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箫声一起,阴沉着脸的任秉,忽然又是变了个颜色。他两眼连翻了几下,竟又垂头坐下,挥挥手让他的人又退了回去。
他这次恼怒那是由衷的了。他这次之所以坚持要不惜代价干下去这场似乎毫无意义的争斗,除了某些不好说出来的“面子”问题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使他坚定自己必胜的,那就是他认定对方这个所谓“雷三爷”正是对手的软肋!
看他身材矮胖,肌肉毫无力道,虽然是强装作势、谱儿摆的不小,但实际就是个破枕头,连绣花枕头都不是。从来不曾动手还拖累一群人保护,不是个废物是什么?
这姓雷的手下这帮人可是不赖,如果利用制服他笼住这帮人,或许还能为自己的这次行动增加些帮手。另外他本能的觉得姓雷的这人不知怎么那么的讨厌,是以他明里暗里几次都是对准这个“雷三爷”定的方案,而且几乎就成功了。或者说已经成功了,要不是这个家伙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本来他的暗棋侯四应该说俘敌而归肯定没什么问题,即使有那个小丫头捣乱,侯四就是失了兵器,但带着个废物回来还是应该没什么问题。虽然他本人和郭卞受伤不轻,帮不上多大忙,但小四的武功并不弱,那个姓雷的那德行就是有心突袭也该是做不到的。只要侯四的有力的臂膀一夹,他这样儿的人早该是浑身瘫软无力了。然后手锁喉咙,别人投鼠忌器还应该是没办法。可这家伙逃脱了,还把偷袭者侯四弟弄残了,手腕筋脉断了,至少这剑此后是没得使了。
这雷三怎么变化这么大?先不说这家伙武艺如何,但至少他的力气跟侯四有一拼。自己不可能看错啊,这事太邪了。现在突然他坐回去,不知道是又沉住了气还是无奈了。
雷三郎也陷入了一时的思索之中,这刚听到的箫声怎么似乎很熟悉?
不,也许不能说是刚听到的,其实这声音应该是一直都有的吧。
只是这回忽然变得如泣如诉,才更引起注意了?
其实他们在这里折腾拼命,可周围实际一直乐声未停,人家金莺楼里照样做着买卖,有许多人沉浸在歌舞升平、燕语莺声,根本未对外边理会哩。
不过这箫声倒也跟楼里传出来的丝竹声不同,这个距离应该是近得多了。他把眼睛望了望那辆豪华的大红马车,那车现在已经隐进越来越浓的暮色里了。
不错,应该就是那里发出来的。
“员外,”燕青凑过来说:“现在已经杀不了这小子了,容后再想办法,城里禁军可能要来了,不能在斗了。”他的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可却是说的很清晰坚定。
“杀这小子?我定好了要杀这小子么?”雷三郎狐疑的看向燕青想。只见燕青目视着马车方向,双目凝视像是在努力分辨着什么?听箫?现在想起来了,好像这场争斗开始时,燕小乙就是出现过这个表情。可那次不是听,似乎是看那个绿衣小妞的动作。
我的天,难道我们这拼死拼活忙乎了半天,不一定是江湖偶遇,还有着另外的原因?这才一点时刻,差点搭进去好几条命,难道竟是因为那个车中的人?!虽然一时不知道这是个怎么起因,但总的看过来还真差不多就是。那任秉是不是也是被糊弄进来的,原来的宋三儿也许知道,但至少此刻的“雷三爷”可是感觉好似是真真正正的被耍了一把。
这事儿倒是不能怨燕青,他或许是个知情者,但又不完全知情,最少他不知道此“雷三爷”并非彼宋三儿了。事情的根本原因还应该是在哪车的主人身上!哎呦,一帮傻老爷们为她的什么事情就这么玩命,好像还一直没见过人面呢吧!这个女人……
不知为什么,雷三郎的头脑像是打开了闸门,在这一刻闯出来这么多不合时宜的想法。
唉,圣人说的好啊,唯女子与小人……不对,人家圣人不是那个意思,后人理解的更歪;应该还是小月说得对:我小女子是小人,我没那么高尚,也没那么强大,就是要多留个心眼,愿意做这个小人;可你们男子汉大丈夫又有几个人做的够得上君子?
