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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新年一天天临近,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我一直躲在养心殿里做宫女,一边被萧焕差来差去,一边跟冯五福斗嘴消遣,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偶尔回储秀宫一趟,就交代小山和娇妍像我在山海关那时一样,对外一律称皇后身体不适,概不见客。

因为要准备过年,养心殿的宫女们都去剪窗花打扫屋子去了,下午殿前几乎就剩我一个人。在长廊上晒了会儿太阳,我觉得该换茶了,就沏了杯新茶端进去。

萧焕正俯首在案上写着什么,听到我进去,没有抬头,“嗯”了一声。

我过去把茶放在他手边,把上一杯凉了的茶换下来。

换好了还是没有见他说话,就抱着托盘准备出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身后“哐当”一声,是茶杯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怎么了,茶太烫了吗?”我连忙转身。

萧焕用手撑着桌子,茶碗掉在他脚下的地毯上,摔得裂开,茶水茶叶流了一地。

看到我回头,他抬头勉强笑了笑:“不要紧,不小心打了。”

我点点头,走过去把托盘放到地上,准备清理碎片,顿了顿,又直起身来握住他冰冷的手:“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他点了点头,合上眼睛靠在我肩头,低咳了几声。他的肩膀有些颤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只是一会儿的工夫,额头的冷汗已经濡湿了头发,顺着发梢滑落下来。

我小心地扶着他的身子,站着不动,等他平定气息。

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声终于均匀了些,他张开眼睛向我笑了笑。

我看他的脸色还是白得吓人,就说:“你躺下休息一下吧。”

他轻轻点头,开口想说话,却又咳嗽了几声,弯下腰,手指有些痉挛地按住胸口,断断续续地咳嗽了几声后就咳出了一口鲜血。

我慌忙用手帕替他擦嘴边的血迹,鲜血却又从他的嘴角涌了出来,只是轻到几乎听不到声音的咳嗽,就带出了几口血,暗红的颜色在淡蓝的手帕上迅速晕开。

郦铭觞从山海关回来后,就又行踪不明了,我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我去叫太医。”

他费力地抓住我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不要……惊动他人……”

嘴角的鲜血依然随着轻咳不断地涌出,那双深瞳却是沉静的,我又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坐下来扶住他的身子。

幸好这时咯血也渐渐止了,他闭着眼睛调息,隔了一会儿,张开眼睛向我笑了笑,轻声说:“没什么……只是发作起来有些吓人。”

我把脸埋在他的肩头上,抬起头向他笑笑:“下午不要忙了,你睡一会儿吧,我去拿被褥和枕头。”

他笑着点头,我扶他先靠在墙上,在暖阁内找了一床锦被和一个大枕,把软榻上的扶手和花梨小桌都移下来,再把枕头和锦被铺好,这个软榻就成了一个可供休息的小床。

我把他头上挽发用的玉簪取下来,让他的一头黑发散在肩头,接着给他盖好锦被。

窗子上本来就装着丝绒窗帘,我把帘子都放下来,房间内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萧焕躺在软榻上,呼吸细而凌乱,依然不时地轻咳,我俯身下来,握住他的手笑了笑:“睡吧。”

他笑笑,合上眼睛。

我又替他塞了塞被角,把地上茶碗的碎片捡起来,关上门出去。

冯五福和石岩听到茶碗落地的声音,早就在门外候着了,这时候冯五福一眼看到我袖口的血迹,脸色就白了几分,他跺了跺脚,压低声音:“工部的李大人还要求见,我去跟他说万岁爷身子不适,不见了。”

我点头,又加了一句:“万岁爷说不要惊动别人,跟外面就说万岁爷有些累,睡下了。”

冯五福轻叹一声,答应着去了。

把茶碗的碎片扔了,把沾了血迹的衣服换下来,回到殿前,我想了想,还是悄悄地回到西暖阁内。

走到榻前,萧焕已经睡得沉了,呼吸也平稳了很多。

我在榻上坐下来,握住他的手趴在榻沿上打盹,醒醒睡睡的,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满目昏黄了。

抬起头,萧焕像是早就醒了一样,看着我笑了笑。

我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也笑笑:“好些了吗?”

他轻轻地点头,笑:“好多了。”

我起身在他的薄唇上轻吻了一下,笑看着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出去传膳?”

