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唾液蘸盐
天气很好。太阳已经从黄狮塘东边的山岗上升起一尺来高,冬日的薄雾像白色的纱巾,在门前的小河上悠然地飘动。屋门口大坪边的鸡爪梨树,东零西落地挂着树叶;鸡爪梨已经打得所剩无几,被敲断的树枝掉在空中晃荡。淮舟跑完步,吃过早餐,在树上一人高处,挂上从自己家里拿来的小花篮做笼。这种花篮虽然也是竹子做的,但不是用南竹,是用小丛竹编织成的。比南竹要经得起摔打。淮舟、黎君、树生、小四已经聚拢来了。树生说:
“有了笼,没有球啊。”
小四读私塾,没有玩过,他问:
“咔子玩。”
树生说:“你要说‘怎样玩。’”
小四说:“怎样玩?”
黎君接过话说:
“比输赢。”
“我们分成人数相等的两队,各用一种球去投篮,哪队投得多,就赢。”淮舟补充道。
“球呢,没有啊。”树生又问。
“球就捡小石子吧。”淮舟说。
“那分不清胜负啊。”黎君说。
小四看到树下有瓦片,问:
“用瓦片可以不。”
淮舟说:“可以,一队用小石子,一队用瓦片。”
冬日的薄雾已经完全退尽,太阳毫无遮拦地照在孩子们身上,暧暖洋洋。四个人轮流投着石头和瓦片。
“树生,你去帮你爸爸守一下店啰。”大门口,树生妈妈喊。
“等一下,我投完这一盘,我们赢。”树生跟黎君一组,他们投得多。树生手中还有几个小石子,想投完再走。
“反正你们赢了,算了。”淮舟接着说:
“树生你快去吧。”
“那你们三个分不成二队啊。”
“映辉说来的,我们等他。”淮舟说。
“映辉可能不来。”小四说。
“为什么?”淮舟问。
“我出来时,她妈妈搬张椅子要我妹妹晒太阳。”
“走,我们看看去。”淮舟说。
黎君说:“也好,我很久没有去映辉家了。”
树生去他爸爸办的小杂货店守店,淮舟他们三人往映辉家来。
映辉家地坪里,花婶、花伯伯、旺叔、五爹、权阿公都围在映辉周围,花婶家的那条黄狗也坐在旁边不时地摔动尾巴,口里还不时“汪汪——汪汪”地叫,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映辉弯腰在凳子上扭动,眉毛紧锁着,好象很痛苦。权阿公说:
“女孩子肚子疼要紧,送去看医生吧。”
“映辉还小,应该没什么大事。”花胡子伯伯说。
旺叔说:“昨天没有一点事啊,玩得好好的。”
“昨天夜里下半夜才开始痛。”花婶说。
“应该是昨天受了凉。”花伯伯说。
淮舟从人空里钻到映辉旁边,问:
“映辉,你摸摸肚子是热的还是冰凉的。”
“咦个跳皮佬,无聊。”权阿公斥责。
“可能是受了凉。昨天跳绳脱了衣。”旺叔说。
“只怪得波伢啧你们。”花婶说。
“总讲些空事。”花伯伯说。
淮舟又说:“映辉,你自己摸摸肚子是凉还是热。”
“走开,波跳皮。”权阿公生气地说。
“也是,映辉,你自己摸摸看,肚子是热还是凉。是凉就是受凉了。”五爹接话。
淮舟没有走开,也没有顶撞,看着权阿公笑了笑。
映辉听淮舟说,就想去摸,碍于大家在面前,又不好意思。五爹说完,映辉更加相信。淮舟催促说:
“你自己摸啊。”权阿公听五爹说了,不再呵斥淮舟。映辉在淮舟的催促下,闭着眼睛,伸手摸了摸,说:
“冰凉的。”
“那是感冒了。”五爹说。
“昨天跳绳热,脱了衣,没有及时穿。”旺叔说。
“是的是的。”花婶连忙回答。
“跟你讲空事去了。”花伯伯有点埋怨昨天花婶打小四的事,当时想又没有说,这时借题发挥。
“就你讲正事!”花婶在花胡子面前从来就不老实。
