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节学校都要组织孩子们去看看瘸爷。孩子们把一簇簇鲜花放在瘸爷的墓前。
今年的清明节，新上任的县长也来看瘸爷了。
瘸爷的墓前，校长和县长聊起了瘸爷的故事。
早年，瘸爷是学校的门卫。虽说瘸爷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但他的上衣口袋里总是插着两支钢笔。瘸爷这样包装自己是因为他暗暗喜欢上了镇副食店的营业员阿云，他想给阿云一个文化人的好印象。学校一放假，他就会去镇上的副食店花个一毛两毛的。有一次，阿云要开一张发票，一时找不到笔，看到正站在柜台前的瘸爷胸前插着两支钢笔，就说，喂，把你的钢笔借我用一下。瘸爷一愣，连连摇头说，对不起，我有事……说完，红着脸跑出了商店，跑到没人的地方抽出钢笔看了看，就扔在了脚下。这哪里是钢笔，只是瘸爷在校园里捡到的学生不要的钢笔帽。瘸爷后来把这件事讲给了村里人听，村里人笑话他好长时间。
瘸爷放假仍旧去阿云的副食店。阿云起先对瘸爷并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上衣口袋里插着钢笔。让阿云记住瘸爷的是，每次买东西时瘸爷拿出的一张10元大团结。第一次，瘸爷将他积蓄了好长时间的零零散散的毛角子，在学校会计室换成了一张10元的大团结整票，到阿云的店里花了一毛五分钱买了一斤盐，阿云找回了一大把零钱。瘸爷回来后补上一毛五，又到会计室换成了一张大团结。下次到阿云店里时又用一张大团结买一包两毛钱的烟，阿云又找回一大把零钱。瘸爷回来后又如法炮制换成了一张大团结。就这样连续两个多月后，阿云不仅记住了瘸爷，而且在瘸爷离开的时候还经常走了神儿，在下次瘸爷进店时心还会怦怦地跳。
后来阿云成了瘸爷的新娘，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瘸爷仍旧看他的大门。这时的瘸爷并不瘸，直至那头疯牛的出现才让瘸爷变成瘸爷。
那天，瘸爷正坐在门卫室看操场上的孩子们玩游戏。一头疯牛直向校门口冲来，瘸爷大惊，如果让疯牛冲进校园那后果不堪设想，拦是拦不住的，亏了瘸爷急中生智，他在门口的地上抓了一大把粉墙的石灰，向冲过来的疯牛撒去，迷了眼睛的疯牛刹住了，在原地转几圈后又冲向了校园里。说时迟那时快，瘸爷顺手绰起门边敲钟的铁棍，几步赶上疯牛，狠狠地向疯牛的后腿扫去，断了腿的疯牛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那时耕牛是生产队的宝贝。瘸爷打残了耕牛的事传到了公社，公社武装部来人带走了瘸爷。瘸爷的腿被生生地打断了。
瘸爷成了破坏农业生产的坏分子，再也没资格给学校看大门了。生产队安排他每天负责拾猪粪。瘸爷还是喜欢学校，喜欢孩子们，每天他都要挑着粪筐到学校周围转一转。
有时下雨天没粪可拾，瘸爷就到教室的走廊外听孩子们读书。瘸爷说，看看孩子们，听听孩子们读什么，晚上回家还可以教给自己三岁的儿子。瘸爷希望儿子将来有出息。
那是一个大雨天，瘸爷又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学校。学校没有老师，老师都被生产队长叫去劳动了。瘸爷在教室外巡视了一圈，不经意间发现西头的一年级教室的土砖墙的墙脚浸湿了半人多高，而且墙体已经向内倾斜，瘸爷马上意识到有危险，这墙可能随时会倒塌。瘸爷的腿也不瘸了，他蹦蹦跳跳蹿进教室，大喊：孩子们快跑，这房子有危险！把孩子们吼到外面，他又跑到另外几间教室吼出了孩子们。然后又返回来，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清查，到一年级教室时发现后排还有个孩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是一个弱智的女孩。瘸爷抱起女孩刚要跑，灾难就在这时发生了，墙向下扑来。瘸爷知道跑出教室已经来不及了，他一使劲儿把那女孩抛出了窗外。女孩还没落地，轰隆一声巨响，墙倒了，接着，几间教室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塌了。
听到响声的村民们惊呆了。等明白了是校舍倒塌后，都哭喊着向学校冲去。看到孩子们安然无恙地挤在操场上，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雨中的孩子们都哭喊着用手指着西边的教室说，瘸爷在里面，瘸爷压在了里面。赶来的村民一起动手，当从废墟中扒出瘸爷时，现场哭声一片。
出殡那天，所有的孩子都披麻戴孝，哭声惊天动地。在瘸爷棺材下葬的那一刻，阿云搂着儿子拍打着棺材哭得天昏地暗。
瘸爷就这样长眠在学校对门的山上已经整整四十年了。
在校长的诉说声中，跪在了瘸爷墓前的县长泪雨纷纷。
县长就是瘸爷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