他顿了顿,笑笑:“尽量清淡吧。”

“知道。”我笑着答应。

出门交代人让御膳房送些清淡的小粥之类的饭菜来,交代完了正准备回去,却听到院门口的宫女叫了一声:“贵妃娘娘千岁。”

杜听馨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一身素白的轻裘,乌黑的发髻垂落在肩头,静美得仿佛一幅水墨山水。

我停住脚步,等她走近,想起上次她在慈宁宫外堵住萧焕,说那些话累得他咳了那么久,火气就上来了,我抱胸冷笑:“噢?贵妃娘娘大驾光临,这是来干什么的?”

杜听馨看着我,忽然把头转过去:“凌苍苍,你知道你有多么幸运吗?”

院子里静得能够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她突然笑了,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的笑容,安宁而平静,带着淡淡的哀愁:“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你不知道,他是怎么爱你的。他提起你时的眼神那么温柔,只是因为那个眼神,我就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嘴角轻轻钩起:“我爱焕哥哥,从很久之前开始,一直都爱,可是我明白,他那种人,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你真是幸运,比我早遇到了他。”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皱了皱眉,和萧焕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她吗,她怎么会说我比她先遇到?

杜听馨转回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缥缈:“你不明白……原来你不明白,所以我才说,你真幸运,幸运到让人觉得可恨。”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皱了皱眉,淡淡开口,“我也讨厌你,我们也算扯平了。”

杜听馨一声冷笑:“是,我讨厌你,十分讨厌。”她说完,突然转身就向外走去。

“杜听馨,”我叫住她,顿了顿,“那次下蛊的事,你是故意的吧,你想让我吃醋?”

“是啊,”她停住脚步,冷笑着,“想让你吃醋,想让你明白,焕哥哥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那次真是我高估你了……想想那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怀疑焕哥哥会指使我陷害你,把他逼来接住你的剑,逼他答应代我受你一剑。八面威风的皇后娘娘,那时前方的战事正紧,他还病着呢!”

胸口突然窒了一下,我强着辩解:“当时我没想那么多……”

杜听馨静了静,冷笑:“对,你一向想不了这么多,你能想到些什么……”

“馨儿!”身后传来萧焕的声音,他走过来,把手放到我的肩上扶住,向杜听馨笑了笑,“馨儿难得来一趟,怎么不到屋里坐坐?”

杜听馨直直地看着他,明净的眼中突然有了淡淡的水光,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却还是有滴晶亮的东西从眼角飞了出来,在空中一闪而逝:“对不起,焕哥哥,我来不是想说这些的,我只是……”她咬住嘴角,突然向我一笑,“对不住。”接着飞快地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低了低头,然后抬头向萧焕笑:“你出来干什么?以为我应付不了啊?”

他放开我的肩膀,后背轻轻靠在身后的红柱上,笑了笑:“馨儿她……”顿了顿,又笑了笑,“她说的那些,你不要在意。”

“我在意什么?你人都在我这边站着的,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我笑着打趣,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出了口,才觉得语气十分别扭,气氛反倒更加尴尬。

面前吹过阵阴冷的夜风,他低下头轻咳了两声,我连忙上前了一步,伸手想要扶住他,埋怨:“怎么身子这样了还乱跑……”

话没说完,影壁后石岩匆匆走了过来,看到我,微愣了一下,向萧焕抱拳:“回万岁爷,罗冼血的家眷找到了。”

冼血?我的手突然僵住。

萧焕慢慢撑着身子站好,向石岩点头,接着向我笑了笑:“苍苍,你先回房去吧。”

我没有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萧大哥,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吧?”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没有必要知道,”我看着他,“但是,有些事情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他低着头,轻咳了几声。

我转过脸,吸了一口气:“萧大哥,我想问你,冼血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那边是长久的静默,仿佛隔了很久,他的声音才响起:“苍苍,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吧?”

我愣了一下,点头:“是。”

他笑了笑:“没有向你说明,是我的不对。你留在这里吧,我马上向你解释。”

他说完,转向石岩:“人找到了?现在在什么地方?”

石岩抱了抱拳,连忙说:“那位姑娘找到了,依照万岁爷的吩咐,把她带进宫来安置。”

萧焕蹙了蹙眉,沉吟一下:“她情况怎么样?神智还未恢复?”