花婶还想说什么,最喜欢使用权力的权阿公说:
“看你们是驳嘴要紧,还是替孩子看病要紧。”
“我背映辉去左家湾药铺看看吧。”旺叔说。
“不要,在家搞个单方就是。”花伯伯历来省俭,能不花钱的尽量不花。
“煎点麻黄水,散一下寒。”权阿公说。
“不要,麻黄太厉害了,小孩子慎用。我婆娘前几天感冒是几片葛藤根,加两个鸡蛋熬水吃了点,就好了。”五爹说。
“你婆娘是大人,底子差,要加鸡蛋。小孩子身体好,只要熬点水就可以。”花伯伯说。
“我家里有葛藤根切的片,等我去拿。”旺叔转身看到小四在,就说:
“小伢,你回去到灶房窗子上的布袋里拿几片葛藤来。”
小四转身朝家里跑。黄狗连忙起身也跟着后面跑。
“映辉,你自己吐点馋(即唾液),蘸点盐搽到肚子眼上,一会儿放个屁就好了。”淮舟告诉映辉。
“无聊,波伢啧你专门讲些无聊的。真跳皮。”权阿公又责骂淮舟。淮舟仍然笑着。
“哦,看我这记性,是的,映辉你按照淮舟说的做啰。有效。”五爹说。
“这个办法是就是五爹原来告诉我妈妈的。”
“好多年了,我都不记得了。”五爹说。
“妈妈经常教我用,我当然记得。”淮舟说。
花伯伯连忙进屋拿盐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映辉肚子咕咚响了一下,但没有放屁,映辉就笑了,站起来要去玩。大家都各自走开。旺叔又要小四把葛藤片放回原处。大黄狗东嗅嗅西闻闻,悠闲地在地上寻找什么。小四扯着淮舟到一旁说:
“我明年跟你去读插班。”
二十、家庭辅导
淮舟张大眼睛说:“真的啊!”
“骗你是小狗。昨天我一说,爸爸就同意了。”小四生怕淮舟不相信,着急地说。
淮舟眨了眨眼睛,说:
“国文你应该没事,可是算术你只学了珠算啊!”
“你教我吧。”
“我们读了两年了,怎么教啊。”
“你全部教啊!”
“等我想想。”淮舟抓了抓头,怎么教呢?像老师上课那样,要两年才能教得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要想个好点的办法。
旺叔看见小四在跟淮舟说话,笑盈盈地走过来对淮舟说:
“波伢,小四明年跟你去读书。你要教教他啊。”
“旺叔,小四没有学过算术,怎么办。”淮舟提出。
旺叔沉吟了一会,想了想,说:
“波伢,你的书把小四借一下,让他学学。”
“还要他教我。”小四补充说。
“对对,还要请你教一下小四。”旺叔和气地说。
淮舟点点头。映辉说:
“到我家吧。我家有张四方桌,好用。”
旺叔想,也是,自己家没有桌子,淮舟家人太多,又有小孩子吵。
“好。”旺叔带着他们三人,进屋说:
“大嫂、哥哥,小四准备明年插班读新学,跟映辉、淮舟读一班。我要淮舟跟映辉为小四补一下课,想到你们家。”
“来就是。”花胡子说。花胡子总是记着“长兄当父,长嫂当母”的古训。父母都早已经不在,自己理应把弟弟照顾好。花嫂脾气坏,又胡来,他又说不得,真的对不起弟弟。这回,他担心老婆不同意,干脆先接应下来。
“大嫂你呢。”旺叔又问。
“当然可以啦,侄子侄子,侄如子也。”花婶讲得蛮好。映辉高兴地说:
“妈妈也会‘子也’”。
“听来的,有什么。”花胡子连忙说。花婶这回没有做声,只把眼睛瞟了丈夫一下,又看着小四。心里还在为昨天的事不好意思。
“不听话,你打就是,不碍事。”旺叔又说。
“打么哩,还以为我不是贤能女呢。”花婶礼性谦谦回答,花伯伯‘嘿’的一声笑了。
淮舟、映辉也笑了。小四没有笑。花婶走过来,摸摸小四说:
“小伢记我仇了?”
