,俨然是一根巨大的炮烙,所有的生灵在燃烧的烈火面前苦苦挣扎,到底怎样才是解脱之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自上古商周之世直至现今,肉食者每每以小康之世为最终目标,不提官制改革、不提为民立命,一味地要求百姓做顺从的奴才,最后人亡政息,为天下所弃,其兴也渤焉,其亡也忽焉。 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每一次看似轰轰烈烈改革,实际上就是将苛捐杂税以正税的名义确定下来。后世所谓“黄宗曦定律”,就是指中国历史上曾经的多次改革,起先都将明暗正杂诸税(赋、役)“悉并为一条”,“一切总征之”,并明令不得在此之外再加征另外的税(赋、役)。但是,往往在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正税“包揽一切”的性质就会被渐渐淡忘,一旦“杂用”不足,便会重出加派。黄宗羲精辟地把它总结为“积累莫返之害”。可以说,中国的百姓从来就没有在哪一个皇帝的手上享受过太平的日子。

宋朝无疑是一个辉煌的年代,慢慢数来我们可以数出许多如雷贯耳的名字:寇准、包公、杨家将、狄青、晏殊、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柳永、苏东坡、司马光、秦观、黄庭坚、宗泽、李刚、岳飞、韩世忠、梁红玉、李清照、陆游、辛弃疾、文天祥、等等等等,那这个深具人文气息但是又多灾多难的国家能否一扫中华民族多年的陈疴、使我华夏子孙在康庄的大路上渐行渐远呢? 唯有大同!唯有大同!!!

这边陈不器正面朝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出神地想着心事,那边,李察双手紧握,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惊涛骇浪来形容,宋朝多年来积贫积弱,对金、辽、西夏、蒙元无不抱定一个守字,不但称臣于金,收取幽云十六州更是成了一个莫大的笑话,朝中有识之士虽然认识到宋朝政治有所失误之处,不过大多停留在改革税制、兵制方面,而陈不器这等全面的分析之言不但直接指宋朝历年积弊,更如醍醐灌顶,让李察认识到大宋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汹涌暗流。诚如陈不器所言,宋朝的五敝已经成为拖累大宋发展乃至苟安的绊脚石,如不尽早解决,那离大宋国破之日也不过是道里可数的了。

李察当下再不迟疑,冲陈不器深施一礼:“先生此言,犹如暮鼓晨钟,老儿受教,先生若为朝廷所用,可当百万精兵,向使朝中有先生此等高人,区区元人又有何惧哉。”

陈不器谦道:“老丈太抬举陈某了,小子不过是布衣之身,也是听了一些乡言野语才有此粗陋之言,班门弄斧,还请老丈包含则个。”

李察继续道:“先生满腹经纶,又生逢乱世,将来拜相封候也未可知,奈何埋没在此乡村野地,徒使明珠投暗。有道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想我大宋岳武穆、范文正何等风范,先生未必未曾动过心罢?”

陈不器苦笑一声,道:“小子虽才疏学浅,也知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的道理,奈何欲济无舟楫, 端居耻圣明,这等埋没乡野实在也非小子所愿啊。”

李察一听之下不由暗喜,忙道:“我与那均州官府倒还有点来往,不如我与老弟修书一封,来日老弟递到那均州府衙,必有差遣。”

陈不器哦了一声,淡然道:“如此,倒是有劳老丈了,只是在下近日有些俗事缠身,且宽待几日必将前来造访。”

李察见陈不器一副无可无不可的神情,不由道:“我看先生好象不太乐意的样子,老儿虽然不才,与那均州知州却是莫逆之交,老弟但投上这封书信,区区军曹却是少不了你的。”

见李察隐隐有责难的样子,陈不器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嫌他的书信没有分量,忙道:“老丈误会了,小子能得兄长抬爱,真是三生有幸,况且,见李兄气量高雅,想来也是久为官宦之人,小子怎敢有所小看?”

见李察脸色稍霁,陈不器又道:“小子所以有所顾虑,只是不知道那均州的李知州怀抱如何,关于那济世之道,小子自有一番相见,只不知道那李知州容也不容。”

李察奇道:“济世之道?未知先生有何见解?”

