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将近,烟阳城内迎来了每三年最热闹的时候,毓翠楼人满为患。街上不管昼夜皆是各门各派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成群结队的弟子,当然也有各大派的领头人物代表。
少林、武当、峨眉这些名气响亮一点的自然不在话下,不仅各大派都派了得意弟子前来为本派争光,就是各小门派也想借此机会,一举成名,打下名气。自然也是拼了全力要在武林大会上大显身手。
我抿一小口夕阳红茶,茶香味在舌尖及至喉咙一路顺滑而下,晚间喝的百里香也渐渐被压了下去。台上云之笙“咿咿呀呀”的唱着不知名的曲调,见他一踏步,一撩摆,媚眼看向台下细细唱到:“生的洁白如雪,奈何无情冷月,北风吹整夜,到头最是消瘦人憔悴……”唱的台下少女心被细细扯痛,就是男人们也不禁垂目伤神。
我磕着瓜子,喝着红茶,最是怕这些无病呻吟的调调。无聊看着人来人往,正准备唤丫头添茶,子陵握着合拢的纸扇微笑的走过来。那风流气派,倒是有些蛊惑人心的。
他坐下微笑的盯着我看了半响,说:“多日不见,怎的这般想我?见到我都呆了?”
我转头继续嗑瓜子说:“不至于花痴成那样,没茶了,要喝自个儿叫去。”
他一摆手,不远处的丫头走过来躬身行礼:“公子,是继续饮这夕阳红还是要别的?”
他好听似清泉流水的声音说:“来壶梨花白吧。”
丫头退下去,好半天我才明白梨花白就是以白毫银针为底泡出来的茶水,然后撒几朵梨花碎,既保持了白茶的味道又中和了梨花的甜香。喝一口下去,比夕阳红更清润可口,消食解乏,不禁多喝了两口。子陵看到便笑着与我对饮。
最后我才知道云之笙的这只曲子名叫《梨花泪》。
子陵与我同坐了会儿,正百无聊赖准备回万魂谷之际,一袭青衣玉笛的玄祯出现。人来人往,明明他低调的几乎隐藏了所有的生命迹象,似乎刻意不想引人注目,可是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我第一时间就能在人群角落里锁定他,这或许就是兄妹天生的血缘联系。
见他一扫人群中,四处寻找着谁似的,当他要看到我所在的位置时,他身后出现了上次在倾城的舫间跳舞的水墨印花长裙的美丽女子,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玄祯凝视着她一会儿,抬步转身往楼下去。可是不久,又立马有两个黑衣人出现在刚才他们出现的地方,两人对视一眼跟了去。
我终是不太放心,所以同子陵说有事要先走。谁知我才跟着他们走出毓翠楼,熟悉的味道却尾随而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示意让子陵注意别暴露。子陵点点头,安静的跟着我而去。
他们都是武功不错的人,出了烟阳城便开始施展轻功往梅影山庄的方向而去。
我一直知道子陵的武功江湖传言就很高,只是今日一见,他的轻功与我竟不分上下。要知道我自小在轻功造诣上就有不菲的成绩啊……子陵傲娇的抬眸看着我,我鄙视的回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他,追着前面的人影而去。
果然到了梅影山庄玄祯领着那女子直接朝偏殿而去,两个黑衣人紧跟不舍,竟是躲到了殿外房梁上偷听。
我与子陵对视一眼,飞上屋顶,揭开瓦片俯身探听。
楚绍南并没有江湖传言所说夜夜宿醉的颓废样子,而莲舞也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她小时候爱穿花花绿绿的扎眼颜色衣饰,后来来了梅影山庄统一穿戴青色的弟子服也总是与他人穿出来的味道不同。
按理说莲舞已经是北安国既定的太子妃,应该回侯府静养学习宫廷礼仪之类的才对,试想哪个圣上会要一个江湖女子做儿媳。可见莲舞这般神采奕奕,也不像是偷摸跑出来的。
莲舞见玄祯进来,忙迎上去说:“四哥!”
玄祯点点头,又与楚绍南打完招呼,说:“庄主如何?”
楚绍南说:“放心,一切安好。在武林大会前怕是能出关。”
莲舞说:“哼,所有人都以为师傅失踪了,白莲教更是对我们虎视眈眈,到时候只要他老人家一出关,他的无相神功随便一招都是天下无敌,看谁还敢对我们梅影山庄放肆!”
我闻言不禁抬头看轻轻皱眉的白子陵,江湖传言他也是练的无相神功,武功深不可测。不知若无相神功对紫莲神功会如何呢?
