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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嫣青·厄夜荒踪

江湖档案

作者笔名 嫣青

何方人氏 楚国南隅

代表作品 《午夜,别在镜子前》、《黑梦》。

作者自述 生性阴晴不定,喜昼伏夜出,时游荡在城市的空隙中,常穿梭于阴阳两界。

读者评论 独特的氛围营造和细致的心理描写,让你始终沦陷在灵魂的战栗之中,闻风而动,飘忽随性。

主编点评 马路和艳遇总给人浪漫的遐想,可是艳遇是否就会变成一种厄运呢?世事总难料。美貌的少女总使人赏心悦目,可是你见过美貌的少女搂着干尸、举着钢叉凶神恶煞的模样吗?艳遇和厄运在黑夜中联袂而来,美貌和恐怖在荒野中翩然而至,嫣青讲述了一个令人惊悚的故事。

“……这是本市连续两年来第26起神秘失踪案。失踪者的帕萨特轿车已于昨日被发现,据警方称,车子被弃置在2号省级公路由南向北15公里路段右边的小树林里……”童辉嘴角漾起一丝冷笑,关上了收音机。

车外早已是漆黑一片,颤巍巍的车前灯推搡着黑暗,执著飘洒的雨丝为这深秋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彻骨的寒意。雨刷单调地刮擦着挡风玻璃,即使是这样,视线也好不到哪儿去。

童辉小心翼翼地掌握着方向盘,腾出右手摸到一块抹布,胡乱地擦去玻璃上凝结的雾气。这辆老爷车已经破到无法带动空调了,他将抹布随手往旁边一扔,缩了缩脖子,感到两只脚仿佛踩在冰水里一般。

“妈的。”他狠狠地骂了一句,掏出一支香烟点上,佝偻着身子喷出一股淡蓝色的烟雾。2号省级公路在车轮前笔直地延伸,前方的路边隐约矗立着一块路标,他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定是15公里路段指示牌。近几年这2号省级公路他来来回回也不知跑了多少趟,他对它的熟悉程度仅次于对自己的身体。

15公里?他下意识地朝右边的黑暗中望了一眼,在脑海中描绘着那片小杂木林的形状,惯有的冷笑又在牵动着他的嘴角。自从车子上到这条路上,就没有碰到一辆来往的车辆,四周的一切都仿佛被寒冷凝固了似的,寂静无声。

又是一口烟雾喷出,狭窄的车厢里已经充斥着烟草的味道。车身有些轻微地颠簸,他再次打开收音机,身体随着音箱里强劲的乐声有节奏地来回摆动。

突然,车前灯猛地照到一条横穿马路的黑影。他身体一紧,用力踩下刹车,“怦”的一声巨响,车子在尖利的摩擦声中缓缓停稳。惊魂甫定,耳畔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可鼻子里隐隐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什么东西烧着了?他呆呆地思考,骤然间惊跳起来,头重重地撞在车顶上,手忙脚乱地摸索到了依旧燃着的烟头。掐灭烟头,他看了一眼裤腿上烧出来的小洞,啐了一口,摸着疼痛不已的头顶打开了车门。

照多年来开车的经验,他知道,车子一定是撞到了刚才那个黑影,但根据声音判断,那黑影不像是人。他在寒风中竖起衣领,绕到车前,在抖动的车灯下,一只浑身乌黑的野猫横躺在一摊血泊中,胸膛剧烈地起伏,半睁半闭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似乎闪烁着幽幽的怨恨。

“倒霉。”他厌恶地瞪了那只猫一眼,转身回到车上,骂骂咧咧地发动了车子。车子撞到黑猫不吉利,他不知道别人信不信,但他一直坚信着这一点。当车子缓慢地绕过那只半死不活的黑猫时,他又拿眼角瞟了一眼,黑猫连同那摊鲜血在黑暗中成了模糊的一团。

今天真他妈倒霉。一路上他心里惴惴不安,不时看一眼后窥镜上挂着的那只护身符。刚才开了一下车门,车厢里似乎更冷了,他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车速也减慢了很多。

凭着记忆,童辉想起不远的前方就是一个大拐弯。这个弯道很急,而且是个下坡,也是历来2号省级公路的事故频发路段。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那只黑猫幽怨的眼神,右脚不由自主地慢慢松开了油门,让车子靠着惯性向转弯处滑近。