“在外仿佛又受了惊吓,更加疯癫。”石岩回答。

萧焕点头:“她人在哪里?我去看看她。”

石岩迟疑了一下,那边冯五福早慌着拿了件挡风的大氅过来,声音里有些忧虑:“万岁爷……”

萧焕接过他手中的大氅披上,一刻不停,向石岩点头:“前面带路。”说着抬步。

我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连忙伸手过去扶住他的胳膊,他停了一下,淡淡笑了笑:“不碍事。”说着放开我的手,跟着带路的石岩快步走了出去。

我快走两步,赶上他们的脚步。

陷入夜色中的宫墙曲曲折折,萧焕一直快步走着,没有说话。

石岩带我们径直走到一处偏僻的宫殿,开了偏厢的门,里面灯光昏暗,没什么摆设的软榻上缩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萧焕一进去,石岩就示意守在门口的御前侍卫又拿来几盏蜡烛,总算把狭小的室内照得亮了一些,床上的那个人影也清晰了一些。那是一个身材有些瘦小的女孩子,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凌乱地遮住脸,头发之后是一双受惊了的充满了警戒的乌黑眼睛。

萧焕走到榻前,向她伸出手,笑了笑,温言:“我来给你诊脉,别动,不要怕。”

那女孩子向里缩了缩,目光闪动,没再动。萧焕吸了口气,慢慢地弯下腰去,试探着去抓那女孩子的手,他的手指刚碰到那女孩子的衣角,她就突然尖叫了起来,挥动着双手拼命去推萧焕。

猛地被她推开,萧焕居然踉跄了一下。

我连忙跑过去想扶他,一急之下竟然从后面把他抱了个满怀,怀抱里他的腰在大氅之下也有些单薄,我气得发抖,喊:“再叫?要给你诊脉,你鬼叫什么?再叫我敲烂你的头!”

那女孩子被这一顿呵斥吓住,反倒闭上了嘴,又向身后的墙壁缩了缩。

我扶好萧焕,看了看他苍白的面色,忙说:“你坐下休息一下。”

他点了点头,笑了笑:“苍苍,别吓着她了……你待会儿帮我把她的手抓过来。”

我点头:“小菜一碟。”想扶他坐在榻上,他却顿住了脚步,身后的石岩上前一步,把自己肩上的貂皮披风摘下来,铺在只铺了一层薄薄旧褥的榻上,萧焕在他铺好的披风上坐下。

我小声“切”一下,轻咳一声:“扮成赵富贵喂马时,也没见有这么多讲究。”边说边爬到榻上,去抓那女孩子的手臂。她倒不怎么抗拒女孩子之间的身体触碰,再加上被我喊得有些发愣,就乖乖地任我把她的手拉了过来。

萧焕把三根手指依次搭在她的寸关尺上诊脉,钩了钩嘴角:“不是我讲究太多,是这榻上太凉了。”他说着,向石岩交代,“待会儿给这屋里拿几床厚的被褥来,生个炭炉。”

石岩拱手答应。

我又轻咳了一声,帮他按住那女孩子还有些不安分的手臂。

他轻轻垂着的眼睛就在我面前,我瞥着他长得简直有些过分的睫毛,小声地嘀咕:“什么这榻太凉,刚刚有个人的脸可是比这个榻还凉……”

那边他轻轻笑了笑,认真诊着脉,直到过了有半炷香的时间,他才放开手指,向石岩点头:“取些纸墨过来。”又顿了顿,“去把太医院的杨太医请来。”

石岩拱手领命出去,我放开那女孩子的胳膊,她马上重新躲到墙角缩成一团,惊恐的大眼睛扫到我身上,却不再像刚刚那么恐惧。

我尽量和善地向她笑了笑,随口问萧焕:“要给她开药方调理?”

