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受到过度惊吓的之后,不论人还是神仙都会有一种反应那就是不知所措,但他们当中较为坚强的那部分通常会在下一刻恢复冷静分析的能力。不过这时候他们也会太过冷静,以至于陷入一种万劫不复的悲凉境地。
不巧此刻蓉蓉正处于这种境地之中,她虽然还在为卫盈成了卫子夫而惊讶,但更另她担心的是那个还没看清楚脸的汉武帝刘彻,他会不会是前世白菊仙子的心上人?如果是,她势必要打破这种宿命的轮回。可是卫盈马上就要去汉宫了,那不是她能把握的地界,不能来硬的,只能来软的。
“皇上要带盈儿进宫了,孤做主为她改了名字。”平阳平静地开口,单刀直入地陈述着事实,“你把她教得很好,孤要谢谢你。”
“奴婢不敢。”蓉蓉抬起头,努力摆出完全以平阳为先的样子做最后的努力,“只是奴婢以为盈儿太过愚钝,并不适合进宫。”这事儿也怪她只顾盯着卫子夫,却忘了卫子夫还有个弟弟叫卫青。
平阳坐下来瞥了她一眼,“这世上哪儿有人一生下来就能运筹帷幄,要让小鹰学会飞翔,就要把他们赶下山崖。何况孤并不觉得她愚钝,你才教了她几个月便有如此成效,孤相信她日后的进益绝不会止于此。”
“可是奴婢觉得,这事如果让太皇太后和皇后知道了,恐怕不太好。”蓉蓉用力挤挤眼睛,可惜一滴眼泪也没挤出来。
平阳示意她靠近一些,胸有成竹地道,“所以孤才为她改了名字,这样她们就暂时不会怀疑盈儿是孤自幼养在别院里的了。孤为汉宫挑选了一位家人子而已,何罪之有。”
看来平阳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混在新进宫的家人子里,等到窦太主和陈阿娇查出来恐怕也生米煮成熟饭了。蓉蓉心里原本的那一点点欣喜彻底丧失了,银柳和白菊的三世情劫一次比一次厉害,这次她也注定要抗战到底了。不管用偷的还是抢的,她一定要打破命运的劫数。
“不过你方才说的也有些道理。”平阳话锋一转,看向蓉蓉的眼,“孤决定让你和卫盈一同入宫,待她适应了之后,孤一定设法让你出宫。蓉蓉,孤可以相信你么?”
蓉蓉心里顿时千回百转,也许她可以利用陈大醋桶来实现她的目标,“全凭殿下做主。”
“事成之后孤自会重重赏你。”平阳满意地道,蓉蓉躬身告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其实孤很喜欢你,事成之后,你与孤就不再是主仆,到时咱们不妨做个朋友。”
“谢殿下抬爱,奴婢告退。”蓉蓉忍不住颤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平阳的话竟有些蛊惑了她,难道她的心也开始被世俗侵占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默念那些教育他们远离世俗的经文。
蓉蓉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去找卫盈,如果卫盈不愿意,她也许还可以在进宫前耍些手段。可是当她踏上房前的台阶时又陷入了矛盾,如果她这么做了,将势必影响整个平阳府,而她“准仙在人间手则”的第一条就是不能连累无辜的凡人。
究竟如何改变历史?蓉蓉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容不下她们,把她们赶出来,然后她再给皇帝找一个“卫子夫”。她重重地叹了一声,用力之大令她胸口一阵憋闷,这条路说起来短,做起来太漫长了。
她走到窗边,正好听见卫青低声说话,“只要姐姐决定了,青儿也不后悔。”
“青儿,不要为了我,要为了你自己。虽然殿下一直都待咱们姐弟很好,可你进宫做个侍卫,总比在这儿当个马夫强。人生在世,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一番作为。”卫盈淡然地道。
卫青轻叹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姐姐喜欢陛下么?”
此刻屋内屋外两个人都在等着她的答案,可卫盈却没有回答,不知过了多久,卫青轻拍了桌子一下,起身而出,“我会一直跟着姐姐。”
蓉蓉站在门后,大开的门板正好把她挡住了,等卫青出了院子她才进屋。见卫盈正把玩着两个松果出神,她蹲下身去,轻声问道,“盈儿,你真的喜欢陛下么?”
卫盈想了想,把松果塞在垫子下面,羞赧地点点头,“还记得上次我说喜欢顶天立地的男子么?我觉得陛下就是。”
“可是你才跟他见了一次面,你不觉得太快了么?”蓉蓉皱眉,人类的感情怎么来得比狐狸还快,“何况生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就算陛下也喜欢你,你就真能不去计较其他人么?相信你也听说过宫中的凶险,他们怎么会轻易容下你这样一个出身寒微的讴者呢?”