我想子陵与我疑虑是一样的,无相神功也得阳时之男方能练,况且秘籍按理已经在白子陵手里,师傅又怎会有这样的秘籍和练功的先天条件呢?
莲舞又对玄祯后面的女子说:“青荷,万魂谷什么动静?”
此时水墨长裙女子说:“七小姐,目前来看玉面仙是没有准备参加武林大会的意思。”
“那醉红尘呢?”
青荷说:“她也奇怪,虽然对外宣称是万魂谷圣主,可是从来不参与谷内的议事。除非她心血来潮对哪件事特别上心。整日对着一院子花花草草,嘀嘀咕咕,谷内弟子私下都议论这醉红尘怕是有点魔障发疯。”
我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喷。然后忍得及其辛苦,收敛好笑,正巧对上子陵注视我的神情,我别过脸继续探听。
他们再聊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不久屋外的两名黑衣人便离开了。见两人离开,屋内的四人明显松了口气。莲舞说:“邪越仙这个小气鬼,不就是上次管了点闲事吗,就这么想针对我梅影山庄。”
楚绍南说:“邪越仙竟是练成了紫莲神功,我们皆不是她的对手。老是拿庄主来做幌子显然也没用,不知玄祯师弟可有好的对策?”
青荷这时上前说:“不如倚靠万魂谷?”
楚绍南严肃的说:“胡说,哪有名门正派倚靠邪教的说法?难不成我们梅影山庄此后也成了魔教不成。师傅在上,当年他老人家走时嘱咐我一定要守住山庄,我怎能让它陷入万恶境地。”
莲舞拉着青荷说:“你可见到醉红尘?那是不是我六姐?”
青荷摇摇头说:“并未曾见到,醉红尘向来不与外人接触的。”
莲舞黯然的神情让我心头一痛。
玄祯此时说:“也不是没有办法,梅影山庄之所以在江湖与各大门派地位相等,除了有庄主当年侠义满天下以外,还有一人也是江湖闻风丧胆的!”
楚绍南说:“你是说…”
玄祯坚定的点点头。
四人商定后青荷不敢多做逗留,便离去。
原来青荷潜伏进了万魂谷,而且听她的称呼,她应该是奉阳侯府的暗卫才是!
我与子陵也没继续探听三人的计划,纵身飞下往山下去。可是经过那年我们放花灯的那里,我不由的放慢了脚步,细细盯着那条小溪。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戴着貂覆额的黄毛土丫头,与师姐们一齐嬉戏玩耍。也不顾单薄的衣裳抵不住寒冷的夜风,只是挽起袖子拉着莲舞把心愿写在花灯里,点亮了放出去。
那时的愿望多纯真。
愿父母安康,母亲快乐。
愿莲舞健康成长。
愿多拉长成大老虎可以保护我闯天下,哈哈。
愿楚凡君多笑,多快乐,疾病早日康复。
愿望那么多,也不知神仙会不会嫌我太聒噪,直接无视我的愿望。想起来觉得那年的自己多么好笑。
又想到事后楚凡君将这一幕画了出来,我还臭屁的提了一首《青玉案》在旁,引来他对我刮目相看的样子。楚凡君,这个我想忘记,却又不时在回忆里出现的,给我带来青**恋的白衣少年。
子陵见我在溪边停住,他也跟着停住,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陪着我。他眼神空洞,看着这条小溪,又皱了皱眉。我回头看他那身白色衣服,不由没好气的说:“走吧!”
子陵忽然拉住我,指着十里梅花的方向说:“那是哪里?”
我看着他,他看着十里梅林的方向,小溪静静流淌,月光洒在他和我身上照出我两一黑一白的身影修长缠绵。
我退开一步,远离那缠绵的影子,说:“我怎知?我又不是这里的弟子!”
他深深的看着我,不说话。两人便就此离开。
我并不急着回万魂谷,因为我突然很想玄洛,想念他不羁的坏笑,顽皮的整人计划。我与子陵道别后只身来到烟阳城内置办的小庭院里,老仆忙高兴的迎我进屋。
这对老仆是一对老夫妻,朴实憨厚,老婆婆见我直接往房内走,忙点亮房内所有大烛灯,沏上我特地吩咐的琥珀茶,老头拿着一个刻着繁复纹路的木盒子进来递给我,便双双退下。
我打开木盒子,里面先是一张折叠的上好宣纸写着两行字:离上殇,念紫灵。忆得姊妹话团圆。
盒子内放着一只无妄花花干,还有一瓶浅紫色毒药:离上殇。
我细细念着书信上的字,放下淡淡香味的无妄花,喝下一半离上殇。竟是酸涩味,不由牵动相思,鼻头发酸。这毒药自然与我而言没有药效,可是这样的味道,竟是这样让人伤感。不愧是离上殇!