“细伢啧,记么哩仇。”旺叔说。
“一家人不记仇的,是不,小四。”淮舟问道。
“嗯。”小四应声。小四口里是这么应,心里还是有点扭捏。
“你叫声姆嫫,就说明你不记仇了。”淮舟又说。
“姆嫫!”小四轻轻地喊道。
“哎。”花婶动情地应答。花胡子说:
“淮舟,难怪都说你聪明。你真是个聪明伢崽。”
“都是一家人,应该这样啊。”淮舟被花伯伯夸得不好意思。
“映辉也很聪明呢。”
映辉没有做声,连忙拖过一张桌子,搬来凳子,展开书,叫小四和淮舟坐下。
三个人分别开始翻算术书。淮舟翻开的是上半年的第三册,小四选了一年级一册开始看。映辉放下手中的书,就叫小四掰开手指,1加1地算。淮舟想着如何才快一些呢?他翻开第三册的算术,看了看第一课,一拍脑子,有了,就用这一课吧,可以把20以内的加减法都教完。
这一课,画了哥哥、姐姐、弟弟、小妹妹四个。每人手里拿了几个气球。图下列举了六道算术题目。淮舟一边想,一边算,啊,可以出好多个题目呢。
“映辉,你看我用这个题目来教小四,可以不。”淮舟对映辉和小四说。映辉说:
“你教吧。”
小四侧过身,跟着淮舟的手,淮舟一边问,小四一边算和答。
“小四你看,图上边的弟弟拿了几个气球?妹妹手里拿了几个气球?”
“弟弟拿了3个气球,妹妹拿了2个气球。”
“他们一共有几个气球?”
“他们一共有5个气球。”
淮舟在本子上写下3+2=5,他告诉小四:加号+、等于号=;加法。淮舟让小四算哥哥和姐姐一共有多少个气球。小四很快算出来并写了算式:4+5=9。
淮舟看到小四接受这么快,就又出了一道题:
“哥哥和姐姐有9个气球,弟弟和妹妹有5个气球,他们一共有多少个气球?”
小四从9接着数了5个,说14个。
映辉在旁边说:“哥,你一下子学了我们半年的内容呢!”
小四说:“妹妹,搭帮你和淮舟。”
花婶听到他们三个人的谈话说:“你们明年看谁成绩最好!”
“好!”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旺叔说:“我发奖!”
淮舟说:“我不要奖品,要……”
小四、映辉张大眼睛望着淮舟,不知道他要什么。旺叔知道淮舟要什么,笑了笑,没有做声。花胡子想,淮舟准是要旺伢新鲜的东西。花婶想,这个淮伢啧,不知又是什么鬼名堂来了。
淮舟拖着旺叔来到他房里,诚恳地说:“旺叔,我不要奖品,要你教我流星,教我飞跑。”
晚饭时分,淮舟高兴地跳跃着往家里走。手不断地交替做着甩流星的动作和飞跑的动作。一进门,朝着爸妈哥嫂们叫道:“快点吃晚饭,今天晚上我给大家上算术课。”
他们已经听到淮舟给小四上课的事,便高兴地说:“好啊,我们都没有上过算术呢。”
晚上,黑灯瞎火的家里,只听得淮舟在教家里人掰着手指算算术。
到了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大家都躺到了床上。淮舟还在想着心事:“明年开学,我要请老师告诉我,怎样帮小四补习功课。”
二十一、淮有三洲
时间过得真快,四年的初小学习已经即将结束。不过,自从为小四补习功课后,黄狮塘的几位同学真的很忙,也很开心。他们早晨坚持跑步锻炼。放假都在小四家一起做作业,仍然帮助小四学习功课。然后一起做丢笼球、滚铁环等游戏。晚上都在家里告诉大人们和家里其他人识字、做算术题。有时还把在学校听到的故事讲给家里人听。那些家长见到淮舟的爸妈就说:
“余老盛,你家淮伢啧跳皮还跳的正路。我们冒进学堂,也认得不少字了,简单的帐目我们晓得算也晓得记,还真学了不少的东西。”
寻余盛是说:“咯又还是淮舟。我家淮舟在家教他娘和嫂子、侄子。那是你家孩子教的。”
家长们说:“你家淮伢先教你们,是他想出来的办法啊。听伢妹啧讲还是淮舟要我们孩子回来教的呢。当然是你家淮舟的事啊。”
“那也不要算,说句话冒做事算么哩啰。”寻余盛继续说。胡聘秀笑着接过话说:
“呃,都是左邻右舍,就算淮舟说了对大家有点帮助,也不要讲。你们哪个又没有帮过谁啰。我家淮舟又没有让大家不花钱进学堂读书,这个有么哩讲的。”
“淮舟娘,你不晓得,我小时候想认几个字,家里要寻野菜做饭。嫁过来了就再也冒想了。冒想到做娘都十几年了还能认这么多字。”树生娘说。