陈不器道:“济世之道,在儒曰仁政,在墨曰兼爱,在道曰德治,小子窃以为可一言以蔽之:皆可名之曰:大同”。

李察讶然道:“大同?《礼》有云:“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不知先生之言是指此否?”

陈不器点了点头,徐徐道:“大同之道,古已有之,圣人存其心,而言之各异,昔者,老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以天道为大同,墨子则曰:“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又曰 “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辱贫,贵不傲贱,诈不欺愚”是以兼爱为大同,孟子云“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载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是以修德为大同,再加上方才李兄所述孔子之言,大同之道,虽言之各异然殊途同归,大同者,唯“天下为公”四字而已,“至公无私,大同无我”如此,天下复有饥民流寇夫?”

“老儿曾闻庄子所言,“大同而无己”。是云上君真能做到无心而付之天下,则国家合乎大同矣,所谓圣人无事而不与百姓同、无行而不与百姓共,与先生所言至公无私,大同无我异于言而同于心,大同之道,老儿深为向往之。”李察微笑道。

陈不器默然看着李察,显然,这个老儿把他他所说的大同曲解为君主英明、人治天下了,看来,要让这个满脑袋只有君上的老儿明白民主的道理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自己既然已经选定了“大同”这条路,那么不管有多么艰难也要坚持走下去。

陈不器一念至此,不由又道:“《六韬》太公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今君上每以天下之公器为私用,这至公无私么,恐怕未必,若想天下其心各异,那大同如何能成?”

李察不以为然:“大同之道,首重君子,君子传仁爱于四野,虽贩夫走卒亦知仁爱之风,则天下自安矣。先时,孔子曾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今有君上发政令于庙堂、士子传仁爱于江湖,先生所云大同之道,岂非此乎?”

陈不器注视着这个顽固的老头,缓缓道:“吾中国二千年来,凡汉、唐以降,不别其治乱兴衰,总总皆小康之世也。凡儒先所言,自荀卿、刘歆、朱子之说,所言不别其真伪精粗美恶,总总皆小康之道也。其故则以群经诸传所发明,皆三代之道,亦不离乎小康极也。愚意以为,君子传仁爱于四野虽可收一时之效,但终非万世之道。”

李察马上逼问道:“如何是万世之道。”

“昔者,吾曾闻康先生云:“绝对王政适于据乱世,君主立宪适于升平世,共和制度适于太平世”小子不才,窃以为万世之道,当以霸道取天下,以王道治天下,以大同安天下,万民共掌国之大器,休戚与共、唇齿相依,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如此,可保万世太平矣。”

“万民共掌国之大器?这……这……放肆!我主受命于天,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九鼎之重,岂是贱民所能窥视,这等恶言,吾恐无处洗耳矣。”李察又急又气,双手哆嗦、脸上涨得通红,原来还以为这陈不器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去了,正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没想到,这陈不器大逆不道,竟然说出天下人共掌国之大器这样无君无父的话来。

陈不器不为所动,继续道:“《史记》有云:“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大同之世,只知选贤与能,何来帝王?”

李察把手往桌子上用力一拍,愤然道:“今圣上受命于天,绝三纲而废五常之举必为人神所共弃,陈先生既有如此大才,难道不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乎?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天下自古为君上之重器,乡下愚夫,见识不出乡野,如何能受大任?再者,选贤与能,自有明君安排,我辈当肝脑涂地,以死报恩,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词当口出烂口、耳入烂耳,陈先生如此才学,奈何堕入旁门?”

陈不器反驳道:“先人有云:天下为公,谓天子位也,为公谓揖让而授圣德,不私传子孙,天下为天下人之公器,君有不肖,自当让位于贤能之人,尸位素餐,必将为天下人所弃,。”

李不由大怒,挥舞着手臂历声叫道:“住口,这等无君无父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君君丞丞父父子子,三纲五常,国运之所系,黄口小儿,鄢知圣人之志?妖言惑众,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一时之间,气氛几乎凝固下来,陈不器眼望着窗外越来越厚重的乌云,默然不语。

李察不由轻叹了一声:“所谓道不同不合为谋,先生空有一番才学,可惜不入正道,此是先生之失,也非我大宋之福。”

陈不器微微一笑:“何谓正道?,大同之说,上承孔庄之志、下应黎民之心,用之于国,则国富民强、用之于己,则积善修身,如何不可谓之正道?”