他点头回答:“这位赵姑娘是受了惊吓才变得疯癫的,如今隔的时间太久,恐怕一时间没有办法使她恢复神智,只好先开些安神健脑的药给她慢慢调养。”

我点头“噢”了一声,这时候仔细打量这个赵姑娘,才看出她虽然蓬头垢面,不过眉目清秀,应该是个美人儿,她跟冼血有什么关系?入宫前,冼血似乎跟我提起过一个他在青楼中结识的姑娘,我没记住那姑娘的名字。

萧焕继续解释:“赵姑娘是被冼血从青楼中赎出安置在家中的。”

说着话,石岩已经回来了,抱拳向萧焕说:“杨太医尚在家中,正赶过来。”说完,退到一旁,指挥内侍指挥带进来的内侍把笔墨纸砚摆到桌上铺好。

萧焕点了点头,提起笔在纸上仔细地写下药方,写完之后交给一旁的内侍:“待会儿杨太医到时,把这个给他,请他看看有什么需要增补的没有,还有,告诉他,这位姑娘往后就归他照管了。”

那内侍跪下接住答应。

萧焕交代完了这事,也没有从榻上起身,看了看我,接着抬手揉了揉眉心,边笑边叹气:“你呀……”

我一扬头:“我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笑着,停了一下,就开始慢慢地说,“杀害冼血的主凶,是风远江。罗冼血奉命刺杀户部司务厅郎中熊卿平时,被在场的大绸缎商邱赫山看到了真面目,后来邱赫山便委托凤来阁刺杀他。”

我点了点头。风远江,江湖上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杀手组织凤来阁的阁主,我无意间见过他,儒雅清俊,书生一样的一个人,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就是黑道最大的杀手组织的首领。

“冼血被刺杀的时候,这位赵姑娘也在场,因为不堪血腥场面的刺激,当场就疯了,在混乱中走失。我交代石岩他们找她回来照顾,没想到一直找到现在才把她找回来。”萧焕继续说着,“绝顶兄当时之所以只通知你冼血被杀害的消息,而不说他是被谁杀害的,大概是怕你一时冲动,独自出宫贸然去找风远江,反而危险。”

哥哥考虑得的确很对,听到冼血被杀的消息之后,在不知道他是被谁杀了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萧焕阻拦,我说不定早就冲出宫去了,更别说确切地知道主凶就是风远江了。

这么想着,我点了点头问:“那天下午你把我拖在养心殿,就是派石岩去查这个事情了?”

他点点头:“跟我猜的差不多,得知冼血被杀之后,绝顶即刻就集结人手在京城清剿凤来阁。绝顶看似稳重,性子其实也比你好不了多少,风远江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应对的对手?所以那晚我知道了之后,就连忙也赶了过去。”

我点头听着,原来那晚他出宫去了,怪不得他去暖阁见我的时候,衣衫和头发还沾着外面的水露,连湿着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他是从宫外回来之后,就马上到暖阁内看我睡得好不好的吧?

他停了停,似乎有些疑虑,皱了皱眉:“不过等我去的时候,风远江就已经死了,我只是和杀他的那人过了几招。”他又皱了皱眉,“真是奇怪,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那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插手这么一件事?”

“杀了风远江的那人?”我问,有些奇怪,“风远江不是我哥哥杀的?”

他摇了摇头,眉头还是紧蹙着。

我看了看他紧皱着的眉头,在榻沿上坐下,握住他的手:“萧大哥,刚才我问你是不是你派人杀了冼血的时候,你很伤心吧?”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抬起头愣了一下,笑了笑:“怎么这么说?”

“一下子就这么觉得了……”我笑笑,“因为你伤心的时候,就会对我特别客气。”

我停了一下,用力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冼血是我的好朋友,冼血是被别人杀害的,我很想替他报仇,所以究竟是谁杀了他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最不希望是你派人杀了他——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萧大哥。”

他顿了顿,侧过头,接着笑了起来:“我怎么忽然觉得……我自己有些小肚鸡肠。”

我愣了一下,也呵呵笑了起来:“嗯,现在才明白?你就是小肚鸡肠,而且还是什么都不说的那种小肚鸡肠,活该闷死你自己!”