弯顺利地拐过来了,他松了口气,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吹起了口哨。弯道这边的路段仍然沉浸在浓厚的黑暗中,好像永远到不了尽头。雨越下越大了,可以清晰地听到雨滴淅淅沥沥的声音。

挡风玻璃上又聚集了不少水雾,车前灯也逐渐变得朦朦胧胧的。童辉叹了口气,又侧过身子去摸抹布,一下子摸了个空,他才想起刚才抹布不知被他随手扔到哪个角落里了。看看前方没有什么障碍,他左手抓着方向盘,把身子又伏低了一些,眼睛迅速地扫一眼昏暗的副驾驶座。白色的抹布在座位下露出一个角,他在心里咒骂一声,弯腰捡起了抹布。

再抬起头来,童辉还没来得及擦玻璃,一条雪白的人影忽地出现在车灯照耀下。他惊呼出声,猛踩刹车,本能地将方向盘向左一打,车子尖叫着歪歪扭扭冲向左边的车道,撞在路边一堆柔软的泥土上。猛烈的惯性使得他整个人向前急冲,要不是他死死抓着方向盘,额头早就与挡风玻璃来了个亲密接触,即使不撞破玻璃飞出去,也会撞个头破血流。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擂鼓,两条胳膊从肩膀开始起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呻吟着转动酸涩的眼球,直到看到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发白的指节,这才意识到可以松手了。喘息良久,他转头朝车后看去,红彤彤的车尾灯中,一团浅色的影子慢慢蠕动,从动作上判断,那人似乎在努力从地上爬起来。

童辉怒火中烧,也顾不上疼痛的牵扯,推开车门,跳出车子,大声责骂着走向车后。地上的影子十分模糊,待到走近了,他才看清楚,那人穿着一套白色的衣裤,身旁那团小些的灰色影子好像是个大包:“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过马路的?想死你也别来害我呀……”

人影轻哼了一声,缓缓抬起了头。童辉将后半截更恶毒的咒骂“咕咚”一下吞了回去,手足无措地瞪着红光中那张仰起的脸。

那是一张女人好看的瓜子脸,惊恐的大眼睛里泪光盈盈,笔直的鼻子下,小而不失性感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几绺凌乱的长发搭在白皙的脸颊上。童辉干咽了一口,近前一步:“你、你没事吧?”

女孩半坐在地上,向后缩了一下身子,慌乱地摇摇头。童辉这才注意到,女孩穿着一身白色套装,非常单薄,显得与这个季节有些不相称。雨已经将女孩的衣服都淋透了,湿湿地裹在身上,突显出她玲珑剔透、凹凸有致的身段。

在童辉发呆的时候,女孩已经站了起来,低头抱着那只看不清颜色的大包,转身欲走。童辉深吸了口气,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冰冷的嘴唇,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小姐,你去哪儿?”

女孩缩紧了身子,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淹没:“回家。”

“你……”童辉上前一步,挡住了女孩的去路,脸上爬上一堆看似真诚的笑,瞥了一眼女孩略有点瘸的右脚,“你的脚好像受伤了?浑身也都被雨淋湿了。”他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后,“我也正好要去那边,顺路送你一程吧。”

女孩警惕地打量着童辉,将胸前的包抱得更紧了,却没有吭声,那神情如同一只受惊的幼兽,楚楚可怜。

童辉笑得愈加灿烂,伸手去接女孩的包:“快上车吧,你会冻坏的。”

女孩退了一步,来来回回地看着一边的车子和童辉的脸,似乎还心存疑惑。正在这时,一阵强劲的冷风夹杂着雨丝刮了过来,女孩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上下牙都不由自主地磕碰起来。

童辉不再说什么,脱下外衣,不由分说披在女孩肩头,轻轻拥着女孩向车子走去。也许是确实冷得受不了了,女孩不再坚持,顺从地上了童辉的车。

上车之后,女孩仍是一言不发,却依旧抱着那只大包不肯放手,双眼也不看童辉,将肩上的衣服拿下来放在童辉身边。

看着女孩冻得发紫的嘴唇,童辉扬起了眉毛:“你披着吧。你家在哪儿?”