李察长吸了一口气,努力使激荡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深深地注视着这个看似随和但骨子里分外倔强的年轻人,知道今天凭自己的口舌是无法说服他的,心里虽然很想发一道公文将他下到大牢里,治他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但一来怜惜他的满腹才学,二来隐隐觉得他的话语细细想来也未尝没有道理,一时之下,不由踌躇起来。

良久,李察方轻声叹息了一下,缓缓道:“《淮南子》有云:鸡知将旦,鹤知夜半,而不免于鼎俎,先生大智,然生逢乱世,既不愿将满身才学货与帝王之家,何不效金人三缄其口,山野之间聊保个自在之身?”

陈不器淡淡一笑,转头望着窗外的悠悠远山,声音温和而又坚定:“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窗外,一道闪电掠过长空,闷热的气息化作瓢泼的大雨倾洒了下来。点点的雨珠敲在窗楞上,宛如急促的马蹄。两人再不作声,眼望着大雨里蒙蒙眬眬的宛若剪影似的远山一齐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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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客栈立志

本章节上承“大宋五弊”下接“祸起红颜”,是对本文的一个修改,敬请大家发表意见。

群峰起伏,连绵逶迤,山势巍峨雄伟,如巨浪翻卷。正是午后不久时分,云雾弥漫山谷,逶迤百里,形成白茫茫一望无际的云海,气势磅礴。山中的水潭边,波光粼粼,偶有一两只白鹤在上面眺望,或在潭边优雅地散步。水湾远处,林莽苍苍,遮天蔽日,树端上盛开着的那些黄的、绯红的花朵儿,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林莽苍苍,泼墨般的绿意无尽地向林中深处延伸,铺展,最后被远处的雾霭吞没。

陈不器拉着周明德的手使劲往上拽,好容易将他拉上一道山梁,周老儿用衣袖擦擦汗水,坐了下来,用手锤着膝盖叹道:“这不服老还真是不行啊,想当年,我周明德上山采药那阵,那武当山哪个角落没有跑到过,现在爬这个屁股大的山梁就累得够呛,唉,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到了。”

陈不器微笑着听着老人的唠叨,一边打开羊皮袋子,将水伸到周老儿的面前,他抬起头,看看面前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绕过这片林子,再过一个山头就是白桑关了。

自从在小王庄和李察分别之后,陈不器对宋朝官僚的认识就又明确了一分,中国科举考试的制度化及其广泛运用主要出现在宋朝,而且基本上是公平的。参加考试的人来自社会的各个层面,在宋朝的官员里,出自名门望族的并不多,这就造就了一大批忠于皇帝的中下层官僚,崖山海战之后,不下十万的军民跳海而殉国,从这点可以看出,大宋皇帝在军民的心中是有着崇高地位的。

“大同”要实现,最大的一个障碍就是其对皇权的冲击,大同之道虽说是古之儒者思想之集大成者,但要宋代的官员卖帐无疑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陈不器与李察交谈之后,醒悟到,自己希望用大儒的大同的空想来说服他们无异于与虎谋皮,要在中华大地上将实现古之儒者的梦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陈不器在周老儿旁边坐下,把眼睛微微闭上“如今之计,也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了,至于大同,还是先等自己有了一番基业再创不迟。”正想着,旁边,周老儿把羊皮袋子递了过来,问道:“我说贤侄,上回那个是什么大官啊?弄得县丞大人都亲自上门来寻你?”

陈不器接过皮袋,往嘴里倒了一口水,又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嘴角,方才徐徐道:“小子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微服私访来着,只是听其谈吐倒也不凡,大概是州府里面的老爷吧。”

周老儿凑上前来,脸冲着陈不器道:“贤侄上次和那个自称李察的相谈,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吧?不知这几天派人来请你却是为何?”