“哎,要是不总是这样打仗了就好,听说新的政府计划是都不要钱读书呢。”黎君父亲说。
“莫讲,莫讲。国家的事我们莫讲。”寻余盛摇头摆手。其他人立即附和:
“也是,也是。”
“怕么哩,国家是会朝这方面发展的。你看啰。”一个小孩的声音插进来。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淮舟:头大得像年画上的寿星头,脸也一样打着皱折,身子单薄得像一根苦菜杆,个子又是那么矮小,比一般同龄孩子要矮一个头。胡聘秀摸了摸淮舟的头微笑。黎君父亲对淮舟说:
“讲曹操曹操到。”树生娘看了一眼淮舟,说:
“淮伢还不攒劲长,我家树生跟你同年,比你大一个包边。”
“唉……”寻余盛叹了口气。胡聘秀笑着说:
“会长的,男长三十慢悠悠。淮伢才十二岁,怕么哩。”
“身体长不长只能随身体。脑子里就要多长点知识,灵泛点才好。”淮舟说。
“你还要灵泛啊,那要成精啦。”树生娘笑着说。大家哈哈地笑起来。
“要真的能够成精就好啰!”淮舟认真地向大家说。
“你成精搞么哩呀。”胡聘秀连忙问。淮舟头一歪,用双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将上下眼帘撑开,翻出了眼帘里的红色露出了眼球上的白色,嘴巴歪着张开。
“唉,你,你这……,你这怪样……”寻余盛连忙摇头叹气。胡聘秀收敛了笑容说:
“你是想成精怪吓人啊,那快莫成啦。”淮舟立刻放下手,恭敬地站在一旁说:
“我才不吓谁呢。那是无聊的事。成了精啊,首先搞点田给大家作好有饭吃。”
“这是你伢细啧讲咯不,讲空事。”寻余盛嗔责道。
“那有什么不可以,还有不?淮舟。”胡聘秀又笑着问。
“让你们都进学堂读书。”淮舟理直气壮地说。
“哈哈,那不笑死个人啰。我们都做娘了,还像你们伢妹啧样啊。”树生娘说。
“那有什么新鲜,自古不就有八十岁还在考状元的么。”黎君父亲经常帮人家杀猪,知道的东西好像很多。每次跟别人说话总有些新鲜的内容。
“那你去考呀。”树生娘笑着对黎君父亲说。
“我是要做生意养家糊口哦。哪还有条件去考状元。再说现在也不是不考了么。”
“呃呃,你莫又扯到上面去了啰。”寻余盛见黎君父亲又扯到有关国家方面了,就连忙制止。这时没有做声的兴振婆娘插嘴:
“你们莫扯野棉花,我家淮叔说了的他将来肯定会做。淮叔是吧。”
“是的,我家淮伢虽然现在瘦小,但将来肯定是个有作为的人。”胡聘秀接过话。寻余盛招手制止说:
“淮伢只要比我强,能搞饱肚子不挨饿就要得了。”
“那肯定啰,余老盛,你家淮伢比你就不是强点把点啦。有句话怎么说的,叫余胜蓝啦。”黎君父亲说不下去就干脆停下来了。树生娘说:
“什么余胜蓝,叫嫩笋高过竹。”
“黎师傅,那句话是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寻余盛补充说。
“对对对。我听私塾先生讲过。”
“什么‘余胜蓝’啊,我听不懂。”树生娘说。
寻余盛说:“就是,就是……”半天他说不出什么来了。如果按文字解释,又怕树生他娘不懂。用更浅显的比喻一下又想不到。大家都停下张望着他说下去,他却停下不说了。
“五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与你刚才说的‘嫩笋高过竹’的意思差不多。也就是黎师傅说我会比我爸爸强的意思。”淮舟一口气说了两个解释。大家齐声“哦!”着笑起来。
“是吧,我家淮叔就是有能力吧。”兴振婆娘又插进来说。
“嫂嫂,这个叫什么能力。只是爸爸反映慢些,一下子讲不出来。要我真有能力就成精,让大家劳动了就有饭吃。不像现在一样,累个死还长期冒饭吃。”
胡聘秀嘴角上露出了笑意,“淮伢,你说的容易,可做的到不。”
“妈妈,我还要让你们想读书的都有书读!”淮舟一本正经地说。
“好!”大家拍起手来。
“不跟你们大人讲了,我去小四家。”淮舟说完就走。胡聘秀叫道:
“淮伢你记得不。”
“我记得的。”淮舟头也不回走了。寻余盛埋怨胡聘秀:
“你也是,伢细啧讲咯话,你还能把他当回事。你也成伢细啧了。”胡聘秀说:
“你怕淮伢也像你呀,打个屁也要把腿夹紧,生怕放出来!”