女孩坐着没动,直视前方的双眼中透出浓重的忧郁:“下了2号公路的那个村子。”

“嗯,我知道那个地方。”童辉发动车子,倒车,打正车头,缓缓向目的地开去。

女孩继续沉默,身子坐得笔直,双臂却一刻也不松懈地抱着那只包。童辉不时拿眼角的余光瞟着女孩,隐隐感到有丝丝幽香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嗅觉细胞。他立刻就断定,香味来自身旁的女孩,这是女人特有的体香。自从两年前他的同居女友——他倾心深爱的阿芳——绝情地抛弃他远走他乡之后,他再也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女孩。他不动声色地猛吸着鼻子,阵阵幽香持续撩拨着他深藏的欲望,他感觉到一股股热浪自上而下,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小腹,他瞟向女孩的目光逐渐变得大胆、热辣。

女孩依旧像雕像般一动不动,不过发紫的嘴唇已渐渐恢复了红润。童辉轻轻咳嗽一声,想着该找点什么话题接近女孩,右手却下意识地摸出了一支香烟:“呃——我抽烟你不介意吧?”女孩摇摇头,很轻。

烟雾慢慢在车厢里弥漫,淡蓝色的烟幕为身旁的女孩更增添了一种神秘的美感,尼古丁也令童辉紧张的神经逐步放松下来。他潇洒地喷出一口烟,目光在女孩脸上、胸前扫射了一圈:“呵呵……咱们也算是认识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见女孩没有反应,他又干笑两声,“还是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童辉,童辉的童,童辉的辉。”

本想幽默一下的童辉见女孩一脸的冷漠,深感失望。然而,这次女孩却没有继续保持沉默,柔柔地回了一句:“潘小玉。”

“潘小玉,小玉?!名字很美啊,跟你人一样。”这次童辉并不期待这个叫潘小玉的女孩作出什么回答,他接着问她,“天这么晚了,又这么冷,这条路也挺偏僻的,你一个人走夜路不怕吗?”

潘小玉摇头作答,依然很轻,脸上的肌肉凝固了一般,就连又长又翘的眼睫毛也颤都不颤一下。童辉自觉无趣,掐灭烟头,打开了刚刚因撞车熄火而关闭的收音机。音响里发出“吱吱啦啦”的电流声,中间还似乎夹杂着有人憋着嗓子的哈气声。他尴尬地笑出了声,转动旋钮换了个台。轻柔的音乐声中,他也仿佛受到潘小玉的感染,跟着沉默了起来,可目光仍不老实地徘徊在潘小玉高耸的胸前。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一路上还是看不到任何车辆和行人。童辉不动声色地扭动着身体,右腿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潘小玉的左膝盖。潘小玉敏感地并起了双腿,整个身体紧贴在右边的车门上,斜看着童辉的双眼冰冷得不透出一丝情感。

她是明白我的意图的。童辉从后窥镜里看着潘小玉的脸,这个女孩对他的试探反映出的是内心的懦弱,他颇有几分得意地笑了,这次的冷笑中还带着几分残酷:“你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说着,他更加大胆地腾出右手,拍拍潘小玉的肩膀,那样子就好像他们早已是老熟人了似的。

潘小玉明显地颤抖着,摇摇头,又点点头。童辉松开油门,让车子缓慢地滑行,搭在潘小玉肩头的手一路游走到她腰际,停留了一小会儿,犹豫着捏起了自己的外套:“披上吧,会暖和一些。”

收音机里响起了令人厌烦的广告。童辉见潘小玉并没接那件外套,他又放下了,关上了收音机:“你听说过近两年发生的那些失踪事件吗?”潘小玉没作出任何反应,他接着说,“前几天失踪的那个是个女孩,已经是第26起了,车子在这条路旁被发现了……”

“知道。”潘小玉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些颤抖。

“呵呵。”童辉观察着潘小玉的脸色,“你怕不怕?”

潘小玉垂下头,从她没有变化的呼吸节奏中,童辉看不出她的心情。他骤然间从这个女孩身上感到了一股子奇怪的气息,那是一种巫气。

下着雨的荒郊野外,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难道我是撞上了……童辉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往下想,只感到脖子后冷嗖嗖的,被欲火烧昏的头脑也立刻冷静了下来:“你……你这么晚回家,你家人不会担心吗?”潘小玉摇摇低垂的头,“你那包里装着什么宝贝呀?老是抱着不放。”

潘小玉怯怯地抬起头,出人意料地拉开了包上的拉链,将里头的东西展示给童辉看。童辉愣了,还没等他完全看清楚包里的东西,潘小玉又迅速将拉链拉了起来,这次双手把包按在了大腿上,恢复了刚上车时的状态。

或许是我多心了,世界上哪有真正撞邪的事啊。童辉自嘲地裂开了嘴角,接着又想,一夜情的艳遇倒是不少呢。

“小玉,你多大了?”