陈不器淡淡一笑:“得罪应该说不上,只是道不同,不合为谋,这次相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倒是连累世伯四处奔波。”

周老儿呵呵一笑:“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次能再回白桑关,老儿我心里止不着有多高兴呢,只是怕委屈贤侄,又要在那穷乡僻壤的消磨上一阵了,不过等这阵风声过后,老儿就陪贤侄一起去临安,以贤侄的才华,求个功名还不易如反掌?”

“功名,功名”陈不器喃喃念着,不到这个时代就不知道功名的重要性,在周老儿的再三怂恿下陈不器也觉得一个白身在这个时代注定是没有前途的,这次回白桑关也正是准备先温一温书,为一年之后的大比之期做准备。

陈不器正在思考间,周老儿已经走到面前,双腿一盘,坐了下来。周老儿把手中的水袋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陈不器,眼睛望着天空,嘴里缓缓道:“年轻人啊,最忌心浮气燥,有理想诚是好事,但未必一定要人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些想法还是等到自己有了些实力再说的好。”

陈不器微微一惊,再看那周老儿时,他已经是双目微闭,似乎在打起盹来,陈不器细细回味了一番,前些日子跟谈起大同的情节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仔细想来,自己的确是唐突了些,好在李察还有点文人意气,不以此为罪证,否则,一旦告上官府,祸患必定接踵而来。

陈不器看着周老儿,心中不由一阵温暖,正是这个慈祥的长者,在自己初到这南宋之时,不知道给了自己多少帮助,当下对了周老儿深施了一礼,嘴里轻声道:“多谢世伯关心,不器也是一时冲动,世伯教诲,不器当始终铭记在心。”周老儿依旧盘膝坐着,只是嘴角隐约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山间的凉风最是清爽不过,不一会,就使人觉得疲惫顿消。陈不器坐了一会,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试着站了一会,觉得酸痛的肌肉渐渐恢复过来,正准备招呼周老儿上路,在拿起皮袋的时候,觉得里面的水已经不多了,照这样走下去,到白桑关最少还要两三个时辰,没有水是不行的。当下,陈不器吩咐周老儿在这里等着,自己拿上皮袋,朝着不远处发出潺潺水声的小溪走去。

转过几棵大树,一条窄窄的小溪便出现在陈不器的面前,阳光透过树荫投射在小溪上,泛起点点如同碎金般的光芒。陈不器将袋子上的绳子解开,先把皮囊里的存水倒掉,再把袋子放在溪流中准备装水。

旁边灌木丛里传出一阵惜索的声音,陈不器赶紧走开几步,生怕是有什么野兽躲在里面,只听得一阵树木晃动的声音,一个娉婷的身影从灌木丛中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见到陈不器,不由脸上一惊,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摔倒在地。

陈不器先是一惊,见那女子年约双十,衣着华贵,虽然脸上污浊不堪,但眉宇之间凛然有一种雍容之气,娇小的身躯在山风中显得那样的轻盈,那少女一边扶住树干,眼睛警惕地看着陈不器,脚一步步向后面试探着伸去,那神情,仿佛就是一只受惊的小猫。

陈不器定住神,把水袋放下,施了一礼,道:“姑娘因何出没此荒郊野地?不知小生能否帮上一二。”

听得陈不器此言,那少女脸上现出一派欣喜的神情,她停住脚,双手扶住树干,颤声道:“你,你是宋人?”声音婉转清脆,略带哭声,宛如春日里拂动的琴弦。

陈不器道:“当然,我等都是宋人。现在正要前去白桑关,没料想在此遇见姑娘。”

那少女先是神情一松,等到听说陈不器要去白桑关,不由站直身子,神色焦急地叫道:“不要去白桑关,千万不要去…………”那少女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紧张-松弛-紧张的过程,那本来就已经绷得紧紧的神经如何能再经历如此变故,焦急之下,身子一软,顿时晕了过去。

陈不器不由一惊,上前一步,将那少女半抱入怀,只觉得触手之处滑腻柔软,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陈不器不由心中一阵狂跳,差点失手把那少女掉落地上。

陈不器定定神,把那少女轻轻放在地上,转头大声把周老儿唤了过来。

听得陈不器呼唤,周老儿迈动着老腿赶了过来,一眼看到地上的华衣少女,不由诧异道:“看你叫我叫得如此急促,原来是有了艳遇了,不过一般这等事,有外人在反倒不好的,你把老儿叫来,不是要老儿我先走吧?