又过了好一会儿,卫盈拉住她的手,声音带着颤微却也透着坚忍,“我娘说过,这世上杂役有杂役的不易,皇帝有皇帝的难处。既然谁都活得不容易,那就让这不容易有所偿。虽然只见过陛下一次,可就是认定了他。你要是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知道这么做了,以后不会后悔,过得再苦也不后悔。”
卫盈很少主动说话,这会儿却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想必确实动了心思。蓉蓉被她的话震住了,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从卫盈嘴里说出来很是奇怪。一个那么单纯的女孩儿怎么可以成长的这么快?也许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眼前。
卫盈的封印是由她和郑文扬慢慢开启的,如今刘彻也出现了,卫盈以后的变化会更大吧?蓉蓉不敢再往下想,她一定要做些什么,保住卫盈尚有的纯真,“我回去安排一下,明天随你进宫。”
蓉蓉转身离去,眼泪不经意地流了满脸,可怕的是她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想起郑文扬,她更加忍不住了,可怜的银柳仙人,他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呢?她想瞒着他,可又觉得不该瞒着。她摇摇头,还是得先给他打好预防针。这样以来如果她失败了,他也不会觉得太突然。
唉,她在想什么呢,她可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胡蓉蓉。仗还没打,她怎么就咒自己输呢?她自嘲地笑笑,在路边的小摊连吃了三碗面,努力让自己恢复信心,又一次实践了她以食补心的信条。她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这些食物好像真把她心里的洞堵上了。她满意地笑笑,跨着大步回柳凭栏去了。
这时候幸福居刚刚打烊,而柳凭栏正热闹着。青青在幸福居门口挂上停业休息的牌子,下楼帮阮四招呼客人,她对谁都笑呵呵的,看起来心情很好。见蓉蓉回来了,她叫来小二招呼身边的客人,自己一把拉起蓉蓉就往楼上走,“这些天可累死我了,除了大公子那单,我又接了薄心巧的生意。今天可算把她女儿嫁出去了,对方是个书生,虽然穷了点,但绝对是新好男人。蓉蓉姐,我做得不错吧,是不是要表扬一下?”
“嗯,你做得很好。”蓉蓉有些心不在焉,青青也察觉到了,停下来等着她先开口。蓉蓉想了想,决定长话短说,“平阳公主给卫盈改名字了,叫卫子夫,明天就要送进宫去了。”
青青大张着嘴好一会儿,半晌才合拢起来,只一瞬间从惊讶到惊喜,“那丫头也一定很喜欢皇帝吧?这就对了,我早就说过,银柳跟她不相配。蓉蓉姐,不如你趁虚而入吧。反正姻缘册上只提到银柳,又没提到他一定得跟谁。”
她又来了,蓉蓉别过头去,“不行,爱情就是要两情相悦,银柳一直都喜欢她,这是事实。”
“可是盈儿不喜欢她,当年他们被逐下天界本来就是个误会,后来到了人间他们也没一世两情相悦的。”青青嘟囔着推开小客厅的门,又加了一句,“既然要两情相悦,那就也要考虑盈儿的感受。”
蓉蓉往榻上一坐,喝了一大口茶,“所以我才决定在大局已定前再做些什么,说不定到时候他们就两情相悦了呢?说不定能改变历史呢?”
摇摇头,青青很无奈地看着她,不忍心打击她。阮四推门而入,显然刚才把她们的话都听进去了,“改变历史?算了吧,为郑文扬这样的人值得么?随便给他找一个就得了,一个被天庭赶下来的罪人,给他找谁也没人怪你。”
“坏小阮又偷听。”蓉蓉嘟囔了着,白了他一眼,“他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都坚持这么久了,说什么也要实现。”
知道说不动她,阮四也不跟她争辩,“我来是告诉你们,赵如芸正在云字间灌酒呢。”
蓉蓉看了青青一眼,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还是我去吧,你们慢慢聊。我进宫期间你们要好好相处,多攒银子少吵架,有事就用玲珑珏找我。对了,别偷懒,你们哪个去把郑文扬给我叫来。”
“蓉蓉姐……”青青心里忽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以前她总是巴不得能喝阮四单独相处,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了,她竟又不想让蓉蓉走了,“小阮,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会的。”阮四断然答道,脸上闪过一抹不安,随便找了借口下楼去了。
回头看了看,见他们听话地没有跟来,蓉蓉轻推开云子间的门,探进头去,“如芸妹子好兴致,上次没喝痛快,这回补上可好?”
赵如芸抬起头,指了指身旁的凳子,“阮四的酒比以前有味儿了,你好久没回来了,是得尝尝。”
这话说得倒好像她是这儿的主人一样,蓉蓉微微一笑,只想着这位大小姐的性子变了很多,“心情好了,喝什么都好,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赵如芸摇摇头,闻了闻酒香,“只是能说上几句话了。”
从避犹不及到能说上话再相处一段儿了,蓉蓉笑了笑,这已经不错了,起码事情仍然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已经很好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再跟青青说说,一定会更好的。”
“青青姑娘帮了我很多。”赵如芸摇摇头,长叹一声,“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忽然觉得,好像不那么喜欢他了。”
“真的?想好了?”蓉蓉不以为意地笑出声来,之前明明喜欢得要死要活,怎么能说不喜欢就喜欢了,“闹别扭了吧?”
赵如芸看着她,很郑重地摇头,“没有,就是不知怎么了。”
蓉蓉皱眉研究着她,想从她的眼角眉梢上看出些端倪,半晌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人生总是充满惊喜与惊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果然不错。说不定她又快失去一单生意了,她不由得咬牙,等她将来成仙了,一定把他们好好修理一顿。
正说着话,阮四过来敲门,附在门边叫道,“蓉蓉姐,你的客人来了,在玉字间。”
蓉蓉起身开门,忍不住想拿他出气,“让你办一点点小事而已,那么不情愿干吗?你在这儿陪赵姑娘说说话,我去看看。”她转身对正自斟自饮的赵如芸笑了笑,“妹子先跟小阮喝会儿,晚一点儿我再过来。”
趁她回头没注意,阮四在她身后做了个鬼脸,总是让他“陪酒”,都把他当什么了。但一想今日蓉蓉心情实在不好,嘴上虽然不服输,心里也就作罢了,“要去就去,赶紧换青青下去招呼客人,今天的客人可不是一般的多。”
是想说今天她胡蓉蓉的客人特别多吧,蓉蓉一心想着如何同郑文扬交代,也就没和他计较,只打算着扣他半个月的工资全当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