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青穹,你怎么了?”
一股暖流从背心处缓缓流入,身上轻松了些。
“抱我回房。”我小声说道,胸腔处因为发声疼痛得厉害。片刻后,身体被打横抱起,手连抓住胸前的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石家小子,你怎么也在这儿?”司马智充满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夹在这声音里的还有家丁们的呻吟声。
“是我,石扶风。”石扶风对着我说道,也不再搭理司马智。在一片噪杂声中越发显得清晰起来。我虽想点点头,但是苦于身体,没等做任何表示,意识就再次模糊了。
睁开眼睛,雕花儿的黑硬木做的大床,四根支帐幔的床柱儿上有黑棕两色的花纹,帐子是淡绿的罗纱,镀金的帐钩儿样子很精巧。床顶由三部分构成,在丝绸上有三个颜色的画。中间是荷叶荷花鸳鸯戏水;右边是几只燕子在富丽娇艳的牡丹花上飞翔,左边是杜鹃鸣春。鼻尖有异香传来,从帐子里的前面两个床柱儿上挂着的香囊里发出来,是安神的香味。
偏过头,下午向晚,温柔的阳光由窗纸和密集的贝壳窗台上穿射进来,仿佛在异国他乡度过的一个漫长无几的黄昏。靠近窗子放着一个红木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多年的旧竹子笔筒,经过了漫长的岁月,都已变成了棕红色。南墙上有一个书架子,西墙上挂着草书对联。
西南角书架子的一旁,有一座细瓷的观音像,大概有两尺高,雪白的瓷,精致高雅的图形。脸上浮现出仁慈安详的微笑,从容镇定,宁静的心境,绝不为红尘的扰攘繁华所动。
床褥子下手被握住,扎着双髻的童花头,小巧的红色鬓花,南儿坐在床榻边,头趴伏在床沿上,稚气的脸上还有泪痕。我牵起嘴角笑了笑,小妮子的脸上都长了不少肉了,在这过得不错,上次来都没有时间来看她。
看着帐子的顶部,脑子里空荡荡得晃着,却是再也睡不着。
“小姐,你醒了!”手被猛然抓紧,南儿充满欣喜的声音响起来。
“嗯,醒了。”我淡淡笑道,也用力握握手中的并不细腻的小手。我这一握,南儿的泪水忽然就噼里啪啦得落下来,砸在床褥子上,点点泪迹湿了碎花。
“坏小姐,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南儿哑着声音骂道,见我好笑得看着她,脸一红,有些羞惭得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你现在怎么样啊?!吓了我那么久。”
“别哭,没事了,南儿要是给我一杯水就更好了。”南儿抽出手,自责得转过身跑到桌边,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雕花银碗,我撑起身子,南儿在后面扶着我,靠着两个枕头,这才坐了起来。
“小姐,南儿以后都跟你在一起,好不好?”我就着南儿手中的汤匙喝了两口药,边喝边点头。
“嗯,在南儿嫁出去之前,哪都不用去。”
眼见南儿脸蛋上升起两朵红云,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忙做出正色道,“南儿,这药谁配得?”
“这药,是风少爷配得。”南儿愣愣得回道,神色又难过起来,“门里都在传风少爷抱着个女子进院,进去后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出来,也不知往里送了多少珍贵的汤药,红丹小姐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我原本还道是风少爷又不知从哪里又弄回来的位绝色女子呢,中午就被叫来说是来照顾人,我还当是院子里人欺负我是新来的,把我派到这儿了。”
我呵呵得笑起来,“结果,进来一看竟然是我,吓了一跳。”
南儿没好气得翻了个白眼,捧了银碗送回去,又走回床边,坐好。“是啊,脸比白纸还白上三分,睡在床上,管家又不准我喊您,只告诉我好好照看,说是没事,我在床边呆了两天,可是,您两天都没醒……”南儿说着,眼睛闪着光,泪珠又要掉落下来。
“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南儿也别哭了,是小姐的不是,不该让南儿担心。”
南儿撅着嘴点点头,“小姐,你休息吧。我得出去告诉风少爷和司马大叔。”说完,准备扶着我躺下来。
“不用了,等会儿他们恐怕会过来,你拿件衣服给我披上。”
南儿拿了屏风旁的旁新的毛褂子小心得给我披上,然后就出了门。
黄昏的阳光落在房间的地上,光柱中有不断飞舞的灰尘,书架的一角摆放着一架古琴,腰形狭窄,桐面梓底,梅花的断纹。大抵是经常用的缘故,琴身光滑,微微闪光。
从琴上移开视线,石扶风正停在门外,冷峻清瘦,那眼神,风神凛凛,只一眼,便难以逃脱。
“这古琴好瘦。”我淡淡说道,合上双眼。
“这琴叫相思薄。”
相思,薄薄的,不厚。相思相见知何日,相思恨难,相见恨渺渺。此时此刻难为情,相逢恨晚,相守恨迢迢。
相思瘦,瘦到没有时间,没有概念,没有了现在,也没有了永远,连时间都被削得很薄,瘦瘦的一片,到最后两人牵了手只得轻轻说,来世再相见。
“众器之中,琴德最优。世人也说,哀不致伤,乐不致淫。本是清心闲乐之物,起了这名却是糟蹋了这把好琴了。我看这梅花断纹,梅花也是几枝,瘦得显出来了风骨,“相思薄”恐怕也是另取的名吧。”
“这琴最初确实不叫这名,不过原本的名已经弃了就没有再拾回的必要了。”
我点点头,“多谢救命之恩了。”
“既是同盟救你本就是该做的。白兰让我转告你,繁京有事,他回京处理。”
“我猜到了,岳思齐也已经答应回朝了,狼山一战,金兵惨败,想必不会就此罢休的。”
“完颜禄亲自率领金国十万士兵朝这边赶过来,行程大概约为十日,司马智先行回了保洲城。”
睁开眼睛,疲惫得看向坐在桌边的石扶风,“你准备怎么办?”
“顺其自然,岳思齐要想回朝,完颜禄也不会傻到放虎归山,红镇尚算安宁又接近金兵营,去保洲城倒不如呆在这儿。”
“是啊,红镇大半的天空是你石扶风的,天一阁的阁主在这儿,红镇也是安全的很。”我没好气得回道。
“红镇常年兵患,但镇中虽然有些萧条但并未败落,红镇地属西北,江湖上盘踞在这片地的可不是天一阁。”
“红帮?!红镇上面是红帮,这地方朝廷根本管不到,红镇恐怕整个都落入了红帮的手里。”这场战打起来,红镇地处中央,是军需补给的重要的地方,红镇看似被金兵控制,红帮是拿到红镇的关键。
“红帮就算再猖狂,流惑教加上天一阁也不是轻易能得罪的。”石扶风笑道。
“小姐,该喝药了。”南儿人还未到,声音已在院中响起。
“你身上的物件我命人收了起来,改日再还给你。”
“嗯”
“风少爷,我……给小姐送药,您在多呆一会儿?”南儿端着托盘,弯着腰小心翼翼,试探性得问道。
“呃,不用了,照顾好小姐。”说完,便走出了门。
南儿苦着脸走到桌边,“小姐,风少爷会不会不高兴啊?”
“怎么这么问?”我疑惑得问道。
“风少爷家世好,人也长得好,红韵楼的姑娘都想跟了风少爷。”南儿自顾自得说着。
我不由得好笑,多情之人最是无情,更何况是石扶风那样本就无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