话虽这么说,周老儿手下可没停歇,他走到少女身边,伸手探探她的鼻息,又把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最后把手搭在少女的脉门上,眼睛微闭着,良久不动,仿佛和尚入定一般。

陈不器等了许久,见那周老儿还是没有哼声,不由推了推他的肩头,轻声道:“如何?这女子到底如何了?”

周老儿把眼睛睁开,怒道:“医者诊断病人的时候,最忌打搅,这个你应该知道。不就是一个闺女么?用得着急成这样?唉,我那闺女要是没有那场大病,现在应该也和这闺女一般年纪了罢。”周老儿一边从随身带着的布袋中掏出一个米饼,一边道:“我看她脉象平稳,只是比较虚弱,应该是饥渴所至,你把袋子里的水喂她喝点,再把这饼子给她吃了,应该就没事了。”

说完,周老儿拍拍手,又拿出一张米饼,放在嘴里咬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叹道:“唉,要是现在地上躺着的是老儿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也会这般着急。”

陈不器脸上微微一红,扭头过去,就当不知,他用水袋滴了几滴水在少女唇边,又在她的人中上用力掐了掐。

只听得“嘤咛”一声,那少女眼睛缓缓睁开,见到陈不器,不由脸上一红,赶紧双手支地就要爬起身来。只是本来一番急奔之后,身子酸软,一时竟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不器犹豫了一下,在旁边找了根树枝,伸了过去,那少女手抓着树枝,这才缓缓坐起身来。

见两人看着自己,少女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她浅浅地低首一礼缓缓道:“小女子本临安人氏,家中……家中略有田产,可恨家奴见财起心,勾结外人,趁小女子外出还愿之机,将我等主仆三人绑走,见家父震怒追查,那奴才竟然要将我等送与元人,以换取……换取财帛,好在我那奴婢颇有侠义之心,一个以清白之身奉迎奸贼,一个跟小女子换了装束,趁那奸贼淫乐之机,方才逃了出来…………”那少女方说至此,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语不成声。

两人不由也觉得心间一阵凄楚,虽见那少女说话间有些吞吐,显见得有所隐瞒,不过象这般陌路相逢,又是素不相识,有所隐瞒也是情非得以,当下也就不以为意。

周老儿咳嗽了两声,道:“那娃儿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那少女慢慢止住哭声:“如今小女子心乱如麻,只知道逃出魔爪便是大幸,今日幸得两位恩公,如能助小女子归家,家父必有重谢,小女子结草衔环,诚祝两位恩公万事随心。”

陈不器淡然一笑:“区区举手之劳,姑娘言重了,只是方才姑娘晕倒之前小生请姑娘说不要前去白桑关,不是是何意?”

那少女挣扎着站起身,靠在一棵大树上:“小女子听我那丫鬟说起,那奸贼酒醉之时曾经说起,元人已经派出了密探,约定在白桑关就将小女子交与元人,听说那些密探都是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之人,两位恩公如果要经过白桑关,不妨绕开那里。”

“什么?”陈不器和周明德两人一齐大声惊叫起来。“我看要马上赶到白桑关去,叫那些乡邻暂且避上一避,否则,以元人的毒辣,如过万一有人撞破他们的好事,白桑关父老就危险了。”

陈不器说着,把身上的行李往地上一仍,冲周老儿道:“这位姑娘就劳烦世伯送她归家了,不器现在马上就去白桑关告知乡亲。”

陈不器刚走了两步,周老儿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把他拉了回来:“年轻人,就喜欢急咋咋的,这往白桑关的小路你认得么?我老儿采了三十多年的草药方才找出这么一条小路来,要是你去,转到头发白了你都未必能转出这片偌大的森林呢。”