笑完了,我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就进来了一个佩刀的御前侍卫,他进门单膝跪下向萧焕行了个礼,接着就飞快地退到一边,附到石岩耳朵上说了一句话。

石岩的脸色微变,快速瞥了我一眼,看了看萧焕。

萧焕向他点了点头。

得到命令,石岩居然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启禀万岁爷,储秀宫出事了。”说完立刻飞快地补充,“此事万岁爷不必费心,一切交给卑职来办。”

萧焕蹙眉:“讲出来。”

石岩的身子抖了一下,抱拳:“是。储秀宫闯入不明刺客,死伤无数。”

死伤无数?我心里一紧,小山和娇妍都在那里。

我连忙抓住萧焕的胳膊:“我们去看看。”

他点了点头,扶着桌子站起来牵住我的手,向石岩:“走吧。”

石岩低着头,却不再说话,躬身领命,他健步如飞,当先走在前面,萧焕脚下也不慢,那御前侍卫也跟上来,几个人走得飞快。

这个地方离储秀宫并不远,没走多久,就听到了从宫墙里传出来的隐约的打斗声。

来到了宫门外,就看到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的门前,站着几排神色凝重的随行营御前侍卫,一个执事样子的人持刀堵在门口,看到石岩,紧绷的脸稍稍松驰了点,叫了声:“石统领。”接着看到石岩身后的萧焕,跪也不跪就急着说,“这里危险,请万岁爷快快回避。”

萧焕摆了摆手走到门前,看到院门影壁前御前侍卫的尸体,皱了皱眉:“这么厉害?什么来历?”

“是……”萧焕问他,那执事竟然支吾了一下。

石岩停也不停,闪身就进到了院内。

不等那执事回答,萧焕也跨步进到了院中,我连忙扯住他的衣袖,跟着进去。

进了门,借着火把的光,看到院门口就有宫女太监还有随行营的御前侍卫的尸体,血肉模糊的,我想到这些人都是往日和我朝夕相处的人,忍不住有点头晕。

转过了门前的影壁,朦胧的夜色中浮动着浓烈的血腥气,殿前的梁木上,也插着两只火把,照得满院人影憧憧,杂乱堆放的尸体正中,站着一个满身都是鲜血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他把剑从他面前那名御前侍卫的颈中拔出,伸手把尸体推到地上,抬起头冷冷地看过来。

但他的动作却很熟悉,他的这个眼神虽然很陌生,他的脸也被鲜血泼洒得犹如恶鬼,我失声叫了出来:“宏青!”

他是宏青!我从山海关回来之前,宏青就被派到京郊的天坛监理新年庆典的祭天仪式,所以我一直都没见到他。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竟会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见面,这个提着剑,像嗜血的魔鬼一样站在尸体堆正中的人竟然是宏青!

这时,头顶传来的冰凌相撞般峭寒的话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呵呵,皇后,我们又碰到了。”

储秀宫前殿的重檐上,有一双穿了草鞋的脚在晃来晃去,荧一身白衣胜雪,笑嘻嘻的,看到我在看她,就轻快地说:“皇后,你别看我也在,这个人却不是被用我傀儡香控制着杀人的。”边说边捏着鼻子扇了扇,“这么恶心的杀人法,我还真做不出来呢。”

我木然地把头转回来,愣愣地看着宏青,现在这个眼中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的人,是那个会在午后的浓荫下等我,和我开玩笑、推牌九的宏青?

我声音沙哑:“宏青,你把小山和娇妍也杀了,对不对?”

宏青默默地转头看我,冷冽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他真的杀了她们吗?就像碾碎一粒微尘一样,把曾经在一起欢笑戏谑的人杀掉了。

宏青一步步走过来,在萧焕面前单膝跪下,平静的声音不起一丝波澜:“奉万岁爷之令,已将储秀宫上下格杀完毕。”

是萧焕让他杀的?像是被毒蛇咬住了一样,我本能地甩开萧焕的手,退了一步。

刚退开,我就发觉我错了,听到宏青说的话,萧焕也是一脸诧异,他看到我退开,有些急切地转头辩解:“不是,苍苍……”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宏青突然抬头,他左掌疾出,带着劲风击向萧焕胸口,萧焕完全没有防备,被他一掌结结实实地击在胸口,身子就直飞了出去。

他的身子径直撞上院中的那棵大槐树,槐树被他的脊背撞得簌簌作响,树梢枯萎的黄叶纷纷落下,他挽发的玉簪“叮”的一声裂成两半,黑发散落,他猛地捂住嘴,身子晃了晃,就半跪在了地上。

我从来没见他弯过腰,在对敌的时候,不管受了多么重的伤,他都一定尽力支撑着挺直后背,绝对不会弯腰,可是他现在已经半跪在了地上。

我像是被定在地上一样,张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万岁爷!”石岩大喝了一声,像疯了一样拔出佩剑,向萧焕冲去。

