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山庄的值班经理根本没有想到唐印来会杀一个回马枪。
这天已是大年初六,来的客人较前几天相对少些。一般客人来这里洗浴多为下午或晚饭以后,再晚了人就逐渐少了。但这天晚上十点钟,山庄还来了一名客人。他像是来过这里,办了手续,也不用服务生引导,就径直去冲澡、下泉池。
他戴着一副宽边墨镜,就是冲澡和洗浴的时候也不取下来。他在泉池里只待了一小会儿就上来了,说是到按摩室去按摩。
这个人才进按摩房不久,从外面闯进几名身穿警服全副武装的人,他们中一个掏出警官证在门童面前晃了一下,说,我们接到举报,来这里执行搜查任务。
门童正要阻拦,旁边的警察伸手将他一推,就推到一边去了。
一干人手里提着警棍,脸上带着凶气,直奔按摩区而去。服务生们见了都大惊失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中机灵一点的马上跑去向值班经理报告,其余的则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在按摩区,他们连着敲开了好几间按摩房的门,把那些正在接受按摩的客人和按摩技师都吓了一跳。终于找到那个戴墨镜的客人了,警察们手里立刻忙了起来。他们掏出照相机和摄像机,咔嚓咔嚓地拍摄,把房间里的设施、灯光和房间外面的过道、布局等等通通拍了个遍。更主要的是,他们对着客人拼命地拍,从中景、近景到特写,拍了个一览无余。当然,他们的目的不是替这个客人拍“生活照”,而是要拍下他们所需要的“证据”。
山庄的工作人员谁也没看清那个发廊女是何时进到男宾按摩区的。她跟着真真假假几名警察来到墨镜客人的按摩房后,恰好为墨镜按摩的技师女孩被吓得跑了出去,她便顶替女孩的身份,以按摩女的姿态,做出各种按摩动作。所不同的是,她和墨镜两人都自动把身上衣衫脱去,女的身上只穿一件胸罩和一条镂空花纹的三角裤,墨镜身上的一次性睡衣干脆全部脱到一边。他们俩当着警察的摄影摄像镜头,以淫秽的姿态缠抱在一起,并主动将敏感部位暴露在镜头前。
唐印来一边指挥拍摄,一边很满意地笑着说,好,行,够了够了,有这些证据,足够他娘的山庄老板喝一壶了。走,把这一对狗男女带走!
警察们便掏出手铐,将墨镜和按摩女的手铐在一起,带出按摩区。女的身上依然只有胸罩和三角裤头,墨镜则草草穿上一条短裤。两人都赤着脚,从正在更衣洗浴的客人们面前走过,摄像机和照相机则一直跟在后面拍摄。
这整个过程动作很快,总共花费不到5分钟,就像是按照剧本事先导演好的一样。
当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找到值班经理,经理带着人匆匆过来时,正好在按摩区门口遇上。他一见领头的,正是昨天来闹事的那个什么大队长,心里明白这是来找茬来了,不由叫苦不迭,忙赔着笑脸说,各位,各位,怎么回事?又闹什么误会了?
闹误会?一点没闹误会。我们接到举报,你们这儿搞卖淫嫖娼活动,我们前来执行公务。你他妈让开!说完,一挥手,带着一干人往前走。
别,别,不能这样,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要搞清楚。经理急了,他指着那个几乎赤裸的女子说,她是谁?怎么跑到男宾部来了?
唐印来见这个家伙这样说话要惹出麻烦,便用力喊道,大家不要惊慌,不要惊慌,我们来这里扫黄打非,查处卖淫嫖娼,大家没参与这种活动的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山庄的工作人员心知肚明,这个身穿警官制服的人说的话完全是谎话,他们心里都很气愤,想要拦住这伙人。唐印来见情势有些不妙,赶紧使个眼色,一干人立即从身上掏出警棍,打开电路开关,充足了电的警棍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唐印来干脆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朝着前面,他吼道,谁敢阻拦我们执行公务?他妈的不要命了!