周老儿俯下身,把脚上的鞋子摆弄了一番,道:“还是你送这位姑娘回家吧,白桑关的事有我老儿就行了,可惜现在官府软弱,不然怎么能让元人的密探如此来去自由。半年前高家庄全村上下三百余人被杀,官府来了也不过是送上点棺材钱,唉,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啊。”

周老儿这边絮絮叨叨着,把身上拾掇了一遍,冲陈不器使个眼色,将他拉到一边吩咐道:“我看那女娃虽乱不惊、举止间有大家之气,非富即贵,你要在她身上多花点工夫啊,快船还要大浪推,这年头死脑筋是办不成大事的,走点捷径,将来于你大有裨益的。”

陈不器不由哑然失笑,都这时候,这老儿还有工夫跟自己说这些,当下随口应了几声,目送周老儿消失在密林之间,方才转过身,对着那少女走去。

见陈不器一人过来,那少女脸上一红,挣扎地战了起来,手中拿着那根树枝,一副戒备的神情。陈不器不由略感尴尬,他踌躇了一会,方才走前两步:“这个……姑娘,在下这就送姑娘下山吧,咱们先到城中觅一辆大车再走可好?”

那少女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陈不器看了看她手中的树枝,不由轻轻一笑,他走到旁边,折了根四尺多高的小树,将上面的枝枝丫丫去掉,做成一根简易的拐杖递给了少女。

少女接过棍子,试着在地上点了点,感觉轻重正好合适,不由展颜一笑,只是脸上污泥实在太多,这个笑容就好比后世电视上那个黑人牙膏上做广告的头像。

自宋代程朱理学形成后,礼教在中华大地一时变得森严无比,五代时有节妇断手的事,到了元代,节妇马氏,乳疡不医,“我是个寡妇,这种病宁愿死去,也不能让男人看见。”后来拒医而死,大家闺秀讲究的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自己的闺房都是不能轻易出来的。此刻,陈不器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棍子的一头,而那少女走在后面手里拿着根子的另一头,另一只手提着裙子的一角,两只纤纤小脚就在连鞋面都不曾不露出来。就这样,两人以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向山下走去。

眼看日头已经慢慢向西边偏去,两人不由加快了步伐,只是女孩子家天生脚力就弱,这番疾奔加上又跟陈不器走了许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刚走得没几步,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陈不器轻叹一声,走过去,将她搀扶着慢慢坐下,陈不器抬头四处看看,依稀记得上山的时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见到过一个山洞,而是陈不器半扶半拉着,总算把那少女给拉进了山洞,

外面天色已经大暗,晚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虽然已是盛夏时节,但山中的罡风吹来,带着平地上没有的潮湿水汽,还是能让人起一阵鸡皮疙瘩。两人在山洞中相对而坐,默默注视着外面天鹅绒般黝黑而又细密的夜色一齐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陈不器方才低低咳嗽了一声,徐道:“姑娘可觉得冷么?”

黑暗中传来一阵叮当之声,应该是那个少女脑袋摆动时,头上簪环碰撞发出的声音,只是黑暗之中,却不知道她是摇头还是点头。那少女可能也是意识到了这点,轻声道:“多谢公子,不是很冷。”

话虽如此,但明显可以听出她的声音颤抖、牙间发出细密的磕击之声。

陈不器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向着少女发声的地方轻轻仍了过去,徐道:“姑娘如不嫌弃,还是披上这件衣服吧,山中潮湿风大,若是冻着了身子,说不定明天我就该给你寻个葬身之地呢,平白便宜了山中的老虎、虫鼠。”

那少女听陈不器说得严重,心中不由一阵发荒,她自幼养尊处优,加上相貌清新可人,旁人别说是吓,就连重话都不曾说上半句,现在被陈不器这般一说,不由探出素手,在地上摸索着拣起陈不器仍过来的衣服,披在了身上。顿时,只觉得一种成年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衣服上微微的体温,令少女的脸上不由一阵发烧。

