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一直坚信,人的名,树的影。
无论是声望还是个人名声,在汉末乱世当中,绝对是一笔无形的资产。而他马超一直在经营着自己的这份资产,因为,他深知这份资产的重要性。
也因此,马超判断,在秦羽拿了那封暗影密信之后,绝对会让刘表拱手相送……送马家至少南阳一郡之地。
当年,张绣占领荆州北部的时候,他不过是董卓帐下一员校尉,生平功绩寥寥无几,虽然沿袭了张济那从皇室讨要过来的建忠将军名望,但那时皇室被李傕郭汜挟持,已成天大的笑话,世人根本更不买什么建忠将军的账。
况且,南阳一郡,也不是张绣一拳一脚打下来的。而是张绣的叔父张济,与刘表交战后,中流矢而亡,使得麾下西凉诸兵已成哀兵。而刘表鉴于此,也不想与那群饿疯了、气急的西凉兵死磕。加之他又欲使张绣为荆州北部屏障,腾出精力来缓解调和荆州各阶级矛盾,才打出了仁德博爱的幌子,做出了权宜之计,将南阳一郡送给了张绣。
如此一对比,将历史上的张绣换成吕布,可想而知,这震撼有多天翻地覆。
张绣籍籍无名,而吕布虽然数次败于马超之手,但不可否认的是,世之虓虎的名声,几乎响彻冀、兖、豫、荆、青以及司隶等地,尤其是在吕布的故乡并州,他更是享有‘飞将’的美名。世人皆难以忘记,当年吕布率领并州狼骑,纵啸如风,在虎牢关之下,将讨董诸军打得落花流水的傲然身姿和彪炳伟绩。
吕布为人是桀骜,但他的成就的确够高,不信,谁敢说不服。那给他一把刀,让他跟吕布单挑试试?而他的声名,也几乎是这个时代不败战神的代言——世人皆不敌吕布,所以才会诋毁吕布。但心底深处,却又都对吕布有种莫名的惊惧。
同样,刘表也不例外。由此,在秦羽念出那封密报的时候,整个议事大厅都陷入了沉默。尤其是之前骄狂无比的蔡瑁,在听了吕布的名字之后,脸上神色不由忿忿,但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唯独黄忠,双眼熠熠,似乎想请命与吕布对敌。然秦羽却得知,黄忠是不可能傻到在这个情景下请战的——此时的黄忠,不过是江夏军司马,领一千赤鸦军而已。更加之江夏太守黄祖嫉贤妒能,对黄忠多有排挤,黄忠在江夏的日子混得很不如意。
黄忠此时位卑言轻,之前询问吕布为将之事,已经惹得蔡瑁不满。此时若再强出头,那不是勇悍请命护荆州,而是不懂人情乱规矩!秦羽觉得,在黄祖手下尝尽排挤的黄忠,不会如热血青年一般,搅乱大厅的。
果然,黄忠眼中的神光,在片刻间后便熄灭了。而他唯一的举动,就是将眼神投向了刘表:这次刘表召他入襄阳,总不会弃而不用吧?
可惜,黄忠再一次失望了:此次刘表召黄忠入议事厅,恐怕是想到了马超英勇无双的名头后,无意召黄忠来襄阳的。换句话说,刘表是震惧马超的威厉,才会让黄忠来此,充充人气,给自己壮胆子的。
一名勇悍的将军,常常引领着一支军魂。刘表再不懂战事,这点他是绝对知晓的。但这不表明,刘表就会重用黄忠。原因无他,只因黄忠出身卑微,在荆州这个宗族大阀林立的地方,黄忠有志亦难伸……
“秦先生莫非是在威迫我荆州?!”刘表终于从震撼当中醒来了,此时的他,一扫先前矜然自得的神色,阴冷向秦羽问道。
秦羽不答,唯有露出上次会面的微笑,和煦看着刘表。不仅如此,他还环顾了议事厅一圈,看了那些文臣武将几眼。尤其是蒯良,更是被秦羽多扫了两眼。
蒯良此刻有种进退不得的憋屈,他深知自家主公的秉性:表面上,刘表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温煦待人的样子,似乎厌恶世间一切的利益纷争。但实际上,刘表身为一方诸侯,对于诸侯的野望,他一点都不缺少。他只是源于自己的出身和名声,不得不披上一层华丽感人的伪装罢了。
而越是这此时,便越是需要幕僚维护的时候。蒯良纵然没有多少应对之策,但仍旧硬着头皮起身,开口道:“秦先生太过卑劣矣,你以为,区区一张诈信,便可唬住某等荆州英豪之士?”
蒯良的话,其实只是缓兵之计。只要荆州一派都当了鸵鸟,那马家也不可能再咄咄逼人。如此形势,纵然是先留出一些时间,想想应对之策,也是对荆州极为有利的。
然而,事实总不如人愿,就在秦羽仍旧微笑不语的时候,大厅之外,突然跑来一惊慌失措的传令,高声喊道:“主公,颍阳急报!袁术麾下新降之将吕布,率五万精锐之士,已逼至城外扎营,还请主公速速定夺!”
大厅诸人,听传令念此急报,犹如被秦羽狠狠扇了一巴掌。而蔡瑁更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拔剑喝斥道:“哪里来的传令,竟然谎报军情,给我拖出去砍了!!”
“将军!”黄忠闻言,脱口便想问那传令求情。但看到蔡瑁那阴冷的神色后,黄忠无奈闭上了眼睛。而秦羽见此,灵机一动,开口说了一句话:“蔡将军何必自欺欺人?……”
“放肆!”蔡瑁大怒,逼近秦羽。而此刻正座上的刘表,却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蔡将军,勿要让马家看了咱荆州的笑话……”
蔡瑁闻言,看了刘表一眼,随即有些警惧地退下。而秦羽依旧微笑不语,只是对着黄忠,微微点了点头。而黄忠未及反应,也随即向秦羽点了下头,权作回礼。
只不过,这一动作,又在此敏感时刻做出,那在诸人眼中看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而黄忠似乎也猛然反应了过来,对此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袁术大逆不道,无妄侵我荆州!”蒯越突然起身,开口大声说道:“我荆州英豪,岂是坐以待毙之士?若不是马骠骑正值此事,欲借南阳一郡哺育灾民,我荆州上下,定然给兴兵伐志,以正汉室礼制!!”
一番话落,秦羽心底都恨不得替蒯越拍手称快:这短短一句话,既保全了荆州面子,又只道出了南阳一郡。尤其重要的,是蒯越既没有背黑锅,又给了刘表台阶下……蒯氏兄弟,果然如主公所言,深中足智,窥略大局。以及,洞悉人心……
“罢了,既然事已至此,荆州与马家又欲结同盟之好,那南安一郡,便暂借马家,为马骠骑讨伐袁术逆贼所用……”刘表依旧奇怪,带着一抹渗入他人骨子里的那种温柔杀机,继续说道:“然某身为荆州牧,亦不是尸位素餐之辈。回去告诉马孟起,就说表届时会集十万荆楚勇士,陈兵叶县,同马家共抗袁术!”
秦羽闻言,心中一凉:这刘表,不愧是统领荆州的乱世能臣。此话看似忠义无比,但深思起来,便可猜出,刘表是借马袁两虎相争之势,欲浑水摸鱼尔。恐怕,他失去南阳一郡,未必就不能在袁术那里,讨来其他郡县……
天下诸侯,果然没有一个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