……
恩,差不多这话可能真的在理,好像那个轻歌曼舞的幻象又出现了……
小月?可这个小月是哪一位,我这雷石的记忆还是那个宋三儿遗留的?晕!
正在此时,接下来的燕青的什么话语惊醒了他,这是什么地方,那能由着自己在这神游!
只听燕青继续说道,“咱们有对付禁军的东西,在石头领那儿,我怕挺受不住,来不及提醒,员外请仔细。”
雷三郎这才看出来,这燕小乙恐怕真的撑不住了,回过神来赶紧叫小边、朱富把他扶到后边,交给安道全。临走他拍着燕青的后背说:“放心吧,小乙,你雷员外哥哥还没那么不堪。”
等他再转回头来的时候,燕青的位子并没有缺人,拼命三郎已经立在那了。甭管他现在手头上还有没有能力战斗,就是冲那份定力,让雷三郎精神就是一振。
放心吧,我的“燕北”兄弟姐妹们,咱“雷三爷”再也不会乱做这种糊涂事了,现在请再坚持一会儿,老子一定简短处理过去这事。
他知道这次他的表现可是菜到家了,首先这起因就是笔糊涂账。这可不是他那个社会普通斗嘴挑衅的事,在这里稍不注意胡乱一较劲可是要死人的!要不是一些偶然因素和好的运气一直罩着他,或许他的此次大宋之旅早就就此终止了。
我赖神爷还是得发挥我赖神的本事,咱燕北雷三爷可不是白给的!
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任总管,你我糊里糊涂的打了这一仗,双方伤亡如此沉重,你就不觉得冤枉么?”
“这个……”那边任秉脸色阴沉,竟也没搭上话。是啊,这事儿是有些郁闷吧!
这时,对方有个锦衣汉子附在任秉的耳边说了什么,任秉向外边看了看,脸色复杂,说不清是什么个概念。只见他从身上拿出个什么东西,交给那人,那人急跑出去。
雷三郎看在眼里,知道燕青所言不虚,他忽然又举起了手高声叫道:“戴总管!”
“啊,在!”刚才在人群里急得不行的戴宗急忙跑出来。
“看来是那帮兄弟们来了,你去知会一下,告诉他们,有什么事,下来再说。”他扬着声音说,故意让任秉他们听到。接下来,又示意石秀把东西交给戴宗,这东西既然在石秀手上,看来原来安排是石秀来做的,但现在他去显然不合适了。交给戴宗办应该没有问题,他在对付官府人员这方面的经验应该还强于石秀。
然后他接着小声对戴宗说:“对付完禁军你也不用急着回来,这里距大名府不远,你速去找到锦豹子杨林和公孙一清他们,就说我命令不论有什么紧要的事,立即赶来南乐会合我们。另外你继续向北,出去一二百里,把我燕北胡三爷大肆张扬来游中原的消息散发一番,不用持续散发,隔个几十里地,绿林什么的有人传言那么一两句就够了。”
“遵命!”戴宗大声回答,行了个礼跑了出去。
这下任秉在那里可显得游移不定了。这对方所谓雷三爷这一拨接一波的从外边往里叫人,到底看热闹的有多少是他的人?
雷三郎回过头来,朝着任秉一抱拳,“任兄,这时间也耽误不少了,是否咱这次该喝上一杯了?”
这时,那香车里的箫声忽然换成了琴声,和缓清幽的传来。
任秉心情复杂的看着雷三郎,眼珠转了半天忽然说道:“好,任某正有多事不明,想向雷三爷请教。”只见他向郭卞耳语了几句,郭卞回身将他们手下向后约退了有十余步,然后独自回来侍立一旁。
雷三郎一笑,向石秀说了几句什么,石秀还要争辩,雷三郎拍了拍他的肩膀,“铁兄弟,执行吧。”
石秀不再犹豫,示意段景柱众人也向后退开十余步左右,看来是要两人对两人单独会面的意思。
任秉翻愣着眼看着石秀,“铁兄弟恢复得好快哦!”
石秀略一抱拳,“哪及得任总管技艺精湛。”说完扭身就走,任秉一愣。
只见石秀身后尚有一人,却是那个身材瘦削的女子跨上一步,面无表情的立在了雷三郎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