夜渐渐深了,山中也日渐寒冷起来,这个山洞是个直洞,自口而入,其中并无曲折,山风吹入,无遮无挡,更是倍觉寒冷。陈不器听得那少女轻声的咳嗽,一边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被寒风吹得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陈不器低头思量了一会,站起身来,他走到洞口,斜依着洞壁坐了下来。洞口本就不大,被陈不器这么一坐,洞里的风顿时减弱了许多,只是和洞中相比,这外面的风更是冰寒刺骨得多,陈不器本来身上衣服就很单薄,被冷风这么一吹,顿时打了一个寒颤,鼻涕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少女正被寒风折磨得辗转反侧间,突然觉得洞里风减弱了许多,抬头看时,只见清郎的月光下面,洞口正有一个伟岸的身影在为她挡住风寒,风声呼呼,但每当一碰到那磐石般的胸膛,就像撞击在礁石上的浪花一般,转眼就碎成丝丝尖利的风声。虽然在肆虐的风声中,那个身影显得是那么的脆弱、渺小,当他依然倔强地挺立着,宛如一棵暴风雪中挺立的青松。

一刹那,那少女只觉得鼻翼微微有点发酸,一种奇妙的暖流从心间慢慢地流淌开来,她不由低声道:“多谢公子。”

声音虽弱,但听到陈不器耳中,却暖和和地分外受用,身子不由又挺直了几分。月色慢慢变得朦胧,茂密的森林里,山风仍在肆虐,但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却是一室皆春。

但清晨的阳光照上陈不器的眼帘时,几滴甘甜的水滴正好滴在了他的唇间,等陈不器睁眼看时,却只见一张娇媚明艳如同三月春花的脸,见陈不器睁开了眼睛,那少女惊喜道:“你醒了,老天保佑,我还以为你…………”话未说完,不由脸上一红,用手遮住嘴巴抿嘴微笑起来。

陈不器见她眼眸如水,眉似春山,肤色细腻,皮肤下隐约似有珠光在流动,俨然竟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绝代佳人,正待站起身子,却只觉得全身酥软,竟是连站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少女见陈不器准备起身,赶紧道:“哎呀,你还没有好,受了风寒,脸红得象个猴子…………猴子…………”还没说玩,脸上又是一红,赶紧把水袋举起,又滴了几滴水在他的唇边。

陈不器仔细看那少女,的确就是自己昨天救下的那位,只是脸上的脏东西已经洗干净了,露出那张绝代的容颜,神色间更是流露出一派稚气未脱、清新自然的气息,比之昨天,少了一份悲戚,多了一份童真。

少女把自己身上的碎屑轻轻拂下,对陈不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用水袋继续慢慢地滴水,嘴里说道:“刚才我看到了一个樵夫,给了他一两银子,要他找人来带我们下山,你先在这里等等,等他带人上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那个樵夫啊,刚看见我的时候,竟然对我跪了下来,嘴里还喊着“狐仙饶命、狐仙饶命”,你看我真的有狐仙那么漂亮么?”金色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投射下来,照在她那无暇的脸上,就连那长长的睫毛、脸上细细密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陈不器心中一阵狂跳,正待回答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时,只见一个樵夫模样的人正带着一群农夫向这边走了过来,那樵夫一边走一边还指天划地,说个不停。刚一见到那少女,,那些农夫不由都呆住了,这等漂亮得浑不似凡俗的少女,除了画上的仙女,还能有谁,旁边,那樵夫倚树而立,脸上一副“我都说了吧”的表情。

过了半响,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得把陈不器抬上随身带来的一块门板,扛起来就往山下走去。一来大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二来那少女的容貌也着实令人不敢兴起非分之想,这一路下来倒也相安无事,陈不器这才将揪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眼看到了官道,众人停下歇息片刻,掏出怀中浊酒小喝了几口,一边把眼睛偷偷地看那少女。突然听得官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众人赶紧抬着陈不器退到了路边,眼看着一行四五十骑快马从身边一掠而过,马上的骑士无不神色冷峻、体态彪壮,让人一看就不由生出畏惧之心。

那些骑士从身边急驰而过,突然,那少女尖叫一声:“哥哥,是我,是湘儿啊。”

顿时只听得一片“稀勒勒”的声音,打头的骑士跳下马背,疾步走了过来,见了那少女,不由眼角泛起几点泪光:“湘儿,真的是你,你不是被何焕那个狗贼给骗走了的呢?你是怎么逃出他的魔爪的?”

