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看了陈不器一眼,只觉得那看似平静的目光里隐隐竟似有火焰飞腾,刘安不觉暗自咽了口口水,强做镇定:“若真如大人所言,元军顷刻便至,本官腆为武当之县令,此时此刻断无弃城不顾的道理,李大人那里还是有劳陈大人辛苦一趟了。”
说着,笼起袖子就待离开。
身后,陈不器的声音缓缓传来:“大敌当前,大人当以大事为重,陈小姐的事情待到元军退去再谈不迟,只是此刻刘大人身为武当一县之主,全县之中,无不以大人马首是瞻,自是应该和不器一同上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将天使和众位大人接下山来。”
陈不器走到刘安身边道:“大人还是和不器一同上山的好。”
刘安没奈何,此刻山下,就只有刘安的官最大,加之又是山下守备力量的统帅,现在能够现身说法,将众位大人劝说下来的,也只有自己了。
刘安踌躇了一阵,不由轻叹一声,唤过家人,取了些杂物,就一同骑马准备向山上驰去。
此刻,城中已经是变了模样,一队队的厢军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向着城门快步跑去,有些手上连兵器都没有,十之八九更是身上连盔甲都未穿戴,显是开拔得十分急促。
路上,那些准备迎接神仙降临的游人正纷纷挤在路旁,指着路上匆匆跑动的厢军将士窃窃私语着,有几个胆大的,更是上前准备拉住个厢军,问个明白,可刚走了几步,就被旁边逡巡的都头辟头一鞭子打开。
这时,县尉带着一帮衙役也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同样是衣冠不整的样子,一边急跑,一边惊骇地看着在路上疾步跑动着的厢军。
见到刘安,那县尉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他上前一步,更刘安见过礼,赶紧道:“大人,现在厢军这般往城门大举调动,不知可是受了大人之命?”
刘安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望着陈不器,欲言又止。
那县尉似有所察,他上前两步,隐约插在了陈不器和刘安之间,然后“锵”的一声拔刀在手,满脸敌意地看着陈不器。
刘安见那县尉显然是会错了意,不由满脸苦笑,上前一把将他的刀重又插回鞘中,道:“放肆,这是厢军指挥使陈不器陈大人,今受李大人之命接掌厢军,还不向陈大人配罪。”
方才,那县尉见刘安的神色不对,还以为是受到了陈不器的挟持,现在听刘安一说,不由满脸通红,赶紧施礼道:“卑职冒犯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陈不器见那县尉脑袋灵活,心中不由好感顿生,陈不器回礼道:“不敢,不器也是暂代李大人之职,未感请教大人尊姓大名。”
那县尉赶紧道:“卑职姓赵,单字一个轶,家中排行第三,大人尽管叫我赵三好了。”
陈不器看看路上厢军差不多已经走完,路马上就可以让出来了,当下也不多寒啴,一边坐上马匹一边道:“现今非常时期,厢军另有任务,你等今晚多多辛苦一下,将百姓全部劝回去,人手不够的话,可以找厢军的张顺张大人,就说是陈某吩咐的,借厢军一百,加强城内治安。”
赵轶微感诧异,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什么,他偷眼看了刘安一眼,见他正缓缓点头,当下对陈不器大声应道:“小人得令。”说罢,带着一班衙役分头行动去了。
陈不器深深地看了刘安一眼:“大人还真是驽下有术啊。”
刘安尴尬一笑,跟着陈不器跨上马,就待向着武当山下驰去。
这时,突然周围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众人纷纷望着南边的天空神情兴奋地指指点点。一下又把路面挤得个水泄不通,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神仙来了,是神仙来了。”不知是谁先喊了,唬得众人纷纷跪下,磕头不已,一边磕头一边还在小声询问着:“神仙?是什么神仙?”“神仙不是应该从西边过来的么?怎么现在改成南边了。”
乱了一阵,天边依旧是黑沉沉的,不见有什么异象,众人不由纷纷相询起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方才有人看到南边天空金光闪了几闪,虽是隐隐约约看不大清,但那光却是真真切切有过,大概是什么神仙快要降临的迹象吧。
就在这时,南边天空,又是几道光芒闪过,这下众人看得亲切,看那火光炸裂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大大的烟火罢了,当下跪着的众人不由讪讪地站起身子,嘴里轻骂着那个放没事乱放烟花的阔佬――又不是什么过年过节的,放什么烟花嘛。
陈不器见众人慢慢散去,便又驱动马匹,准备继续赶路。
这时,只听见身后传来刘安的声音:“陈……陈大人……等……等等。”那声音暗哑艰涩,简直就像是干了十来天的鸭子发出的声音。
陈不器转头看时,只见刘安已经是满头大汗,摇摇欲坠,他用力地咽下一口口水,手颤抖着指向南边,嘴里颤声道:“这,这是,这是探马遇敌的讯号。”
短短的半刻钟不到,整个武当山郡历经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外,张顺组织的两百余轻骑正手持火把,把离城十里方圆的一应树木、房屋全部烧毁,屋里的百姓在给他们带上值钱的细软以及不多的口粮之后就指给他们离此最近的城市的方向,任凭他们逃生去了――守城之时,过多的百姓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大大增加守城的难度。而在他们身后,世世代代居住了几十上百年的房子就给一把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地里,长势喜人的庄稼被烧光,村里,水井里或是给乱石填埋或是被投上了砒霜,鸡鸭猪羊等牲畜被主人一一斩杀,随手仍在了地上,铁质的工具被毫不吝惜地仍进了河里,那些带不走的粮食被淋上煤油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坚壁清野!坚壁清野!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中,城外的几个富饶秀美的村庄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瓦砾场。陈不器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燃起的冲天火光,隐约有些哭喊的声音传来,但很快就消失在了呼呼的风中。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陈不器感到胸臆之间一种巨大的力量压得他喘不过气,那些百姓花费了几代人的心血方才辛辛苦苦地建立起来的一番基业,就在自己的动念之间化为乌有,这个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难道战争的伤害一定要转嫁到百姓身上吗?