“爸,淮叔是个有出息的人。您看不出来,我和娘是感受得出来。”兴振婆娘说。
淮舟刚到小四家门口,花婶就喊:“淮伢啧,你才来。他们都在等你帮着改名字。”
“是吧。多谢花婶。”淮舟边说边走。花婶在后面说:
“淮伢啧,我是好生告诉你。你倒挖苦我。”淮舟站住了,红着脸说:
“花婶,我不是挖苦你。”花婶满脸不高兴:
“看看,你还顶嘴。我又冒把么哩你吃,要谢谢么哩啦。还说不是挖苦。”
淮舟听了,笑了笑:“花婶,你告诉我他们在等我,我就应当谢谢。老师说小学生要讲礼貌。不一定硬要吃了东西才能谢谢的。”
“哦,是咯样的啊。”花婶连忙说。淮舟点点头。心里想:“花婶比以前讲道理多了。有点像个贤能婶了。”
“淮舟,我要改名字。”小四见淮舟进来就说。
“我也要改。淮舟。”树生说。
“改么哩改,难得搞。”黎君说。映辉说:
“树伢啧是吃哒饭冒事做。好生生咯,改么哩。”
“你倒好,要小四改又改的,我要改你就不肯。关顾自己人。”树生立即反驳。映辉脸有点红,朝树生举了一下手,连忙又放下。树生以为要打他,连忙侧了一下身子。见映辉没有打过来,就翘起嘴巴坐在小四旁。映辉说:
“一点小事就讲关顾。难得理你。”
淮舟问:“小四,你要改名字啊。”
“我觉得小四这个名字不好。映辉也是这么认为,应该改一下。”小四说。
“你爸爸给你起的名字是有意义的,不要随便改啊。”淮舟说。
“那你怎么叫学海、又叫淮舟、还叫望成,又改为寻波啊。”树生认为淮舟自己有好几个名字,自己还改了。别个要改又不同意,有点不高兴地说。黎君见树生这样的脾气,就说:
“咯也要比,多就多吧。你不一样有两个。”
“我有两个,你不是一样有两个啊。”树生不服气,立即反驳。映辉见他们两个争执起来,没有讨论小四的名字,就对他们两人说:
“尽讲些空事。谁不是两个名字,一个派名,一个名字。最差就是树伢啧,小四要改个名字,你也跟着要改。还去平淮舟。”
树生听了映辉的话,涨红了脸,张了张嘴想开口争辩。淮舟笑了笑,说:
“树生,算了莫讲了好不。我说你的名字是你父母希望你像树一样容易成长,并且长大能有作用。所以不要改。我呢,我的名字除了寻波,这个名字是我自己问过了父母亲改的,其余都是我爸妈起的。”
映辉说:“树伢啧你又不晓得,淮舟生下来病得好厉害,他爸妈生怕他成不了人,所以就给他取名‘望成’。后来长大一些,算八字的说他八字缺水,又是学字派,所以就取派名学海,他爸妈想他有出息,因此名字就叫淮舟。”
“你是淮舟他爸妈呀,这么清楚。”树生又顶嘴。黎君看见树生说无聊话,想映辉肯定又要责骂树生,就对树生说:
“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啊。你怎么不晓得。”
“咯淮舟你怎么又改名叫寻波。”树生问。
“我看到黎君是单名,我也想改个单名。又要符合父母说的意思,又要符合我心里的意思,所以就改个单名:叫波。”淮舟向树生解释。
“你自己有什么意思啊?”树生总是喜欢问个清是明白。
“树伢啧一只挖学老。淮舟改波字,他就是要像水里的波滔一样,荡平世界。使平等。”映辉有条不紊地说得清清楚楚。
“淮舟是咯不。”树生不相信,反问淮舟。淮舟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那小四做么哩要改名字啰。”树生又问映辉。
小四说:“我在私塾读书,他们就欺负我叫我小子,也还有的叫我小死。”
“可你的名字是含有意思的啊。”树生这会很认真地说。
“就是他妈生了三个很大的孩子,生下来不久就都饿死了。他生下来最小,是第四个。听说名字起的贱容易带大,就干脆叫小四了。我是听我婶婶没有死以前讲的。”映辉说。
“那就叫作四旺吧。你是第四个定会兴旺。”黎君朝映辉与小四说。
“要是要得。”小四回答。映辉想了想,是还可以。可总觉得还有点不如意。她想听听淮舟的意见。一看,淮舟在那里发呆。映辉推了淮舟一下:
“呃,淮伢啧。黎君说小四的名字改做四旺,要得不。”淮舟惊醒过来,连忙说:
“要得要得。”可是他回想到刚才的回忆,连忙又说:
“四贤,也可以。”
“四贤,贤,贤能,有德行有才能的人。贤能女……,好,要得”。映辉拍手!黎君也说:
“比四旺的名字更好。那里就叫四贤吧。”
“等你爸回来再定吧。或者你爸还有更好的名字。”淮舟对小四说。小四点点头。树生见淮舟刚才被映辉推了一下,知道他在想事,于是问淮舟:
“呃淮舟你刚才在想么哩呢。”
“我想改我的名字。”
“你还要改啊!”树生和小四惊讶地同时问淮舟。黎君想淮舟是有他的想头的,就问:
“你想好了吗?”映辉催淮舟:
“快讲出来听听。”
淮舟抓了抓头,停了一下说:
“想好了,叫淮洲。”
“那不是原咯啊。”树生叫起来。小四和黎君也惊奇地望着淮舟。映辉轻轻地重复着“淮洲”,在想着心事。淮舟认真地说:改名后的洲不是原来船舟的舟,是河洲的洲。
“哦,我知道了,就是‘淮有三洲’那句里的淮洲。”小四读了私塾,很快说出了这一句古诗。淮舟点点头,说:
“要我爸妈同意了,我就会改过来。并且今后再也不改了。”
“你爸妈会同意的,你八字缺水,这个名字两个字都有水。肯定会同意。”黎君说。
“‘淮有三洲’,是哪篇课文里的啊。”树生问。
“是原来我们学过的《诗经》里的。”小四回答树生。树生继续问淮舟:
“我们的新学又冒得老书,淮舟你晓得啊。”
“淮舟把我学过的老书都读过了,还会背,还会讲意思呢。比我们原来的老师讲得还好。”小四接着说:“这一篇映辉都晓得背晓得讲。”
“映辉你背给我们听听。”树生见映辉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才看到她在想心事。便推她一下,要好背‘淮有三洲’的诗。映辉没有理他继续想心事。树生怏怏地求小四背。小四便把全文背了下来:
“鼓钟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
鼓钟喈喈,淮水湝湝。忧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
鼓钟伐鼛,淮有三洲。忧心且妯,淑人君子,其德不犹。
鼓钟钦钦,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籥不僭。”
“这首诗歌是怎样的作品?”黎君问小四。
“我们先生说这是首诗人闻乐心悲,思古刺今之作。也有先生说这是首颓废的、低级趣味的乐曲。可淮洲说都不是的。”小四说完看了看淮舟,树生、黎君也疑惑地望着淮舟,想听听他的说法。
淮舟看了看映辉,叫了一声,映辉才回过神来,淮舟说:
“映辉那次和我跟汪老师、李老师讨论了这首诗的立意。老师说,‘淮有三洲’是这首诗作者那时生长在以淮河为中心的国家,淮河和淮河中的三个洲,代指国家。”
“那你现在取名‘淮洲’何不取名‘国家’不更好。”树生总是喜欢问。
“树伢啧你只宝势。我们讨论了都认为淮洲说的意思好,比别人说的有意义多了。”映辉听到淮舟叫她,没有想心事了,就回答大家。其实,她刚才听到淮舟说要改名“淮洲”,就在回忆她们师生四人的讨论。
“淮舟认为,这首诗的作者表达的意思是想要有道德的人来治理国家,使国家和谐安定。你们看作者最后两句‘以雅以南,以籥不僭。’淮舟就根据这两句联系前面怀念有道德的君子来确定的。”映辉停了停,接着继续说:
“我刚才想过了,淮舟要改为这个‘淮洲’,是想要做一个有道德的人来帮助治理国家,使国家和谐安定。”
淮舟对大家说:“你们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改名的意思。想好要做的是不能对别人说的。自己记在心里,努力去做,才能完成好。”
大家都点点头。
淮舟小指弯着伸出手,大家都伸出小指,钩在一起齐声说:
“拉钩,五百年,万万年,都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