那少女手扶着马背,抽抽搭搭地哭道:“是小红小翠她们,为了救我,被那奸贼给玷污了,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那少年公子对她安抚了一番,转头吩咐让出一匹马来,众人簇拥着,向城里走去。

这时,那少女象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他哥哥道:“哥哥,躺在担架上的那位公子是湘儿的救命恩人,不是公子相救,湘儿绝难逃出此山。”

那公子“哦”了一声,调转马头,走到陈不器身边,仔细端详了一番,笑道:“果然是一个豪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馃子,想了想,又一把把身上吊着的玉佩摘了下来,附身放在了陈不器的担架旁边,道:“救命之恩还之以金帛,原非君子之礼,只是我等此刻更有大事在身,事急从权,还望公子海涵,他日公子病愈,持此玉佩到临安,赵某必有所报。”说着,他直起身子,手握马鞭冲旁边那些农夫沉声喝道:“这位公子是我赵某贵客,尔等须好生伺候,感有不轨之心,我必告知官府,天涯海角,也定斩不饶。”

贵公子这番作态真是威势十足,加上旁边骑士纷纷围了上来,那种无言的压力唬得众人纷纷跪倒,连称不敢。

那贵公子见目的已经达到,在马上冲陈不器微一抱拳,道声珍重,就带着那少女急奔而去,陈不器躺在担架上努力抬头,依稀看见那少女在马上频频回首,嘴唇颤动,仿佛是在嘱托什么,不由心中一痛,晕了过去。

当陈不器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城中一家客栈之中了,那伙农夫被贵公子威势所惊,在陈不器晕过去之后,众人商议了一会,都觉得那锭金子虽然诱人,不过比起老婆、孩子,还有自家性命终究还是有所不如,于是商议了一阵,就把陈不器送到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还给他找了一个大夫,陈不器只是风寒之症,虽然病的重了点,到底还是有法可医,过得两三日,已经可以慢慢下地行走了。

这一日,陈不器正在客栈大堂吃着早点,只见几个衙役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一叠声地叫到:“店家,酒,上好的好酒,快,快。”

酒家不敢怠慢,打上几角酒送了上去,谁知那几个衙役把酒含在嘴里,却并不咽下,只是把口漱了漱,复又吐了出来。旁边有好事者发问,有个衙役道:“呸呸呸,真是晦气,昨天把老子忙活了半天,就伺候了一夜的死人,现在想想,还觉得毛骨悚然的。”

旁边急问什么回事,一个年纪大点的衙役道:“什么事,还不是元人干的好事,上次是高家庄,现在是白桑关,也不知道他们是造了什么孽,唉,三百多口啊,就这样全没有…………”

“什么”陈不器只觉得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铁锤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擂了下去,他不由大声喊道“三百多口全没了?”可惜此刻,客栈已经是一片混乱,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声音。就连那几个衙役也被众人簇拥着出了客栈。

陈不器不知道是怎样走回客栈的,此刻他的脑袋里只有白桑关那些乡亲们往昔的笑容,周老儿的和蔼可亲、顾大婶的尖刻泼辣、小牛儿的顽皮天真,这些都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清晰起来,这种片断碰撞交织最后团团围绕在一起,结成了两个大字:“报仇”

“不错,我要报仇,血债就要用血来偿还,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终究总有一天,我中华民族将不再受此刀兵之灾,百姓也将永远不遭流离之苦,大同的世界也将在这片苦难的大地上永远降临。 陈不器眼望着天井上面湛兰的天空,缓缓吟道:“寸寸河山寸寸金,侉离分裂力谁任?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

猛地听到对面一个清朗的声音夸张地叫到:“好诗,好诗,壮士何不过来共饮此杯。”陈不器抬头看时,只见一个年约二十的白衣文士正对自己含笑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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