陈不器把目光望向临安的方向,此刻那些朝中的大佬们想必正在酒宴笙歌中忘乎所以吧。“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西子湖畔的轻柔暖风一吹,谁还记得在黄河的北边还有大宋的遗民呢。
陈不器正在出神间,旁边一个兵士走了过来,躬身报道:“李大人已到县衙,还请大人马上过去。”
在烟火炸开,得知元军已经星夜赶来之后,陈不器一边派遣心腹上山将众位大人接下,一边自己亲自带领厢军守城,武当城里的治安则交给了张轶,四门都已堵死,城外的物资、兵士通过吊绳吊进城里,凡有试图冲击城门着杀无赦,凭着这般铁血手段,这才把武当民众初步稳定下来。
刚一进衙门,就听见莫正天的大嗓门在叫着:“这就是怪事了,武当前面有涂州挡着,那伙元人是长了翅膀不成?你过来,告诉老夫,到底是哪个混蛋传来的消息,搅了真武大仙的祭祀,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吃了豹子胆了。”
陈不器一步踏上花厅,只看见莫正天正双目圆瞪,一手提着一个兵士的衣襟,脑袋向前伸着,鼻子都快要碰到他的额头上去了。
陈不器上前一步,施了一礼,道:“大人,小人已经打探清楚,的确是有元人正朝武当侵入过来,人数当在三万以上。”
那莫正天一呆:“真有元人?小子,你是不是搞错了,要攻武当,必取涂州,现在涂州还好好地在那里,元人是怎样跑过来的。”
旁边,李然之也凑了过来,沉声道:“先生真有把握是元军?”
陈不器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小人已经接到十余只旗花报信,小人估计,最多半个时辰,元人必到武当。”
厅中一时沉静了下来,只听见一阵“碰、碰、碰”的声音,众人看时,却是坐在太师椅上的天使身子正抖糠般颤个不停,端在手上的碗盖和碗沿碰撞着,发出一阵细密的声音。
李然之咳嗽两声,站了起来,他叫下人将天使半架半扶着送回内室,转身道:“元军既敢千里奔袭,其志不在小,与其弃城如丧家之犬,不如一搏,如今之计,我看还是守城待援的好。”
说着,李然之向着陈不器道:“先生临危不乱,诚有大将之才,老夫好生佩服,可惜马儿驹儿俱不在此,不然定叫两人早晚跟随,学得先生一二。”
陈不器脸色微微一动,刚准备告之李马李驹之事,却听得厅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看时,却是刘安。
只见刘安满脸汗水,脸上露出一种卑微的神情,他走到李然之面前回禀道:“大人,小人已经将城中大小事宜吩咐下去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李然之嘉许地哦了一声,叫人拿了椅子给刘安坐下,然后把手下军将集合起来,准备商讨守城事宜。
这时,一个传令兵急速进来禀报:“大人,探马回报,元人离城十里。”
“好,再报。”李然之淡淡道。他见众人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缓缓道:“老夫大小也曾经百余战,比之今日更难百倍的战阵都经历过,各位放心,元人长于野战,却是疏于攻城的,我武当城坚兵众,将精粮足,区区元人,又有何惧哉。”
见得主将这般轻松的模样,众人顿感心中宽慰了一些,只是那刘安却更是显得惶恐,脸上冷汗如雨。
李然之不由轻叹一声:“打底是没有见过大阵势的人,竟然畏敌至此。”
李然之咳嗽一声,正要开言,却只见方才派出去清点存粮的都头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带着哭声大叫:“祸事了,祸事了,大人,粮……粮仓中连一粒粮食都没有。”
“什么”李然之不由暴叫一声,额头青筋暴绽,他一拳擂了下去,只把椅子扶手都打折了一半。
旁边,刘安已经身子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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