“20.”

“不是蒙我吧?”童辉故意反问了一句,“你看上去最多才十五六岁。”

潘小玉也不争辩,脸上更是没有表情,直视前方的目光有些涣散。

“交男朋友了吗?”童辉并不期待刚才的问题得到潘小玉的回答,却突然俯下身子,伸手打开潘小玉那侧的纳物箱,手臂仿佛无意般碰了一下潘小玉的胸部,“抹布呢?”

潘小玉没动。童辉在纳物箱里胡乱摸了一气,抽出手,顺便搭在了潘小玉按着包的手背上。她仍没动弹,似乎感觉不到他的无理。柔软冰凉的皮肤和更加浓郁的体香令他心旌摇荡,他做了个深呼吸,手掌肆无忌惮地在她小巧的手背上摩挲起来。欲望之火再次被点燃,他舔着嘴唇,双眼开始迷离。

猛地,车身一阵剧烈地颠簸,车里的两个人同时跳了起来。童辉惊呼,车子尖厉地嘶吼着冲向旁边的车道,好不容易刹稳,却突地熄了火。

“怎么这么倒霉啊?”童辉沉重地呼吸着,转脸看着旁边的潘小玉,“你有没有事呀?”

歪倒在一边的潘小玉慢慢坐直身子,平静地看了童辉一眼,抬手将弄乱的头发捋顺,目光重又直视前方。

“没事就好。”童辉平定心神,转动车钥匙,发动机发出“嘶嘶”的声响,怎么也打不着火。他愤怒地猛捶了一下方向盘,回过头,透过脏兮兮的后车窗玻璃,看到路中间隐隐有个突起的石头,“谁这么缺德呀?在马路中间摆块石头。小玉,你坐在车上别动,我下去看看车子。”

童辉披上外衣,揣着电筒下车,阴寒的风雨几乎将他一下子吹透,他紧了紧衣襟,感到让自己更懊恼的并不是车子坏了,而是那块该死的石头在关键时刻坏了他的好事。

今天可真是邪门了,三番五次地撞车。童辉心虚得很,惴惴不安地环视了一眼四周的黑暗,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由于害怕,握着电筒的右手微微有些发抖。他绕到车前,在低头掀开引擎盖之前,他的目光与副驾驶座上潘小玉的目光相遇,他勉强牵动被冷风吹得麻木的嘴角,给了对方一个微笑,用力打开了引擎盖。

摸摸弄弄了老半天,向来不懂机械的童辉始终都没能找出车子的毛病,心境却越来越烦躁,他想着是不是刚才的几次冲击把某一个螺丝给震松了,也许拿扳手紧紧就好了。想到这儿,他放下引擎盖,抬起头来。

当他的目光刚接触到挡风玻璃时,他立刻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浑身僵硬,脖根处的毛发根根竖立,一股发自体内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将他周身的血液凝结,“咚咚”乱跳的心脏仿佛随时会蹦出胸腔。

见鬼!潘小玉呢?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电筒的光束因手的抖动四处乱射。车门关得好好的,她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难道真被我猜中了?她是、她是……

“小……小玉?潘小……玉?”他颤抖着声音喊了两声,然后静立在凄风冷雨中,屏住呼吸,期待能及时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声响。然而,除了风雨声,他再听不到其他动静。

怎么办?跑吗?这黑灯瞎火,又刮风下雨的,能跑到哪儿去呢?等等,也许……也许是她在跟我开玩笑呢。脑海中各种声音杂乱地回旋,震得他脑袋昏昏沉沉的,耳中发出尖锐的耳鸣声。

“潘小玉?你在哪儿?”他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左手握住脖子上佩戴的那只玉观音,右手高举电筒,一步一步接近副驾驶座那边的车门。越是接近车门,他越是小心,背上的肌肉都由于长久的紧缩而微微发疼。

车门已近在咫尺,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吸了几口冷气,一步跨过去,敏捷地打开了车门。昏暗的电筒光束中,正副驾驶座上都是空的,别说人了,就连一只蚊子都看不见。

这一惊非同小可,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排山倒海般的恐惧仍使得他猛然倒退一步,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顺着额角飞快地流淌下来,电筒光束胡乱地划向漆黑的夜空。

有那么一瞬间,电筒光似乎照到了什么东西,在他潮湿的眼中留下一小片白色的反光。他心中一动,被惊恐搅得混沌的思维一时之间难以作出应有的反应。思考良久,他才将这片反光与车后座联系起来。他舌尖用力地抵着干涸的上腭,尽力遏止住手臂的抖动,将跳动的电筒光投向车后座。

