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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空寂的山中,只有虫子们在焦躁地鸣叫,鸟儿间或掠过,翩翩的身姿,轻灵曼妙,漫山遍野的群花,珍惜着时光竞相烂漫。

兴奋和激动过后,终究要慢慢回复平淡,可因为心情的舒展,孙悟空看着山中的景色,就有了不同的感受。眼前的景致,恍惚与花果山并无二致,同样有百虫繁鸣,同样有飞鸟翩跹,同样有鲜花盈目。

花果山顶的仙石,自天地开辟以来,感受了亿万年的天真地秀、日月精华,虽然是块石头,却已有灵通之气。

一日,天地清和,海潮澎湃,仙石猝然迸裂,弹射出一枚石卵。石卵在天地间不停地旋转,越转越快,忽然一缕山风拂过,石卵弹跳一下,化作一只石猴,蹲在地上。

这只石猴,自然就是孙悟空。只是千万年前,孙悟空初到世间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名字,孙悟空这个名字,是教授孙悟空一身本事的菩提祖师给他起的。

孙悟空登上木筏,飘洋过海,远涉天涯,要为族众寻访能够传授不老长生仙术的神仙,躲过轮回的宿命、生与死的别离。机缘巧合,孙悟空来到了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到菩提祖师的瑶台下。

菩提祖师不愧是神仙,修行了几千万年,经验是足够丰富的,一眼就已经看出,这只猴子禀赋的灵异,将是自己所收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所以菩提祖师虽然也看出这只猴子绝不会甘于顺从命运的摆布,将来可能会闯出弥天大祸,却甘冒风险,收下了这只猴子,因为冲和恬淡只是菩提祖师的表面,菩提祖师并不是和其他的神仙们一样,习惯于享受逍遥悠游的神仙生活,而更喜欢绝大的挑战。

凡夫俗子在崇拜神仙的时候,却不知道神仙也有神仙的苦恼。做了千万年的神仙,法力可以调和阴阳,使水火互济,已经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也实在是很乏味的事。所以神仙就都很爱管些俗世的事情,自诩为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甘愿做维持俗世秩序的志愿者,实际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或是与众不同。

看着菩提祖师摇头晃脑地笑着说:“你身躯虽然鄙陋,却象食松果的猢狲。我就用你的身体为你取个姓氏,我的意思是教你姓‘猢’。猢字去了个兽旁,却又是‘古’‘月’二字。古是老的意思,月又属阴,老阴不能化育,你还是姓‘狲’吧。狲字去了兽旁,是子系,子是儿男的意思,系是婴细,正合婴儿之本论,你就姓孙吧。”

孙悟空不明白菩提祖师阴阳五行、婴儿本论的道理,只是敬佩着满嘴之乎者也的菩提祖师的腹中才学,听菩提祖师为自己取了个姓氏,就很是喜欢,暗道:“这白胡子的老头,就是有学问。”

菩提祖师又说:“我门中有十二个字,‘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分派起名,到你正好是第十‘悟’辈的小徒弟。就给你起个‘孙悟空’的法名,怎么样?”孙悟空就更加激动,忍不住笑道:“好,好,好!自今俺就叫孙悟空了!”

虽然只是一个名字,可却是跨越了从一只普通猿猴跻身为人的亿万年的历程,是拥有了神仙弟子所能拥有的“悟”字辈的名字。往往梦寐以求的成功在付诸千辛万苦的努力后,蓦然而至的时候,并不是很容易置信的。成功,往往在不经意间来临。

天上的鸟希望天空永远晴朗,水中的鱼希望大海永远辽阔,松鼠希望松果丰盛,兔子希望豺狼不再凶狠,天地间的万物都有自己的希求,或许只有吸风饮露、逍遥自在的神仙没有欲求,因为神仙们总是能够心想事成,随心所欲的。心想事成,就没有期盼会付诸东流,随心所欲,就没有希冀不能够实现。

孙悟空初到世间的时候,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却也要与獐鹿为友,猕猿为亲,就因为他感受到孤独,需要温暖的友爱,天真而又质朴活泼的群猴,又正合了孙悟空不甘寂寞的性情。

可当群猴站在万壑奔流、气势恢宏的瀑布前,感受到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拍手称扬,乱吵吵地说:“哪一个有本事,钻进去寻个源头出来,却又毛发不伤,咱们就拜他为王。”这时候,孙悟空就抑止不住涌动的欲求,应声高叫道:“我进去,我进去!”面对着飞流激泄、轰响哄鸣的瀑布,孙悟空瞑目蹲身,聚集了全身的力气,纵身一跃。

这向往着未知的世界,不惧险难的一跃,就让孙悟空发现了花果山的福地,水帘洞的另一派洞天,也使孙悟空成了群猴拥戴的王者。以致千万年之后,直到孙悟空被天界的玉皇大帝封为齐天大圣,高居天界时,尘世别处的猴群,仍然也要学着他的模样,各自拥立着猴王,虽千万年不坠。

孙悟空虽然为群猴之首,号称“美猴王”,实现了群猴之王的愿望后,却又为群猴的生老病死而忧心。他云游海角,远涉天涯,倍历艰辛,终于拜到菩提祖师的瑶台之下,因为菩提祖师喜爱他的聪明伶俐,超常颖悟,秘传修真之法、七十二般变化和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

孙悟空修成了与天同寿的真功果,不死长生的大法门,腾云驾雾回到花果山水帘洞,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不知道世上尚有不可为之事。孙悟空潜入东海水底龙宫,向东海龙王告求兵器铠甲。东海龙王见了孙悟空的神通,就骇得胆战心惊,奉献出定海神珍铁,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如意金箍棒,四海龙王又凑出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藕丝步云履。

当所有的欲求都在无所畏惧的努力中实现后,孙悟空最终被天界的玉皇大帝封为了齐天大圣,成了所谓的神仙。高居天界,在金碧辉煌却又空旷寂寞的天界,在诸神虚伪奉迎、欢笑相送的时候,齐天大圣孙悟空,却时常蹲在齐天大圣府中的锦榻上,回想着花果山逍遥快活的时光。

孙悟空,这个曾经的猴王,无意中悲哀地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一只猴子,只不过在三界的精英、天界的神仙们的眼里,永远是一只不服驯化的妖猴,永远都不能够与天界的神仙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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