这个一向沉稳镇定如山的大内第一高手现在全身都是破绽。白影一闪,宛若一道轻烟飘过,石岩手中的长剑就已经断成了两段。

蒙着面的白衣人双指夹着半截断掉的长剑,挡在萧焕身前,轻笑声清远如钟磬余音:“石统领,别靠近他。”

这个人,刚才一直站在背的殿内,头戴着纱幕,在这个满目血腥的修罗场中,只有这一身白衣依然皓如初雪,不沾污血,仿佛连纤尘浮灰都没有沾到一星半点,触目的血腥狰狞里,唯独他,闲雅怡然。

可是,他只用了一招,就将石岩纵横天下的荧光剑以指力夹成了两段!

石岩愣在当场,难以置信似的看着手中的断剑。

白衣人悠闲地转身,施施然地就把这个大内第一高手视若无物,他抬手取下头上的斗笠轻纱,微微弯腰,伸手从半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的萧焕怀中取出了一柄短剑。

短剑只有一尺多长,出鞘后在午后的日光中闪烁出温润的青色光芒。白衣人用他修长洁白的手指爱怜地抚过光华不定的剑锋,玉样的容颜上一扫疏懒,射出了孤高凄艳的光芒,他一字一顿:“王者之风,王者持之,这柄王风,皇上让与在下如何?”

我到这时才猛地喊了出来:“萧大哥!”

一直低着头的萧焕缓缓抬起头来,他的深瞳依然明亮,他微微动了动眉毛,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是我知道,他是想告诉我,他还好,让我放心。

死撑到底的臭脾气,我突然笑了,脸上却早已是满面泪痕。

这天,是德佑八年的腊月二十一,据德佑九年元旦和德佑皇帝二十一岁的生辰庆典万寿节,还有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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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是非人类的种族,均可以看做是人外娘,亦即“人类以外”的萌娘。——人外娘手册这个事情我当然知道!你那上面为什么不写着遇到她们PVP之后该肿么办!我已经被眼前这个可爱少女异形娘用内口堵上嘴巴了一分钟了!她为了防止铁血娘听到声音并发现,让我的嘴里全都是她的口水和滑滑的奇怪东西。但我要肿么告诉她我可以把自称战斗排第一的蛇娘叫过来救我!呜呜...她终于松开嘴了。“你是传说中的每11天会送过来的一位雄性人类?”“啊,是啊,我叫张天佑。”“噢!妈妈告诉我说碰到人类就要和他们亲嘴然后把卵吐进去这样他就会向你跪地求婚。”“等下,你刚才没断句,请再说...(异形娘要再说一遍)...不用说了!我跪了!等战争结束后,咱们结婚吧!”
  • 顷笙

    顷笙

    《顷生》有高甜,有虐点,车一代而过,不过可以让你甜到忘掉自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秦月初对自己的主治医生井风尘一见钟情,虽然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她还是赌了,赌他会不会喜欢她这朵烈焰的玫瑰。幸好她赌赢了,他对她说:“人总要留几分勇气去赌,恭喜你,这局你赢了。”谈恋爱后“总裁,夫人说无聊。”“马上定会华国的机票。”“井医生,秦小姐来了。”“下午的坐诊改到明天上午。”……这一切看似美好,却也隐藏着种种危机……那一年,她只有24岁,他也只是25岁。《顷生》:短暂的爱你一生(顷刻间的一生)
  • 我在末世搞事业

    我在末世搞事业

    女主:本以为我是陪男主打天下的女主配置毕竟重生加空间在手我奋斗我奋斗.....可是,当我拿到剧情的时候,我懵逼了。我这?炮灰路人甲都不是?行吧,我就一剧情外人物我也接受了。但是.....我连剧情都有了,我为什么还会挂掉?作者你出来打不死你……本文主要讲冒险,爱情方面的描述会比较少。因为作者小白,不是特别能描述出来。写着写着觉得这可能是个无CP文,会有人喜欢女主,但是发现我的女主她莫得感情,一心只为搞事业故事大致就是一起奋斗,杀丧尸的创业的故事。书中可能会有很多坑哦因为想到哪儿就写哪儿喜欢,看,不喜欢,就算啦。这是作者第一次写文,也欢迎大家多多支持。写文全靠用爱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