呼——我的天!吓死我了!她什么时候爬到车后座睡下了?他呼出一大口浊气,这才感到双手黏糊糊的,攥满了冷汗:“喂?小玉?睡着了?”他拉开后车门,轻轻摇晃着潘小玉的肩膀,感到咽喉干得马上要裂开一般。

蜷缩成一团躺在车后座上的潘小玉没有睁开眼睛,一张俏脸在电筒光下皱缩起来,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发出梦呓的哼哼声。

童辉无奈地撅起嘴,充满邪念的目光在熟睡的潘小玉身上来回巡视着,刚平静下来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他干咽了两口,摸摸下巴,轻手轻脚关上了车门,边从前座摸出扳手边想:好好地睡吧,待会我把车修好了,找个僻静地方好好享受享受。

他一手掂着扳手,一手拿着电筒,心猿意马地回到车头那儿,重新掀开引擎盖,胡乱地拧起了那些布满油灰的螺帽。一阵寒风呼啸驰过,全神贯注的他并没有注意到,一条黑影正蹑手蹑脚地向他靠近,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高高地举起了右臂……

童辉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感到脑袋特别沉重,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昏迷那一刹那传来的那种轻微的刺痛。他甩了甩脑袋,费力地掀开粘在一起的眼皮,只觉得眼前有一片模糊的光晕在闪烁,一股股刺鼻的气味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孔,周遭寂静得可怕。

这是哪儿?我还活着吗?他在心里自问,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但可喜的是,各种感觉器官正在慢慢地恢复它们的功能。

跳动的光愈来愈清晰,橘黄色的,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渐渐的,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两只燃烧的蜡烛,白色的那种,很粗。他的脸离蜡烛非常近,近到皮肤可以明显感觉到火焰的灼热。

脖子十分地僵硬,他试图抬起手臂揉一揉,却发现双手背在身后,根本无法动弹。他又试着移动双腿,试着张开嘴,也全都办不到。等到意识完全回到体内,他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牢牢地绑在了一把沉重的椅子上,嘴上也被贴上了胶带一类的东西。

出什么事了?思想很混乱,但他还能回忆起来,在昏倒之前,自己正在寒风冷雨中修理着那辆老爷车。对了,小玉呢?

他环顾四周,酸痛的脖子最多只能左右转动不超过九十度。烛光不甚明亮,他依稀能辨别出来,他所处的地方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墙壁似乎是木头的,很脏、很旧,到处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刚醒来时那股难闻的味道愈加浓烈,呛得他有点窒息,这气味好像十分熟悉,可一时之间却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迟钝的感官让他判断出,屋子里可能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脖子左边那根筋扯得头一跳一跳地疼,他缓缓将头转回来,蓦然看见,两支蜡烛的中间有一个画框,以他目前的视角,只能看到画框最下边的部分。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小心地抬起头。画框里是一张照片,黑白的,照片上的女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大大的眼睛却冷冷的,看不到一丝笑意。他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女孩是潘小玉。但接下来映入眼帘的东西令他大吃一惊,那是一幅黑纱,悬挂在相框上方,他明白,那种黑纱一般是不会随便用在活人相框上的。

死人?难道潘小玉真的是只女鬼?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血流加速,鼻孔贲张,布满血丝的双眼越睁越大。

不会!不会的!小玉明明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怎么会是鬼呢?一定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可是,相框和黑纱上经年累积的灰尘,还有那些高悬的蜘蛛网都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极度的惊恐使他再也顾不上脖颈的疼痛,飞快地左右转动着脑袋,被恐惧膨胀的内心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寻什么。

忽然,相框左面墙上的一些东西吸引了他惶恐的目光,脖子的转动戛然而止。那是一些剪报,毫无规则地粘贴在墙上,就算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也能看得出来,报纸很陈旧,已经发黄了。他来回地做着深呼吸,努力将臀部抬起来,尽量保持着平衡,艰难地带着那把椅子向前蹦,一下下接近了那些剪报,直到完全能看清楚报纸上的文字了,他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那些文章一看就知道都是各种报纸的头版头条,他拣了最底下一篇凑近了看。

“花季少女惨死荒野”,粗大的黑色标题下,登着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的照片,照片上正是美丽的潘小玉。只看了一眼这个标题,童辉突然想起来,这篇报道他似乎看过,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还是在两年前的晨报上看到的。为了证实自己记忆的正确与否,他的目光搜寻到报头上的日期。没错!就是2003年3月25日。