我仔细收好盒子,放到木柜里。整个柜子里每格都是大大小小精致好看的各样盒子,所有的书信我都看了,礼物都收下了,毒药都喝了一半留一半。没有一次如此次这般,让人想流泪。
玄洛曾多次询问我的近况,也表明不会把我的行踪告知他人,只是想了解我的情况好不好。此时我顺了顺笔尖,提笔写下:恨叹江湖醉红尘,悠悠一夜问秋心!
折好书信,取了一瓶百里香放入精致的檀木盒子里,交代好老仆,便回了万魂谷。
还未进到院子里,就听到刀剑声。我忙举步入院,玲珑站在廊檐柱子后躲着看,只见唐安挥舞着手中剑,与那日夜闯梧桐院的粗布青衣男子过招。显然唐安不是那男子的对手,对方只是好玩似的一招接一招,不进攻,连防守都带着漫不经心。
见到我进来,唐安更是拼了全身力气对敌。而对方更是打算速战速决之势,只见他一招直直刺向唐安喉咙处,我还来不及阻止,满院子花草竖起身子发出恐惧声,剑尖在贴着唐安白皙的喉咙处停下。
玲珑已经吓哭,都发不出声音来,只是焦急的捂着嘴看着青衣人。
唐安虽然自持镇定,年纪毕竟不大,额角的汗滴泄漏了他隐藏很深的恐惧。
我走过去,两指拨开指着唐安的剑,对青衣人说:“阁下真是好雅致,总是喜欢夜袭我梧桐院。上次是为了见我是什么样子,这次难不成是为了过来与我护卫弟子练练剑?我是不是还得感谢阁下方才对我弟子多翻指导?”
“哈哈”青衣人收了剑,看着我笑着说:“莲丫头说你于常人不同,总是说出别人不敢说,做出别人不敢做的事来,今日见此,倒是有点意思了。”
“阁下口口声声亲称吾妹,不知阁下是谁?”
他盯着我转了一圈,站在我面前说:“你还是把面巾摘了吧,本来的样子挺好看的。竟是比莲丫头还让人眼前一亮。”
我不由的摸了摸脸,想起我还一直戴着黑面纱。反正他都见过我原来的样子了,一把扯开面纱,轻抿嘴唇。见他笑了,我不明所以。他说:“真听话,可是你额间的紫莲花怎的没有!”
我懒得理他,直接岔开话题说:“阁下不如报上姓名,好让红尘以友相待。”
他好笑的看着我说:“以后你便会知道。”
我真是无语,最讨厌古人这般行事风格,一点也不直接明了。
我又问:“那此次阁下又为何事夜访梧桐院呢?”
他说:“无事,就是来看看圣主在做什么。”
我心里一百个暴躁,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你也看到了,我在与你聊天!”
他好笑的看着我,终是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我便转身离去。我正准备拆书信,唐安担忧的叫住我:“圣主!”
我摆摆手,什么毒能毒到我?信正面写着秋枫亲启。
信的内容是一名男子写给名唤秋枫的女子的信,开头两句是思念情语,后面写着武林大会后各大派联合准备讨伐白莲教的具体计划事宜。梅影山庄是引头,其余各派也派了弟子支持。
白莲教近几月在江湖突然名声大喝,而且教主邪越仙手段狠戾,滥杀无辜,引起很多名门正派不满。各大派联合讨伐白莲教是迟早的事,只是信中说,梅影山庄引头。这不禁让我疑虑。听莲舞他们的对话,楚思梅确然失踪了不错,没有楚思梅的梅影山庄拿什么对抗白莲教呢?
看来这信是送往白莲教女弟子手中的,白莲教人一向自诩贞洁,不想底下弟子却是止不住动凡心的。
真是不明白,为何这封信他不送去梅影山庄,倒送到我这儿来了。
我看着柱子后边还在流泪的玲珑,转头对唐安说:“从今以后,你开始教玲珑习武。我也会传授你一些武功,否则我不在,你两不是要受欺负。”
自此后玲珑开始跟着唐安习武,我也教他自小练的天元剑和归元诀。唐安是个练武奇才,我只教一遍,他便熟记于心,倒是省了我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