不用再往下看了,他已经基本记起了报导的内容。说的是一个18岁女孩失踪数日后,于2003年3月24日清晨在2号省级公路边的荒地里找到她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的裸尸,尸检的结果,女孩生前曾被人轮奸,并遭到残酷虐待,死因是被毒打后造成的血管栓塞。据报道,当时在女孩的尸体上还发现了凶犯用针蘸着墨水恣意刺上的侮辱性文字。

怪不得刚见到潘小玉的时候,我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两年前在报上看到过她的照片。童辉越想越怕,冷汗吱吱地钻出毛孔,周围的温度也似乎在不断下降。

恐惧滋生出本能的求生欲望,如果四肢能够活动,他也许会不顾一切地冲破面前的墙壁,但他现在只能可笑地跳动,带着好像成为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椅子,这次是向后蹦。椅子坚硬的木腿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敲击声,凌乱,没有任何规律,就如同他现在的心跳。

过度用力致使椅子开始失去平衡,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原地旋转90度后,终于不可避免地摔倒。右臂很疼,被椅子和自己的体重给压住了,他发出痛苦的哀号,听上去很滑稽,像是熟睡时被梦魇吓住了的声音,浑身的冷汗更多了,已湿透了内衣。

可是,连人带椅子倒下的那一刻,有几个人影迅速滑过他的目光。他顾不上疼痛,也来不及思考,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挣扎着向发现人影的方向挪动。先是一双鞋子进入了他的视线,半新半旧,黑色的皮鞋,然后是鞋子上方同样黑色的西裤,再接下来看到的是浅色的衣角。

“救命!救救我!”他拼命在心中吼叫,声音被闷在口腔里,震得头晕晕的。那人端坐在一张大桌子前,纹丝不动。也许他并没看到我,也许……惊恐、喜悦、焦急,各种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使他根本无法作出判断。

他用尽全身力气挪完最后一段距离,绑缚在他身上的椅子背猛地撞上了那人坐的椅子。摇摇晃晃,那椅子和人一起向他歪倒下来,激起一股微风,刚清醒那会儿闻到的刺鼻气味更加浓烈,连双眼都被刺激得涩涩的,有点睁不开的感觉。

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拖着椅子躲过了这沉重的一击。“砰”的一声闷响,倒下的椅子和人体扬起陈年的灰尘,呛得他透不过气来。“救我!救我……”他的心里漫溢着这两个字,想也不想,将满是黏汗的脸凑近了那个人的脸。

妈呀!一眼过后,他感觉到自己周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血液骤然凝固到冰点,全身僵硬,无法动弹。也是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那种气味的来源,那是腐肉的臭味,是尸臭。

那张与他面对面的脸几乎完全腐烂,只能从他的寸头辨认出那是个男人。他脸上肿胀的肌肉呈现出腐败的黄绿色,液化的眼珠黏糊糊地流出眼眶,仿佛两行醒目的泪水。菜花状的鼻子歪斜地挂在脸中央,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萎缩的双唇间龇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一些白色、肥胖的蛆虫在肿大发黑的舌头上来去自由。

一股酸苦的液体从他抽搐的胃里翻涌上来,溢满了被密封的嘴,有一部分从鼻子里流出,刺激得他涕泪横流。

“怎么这么闹腾呀?”银铃般的声音伴着优雅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唉呀,又是你不听话,该打!”鲜红的裙裾临空飘过来,高高地悬挂在童辉脸孔上方,细瘦的高跟鞋上春光乍泄。

此时的童辉已无心再欣赏这些东西,他一心想着的是该怎样逃离这个可怕的地狱。

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玉手轻柔地扶起那具倒下的腐尸,娇嗔地在他头顶拍了两下:“不听话,该打!该打!”然后,还是那双手,扶起了童辉,让他与腐尸并排坐在桌前,吐气如兰的红唇凑近他耳畔,搔得他耳根痒痒的,“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别怕,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童辉认得这个声音,是潘小玉的。这一惊更甚于刚才的惊吓,他几乎是魂飞魄散。潘小玉浓妆艳抹却又恰到好处的俏脸微笑着伸到他面前,精心梳理的披肩长发和火红的长袖连衣裙,将此时的她衬托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妖艳。但那娇俏的笑靥,这时在他眼中所代表的只是诡异和邪恶。

潘小玉优雅地撩开一绺拂在面上的长发,依旧微笑着撕开了粘在童辉嘴上的胶带。童辉疼得一个哆嗦,猛张开得到解放的双唇,大口地喘着气,声音含糊而颤抖:“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潘小玉轻轻摊开双手,站直身子,迈开猫步,像一个T形台上的模特般沿着桌子向前走去,边走边说:“你问我是人是鬼?哈哈哈哈……我是鬼……”她说着,回眸一笑,朝童辉抛了个媚眼,“可我也是人。那你说我是人还是鬼?”

童辉的目光追随着潘小玉的身影,第一次全面、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屋子。如同他的第一印象,屋子的确全是用木头砌就的,看不出哪儿有门,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了,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什么家具,唯一就是面前这张巨大的椭圆形桌子,和围着桌子整齐摆放的椅子。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不,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他心惊胆战地数了数,一共是29具。这些尸体有男有女,腐烂程度都不一样,唯有他对面那具女尸看上去还挺新鲜,只是脖子上开着一个大口子,乌黑的血液已经凝成了痂,至于其他的尸体,不是已经烂得看不出死因了,就是由于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潘小玉走到桌子一端,轻盈地转了个圈,俯身双手按住了一具干尸的肩头,笑吟吟地撅起嘴唇,在干尸脸颊上亲了一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亲爱的爸爸。”说完,她又单臂搂住了旁边另一具干尸,“这是我的妈妈。”

童辉一阵干呕,好不容易止住了,他歪过脑袋,在肩头擦擦嘴:“那边……那边墙上的剪报是怎么回事?你……你不可能……不可能死而复生的。”

“呵呵呵呵……”潘小玉发出神经质的笑声,绕到另一具干尸身后,张开双臂搂住了那尸体皮包骨的脖子,脸挨着干尸的脸,“把你吓到了吧,那不是我,是我这个可爱的小妹妹。我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大家都说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呢。你看看,我们像不像啊?”

童辉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没有吭声。

突然,潘小玉收起了笑容,换上一脸严肃的表情,声音也立刻变得苍老、沙哑,仿佛发自一个病怏怏的老太婆之口:“小玉、小珏,你们记住了,出去以后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话,还有,千万不能搭陌生人的车。”

“知道了,妈妈。”几乎是一瞬间,潘小玉的声音又回复了本色,一脸认真地看着被她称为“妈妈”的那具干尸。

“还有啊……”紧接着,她的声音又变了,好像是个老年男人的声音,“小玉,你怎么说也是姐姐,出门在外,你要好好照顾妹妹。”

“嗯,爸爸,你就放心吧。”她抿着嘴点点头,充满稚气的眼神望向“爸爸”。然后,她轻拍“妹妹”的头,“听到了吧,小珏,出去打工要听姐姐的话,不许淘气哦。”

童辉瞠目结舌地看着潘小玉声情并茂的表演,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恐惧。

“都是你、你,还有你。”潘小玉一下子蹦到童辉斜对面的三具尸体面前,恶狠狠地用指节敲打着他们的头,“浑蛋!浑蛋!浑蛋!叫我们搭车,害死小珏。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咕咚”一声,其中一具女尸的头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童辉脚下,他一惊,本能地动了动脚尖。潘小玉疯狂地吼叫着冲过来,一把拣起那颗干枯的头,举到面前,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你还想跑?坏蛋!我凑死你!”

“等等。”童辉颤巍巍地大叫了一声,“你妹妹不是……不是被奸杀的吗?怎么……怎么她……”

“帮凶?你知不知道?”潘小玉一手提着那颗头,脸几乎贴到了童辉脸上,嘶哑地咆哮,“她是帮凶,是帮凶。”

仿佛一场夏日的阵雨,潘小玉的脸色陡然阴转晴,转身小心地将那颗头摆在空腔子上:“不过,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她用幽幽的眼神斜睨着那些尸体,然后笑嘻嘻地,一个接着一个在他们额上亲一口,“乖啊,都乖乖的。咱们家今天又来了个新成员,你们一定都饿了吧,一会儿我做饭给你们吃。”

当她的嘴唇刚离开童辉的额头,他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呕吐起来,只吐到胃里空空如也,再吐出来的就只剩下酸苦的胆汁了。

潘小玉远远地冷眼看着他,猛地,她跳过来,甩手就给了童辉一个响亮的耳光:“你看看你,把好好的地板都弄脏了。我要惩罚你,要惩罚你!”

童辉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泪眼蒙胧地看着潘小玉在他面前疯狂地来回走动,双手使劲地撕扯着自己的长发。“嗵嗵”的脚步声敲击着他的耳鼓,一下一下提升着他内心的恐惧。

天啊!天啊!29具尸体,除去她的家人,正好是26具。他的思维在战栗,惊恐随着他的血液流淌到全身每一个细胞。26起失踪案?!不是失踪,是死亡,我是第27个。

“不要!不要!我不要在这个地方无声无息地腐烂……”他喃喃自语,无法控制声音从喉间滑出。

“妹妹死了,我死了,妈妈死了,爸爸也死了。死了,都死了。”潘小玉猛停下脚步,冲着童辉狂吼,“坏蛋!坏蛋!你们都是坏蛋!每个人都是坏蛋!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童辉抬头看着陷入狂乱的潘小玉,眼睛不停地眨动,即使这样,也根本抑制不了绝望的喷射。潘小玉的咆哮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短促尖叫,她忽然敏捷地抄起桌上一把锃亮的不锈钢餐叉,双眼发亮,充满了残忍和心智混乱的笑意,飞扑过来。餐叉六支锋利的钢齿直插童辉的右眼。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造成的瘫痪。童辉用力将头甩向左边,叉尖划过他右脸的皮肤,立刻留下六条平行的血痕,势头丝毫不减地插进了他的右肩。他声嘶力竭地惨叫,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

随着猛扑的惯性,潘小玉整个趴在了童辉身上。她尖锐地狂笑着,撑起上身,骑跨在再也没法动弹的童辉胸口,双手用力拔出餐叉,在童辉凄厉的哀号声中高高举过头顶……

自知生已无望,此时的童辉不再做无谓的挣扎,绝望地闭上眼睛,肌肉绷得紧紧的,只希望那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击不会太过痛苦。

不知什么发出干脆而沉闷的声响之后,又是“啪”的一声脆响,就像谁在屋子里点燃了一只巨大的爆竹。被声响震动的空气犹未平静,重压在身上的人体已软塌塌地扑倒了下来。一颗晶亮的泪珠挤出了紧闭的眼眶,童辉感到灵魂似乎正在努力挣脱肉体的束缚,飘飘忽忽从他的七窍溢出。

我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为什么我的大脑仍在思考?为什么……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减轻,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扶起来,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童辉,你怎么样了?喂?醒醒,醒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异常缓慢地张开双眼,眼前停留着一张熟悉的脸。看到这张脸,他惊得目瞪口呆,老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迸出一句:“猴子?你也死了?”

“死你个头啊?你得救了。”被童辉称做“猴子”的年轻人正了正头上的大盖帽,帮童辉解开身上绑缚的绳索,小心地将他扶起来,“今晚有人报警说在2号公路上发现了一辆被丢弃的车子,我一听车牌号就知道是你的车。最近队里一直在跟进那些神秘失踪案,大伙一分析就……”

“可、可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童辉在“猴子”的搀扶下走出这个人间地狱的大门,坐上停在屋外的救护车,“这又是哪儿?”

“这是离2号公路不远一座倒闭的养牛场,从上一起失踪案发现的车子里我们刚找到一些线索,正准备今晚行动,搜查这里……”

“哦,呵呵……”笑声牵动了肩头的伤口,童辉龇牙咧嘴地抽了一口气。

……

幸好潘小玉拿着叉子刺向童辉的时候,他躲得及时,肩膀上的伤口并不太深,一个星期之后他就出院了。

住院期间,他从那位警察朋友“猴子”的口里得知,两年半以前,潘小玉的妹妹潘小珏被杀之后,潘小玉因为巨大的惊吓和丢下妹妹独自逃跑后的自责造成部分记忆缺失,以及严重的自闭症,被送进精神病院进行康复治疗。半年后,自闭症虽然好了,可对案发时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

随后,她的父亲将他接回了家。可她回家之后没有几天,本来就重病缠身的母亲由于受不了小女儿惨死的打击而去世了,懦弱的父亲也因心理负担太重,紧接着上吊自杀死了。从那以后,潘小玉就失踪了,村里人再也没见过她。

听了潘小玉的遭遇,童辉挺同情这个不幸的女孩的。伤好之后,他去精神病院看过她几次,不过,她已经不认识他了,只是冷漠地坐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灵魂已脱离了她的躯壳,从此不再有希望,也不再有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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