一见这阵势,无论是来山庄洗浴的客人还是工作人员都纷纷回避,任他们从眼前扬长而去。
一进入面包车,唐印来说,走,赶快走,在韩大知道之前我们赶紧离开东阳!司机立即发动车子,面包车闪着警灯呼啸着从停车场窗窜了出去。
车子一边行驶,警察一边给一男一女解开手铐,两人当着大家的面哆哆嗦嗦地穿衣服。
冻死我了,冻死我了。男的一边穿衣,一边拿掉墨镜,他不是别人,正是“虾皮”。
冻死你了?我都已经冻僵了,你看!女的将手摸向“虾皮”的胸脯,“虾皮”赶紧回避:哎哟,你他妈把手拿开,就像死人的手一样。
发廊女穿好衣服,把手伸向“虾皮”:拿来!
什么?
钱啊。
你急什么?少不了你的,回去再说。
女的急了:什么等回去再说?你说好了事情一办完就给钱的!
是啊是啊,我还能骗你?唐大在这里,唐大还会骗你?
去去去,发廊女把嘴一撅:当场付钱,这是规矩,你又不是不懂。
见女的如此之倔,“虾皮”只好掏出皮夹子,从里面拿出一叠钱。发廊女正要伸手来接,他说,我数数。侧转身,背对着别人,偷偷拈出两张,然后把其余的递给女郎伸在面前的那只指甲涂满五色蔻丹的纤纤细手上。
发廊女接过钱,认真点了点,只有八张。她立马变了脸:妈的,讲好了1000块钱,怎么少了两张?
哎呀,少两张就少两张。才这么一下子,你就要1000块钱,太狠了吧?
女的不干:什么太狠了?刚才差点没把老娘冻死。年还没过完,老娘就陪你们出来干这个缺德事,我还没让你加钱呢。才挣1000块钱跑这么远,老娘划不来。
唐印来听他们斗嘴,恼火了:吵,吵你娘个屄,吵得老子头疼!他骂娘用了个单人称,也不知骂的是“虾皮”还是发廊女。
“虾皮”不敢做声,发廊女倒小声嘀咕一句:吵你娘个屄,又不是老娘要吵。
唐印来不管她,接着说,“虾皮”,你贪污老子两百块钱拿去买毒药喝呀?
你他妈老干这种因小失大的事。
他这一骂,倒弄得满车的人都笑了起来。原来,这些人在一起的时候,唐印来曾经讲过一个段子,内容是这样的:一个光屁股的女人坐在石头上—打一成语。众人猜来猜去猜不到,还是唐印来自己抖包袱:他妈的,你们这帮蠢货,因(阴)小失(石)大嘛!当时弄得大家哄堂大笑。这回他心里正为如何把敲诈山庄这件事做得尽量完美而焦虑着,倒没有心思让大家猜成语,但随口说出,依然引出了喜剧效果。
被唐印来一骂,“虾皮”只好把扣下的200元钱交给发廊女,发廊女高兴起来,在唐印来和“虾皮”脸上各嘬了一口。唐印来用手背擦擦脸:我操,把口水弄到老子脸上来了。你等会还要给老子做个笔录。
车子开回河阳,唐印来一伙也不休息,连夜让“虾皮”和发廊女两人做一个假的案情笔录,无非写两人如何在温泉山庄里做皮肉交易,如何被警察抓获的等等。一边做笔录,发廊女问道,我是你们带去的,怎么写?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就说你是他们山庄养的鸡—现今哪个宾馆里没有鸡窝?
可我明明不是……
不是你妈个头!你就这么讲就行了,别的不用你管。反正又没录你的正面图像,谁会认出你?!
哦,好,那我就这样讲。
笔录做完了,已经到深夜三点多。好在这些人经常过的是昼伏夜出的生活,也不在意—刚刚演完一场大戏,每个人心里既紧张又兴奋,绷着的神经还没完全松弛下来呢。
第二天,唐印来睡了一个足足的觉,起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给温泉山庄的值班经理打电话。
经理那边正焦头烂额呢。前天唐印来几个人来这里调戏按摩技师,闹了一场冲突。好在事情没闹大,他也就没打算跟老板报告。没想到那个姓唐的家伙不是一般的东西,简直是个泼皮,昨晚居然又带着人来寻衅闹事,而且带有明显的诬陷栽赃的企图。他想干啥?想挤走山庄还是想敲诈一笔钱,或是对这里某个人有意见要陷害他(她)?看来,昨晚发生的事再不向老板汇报是不成了,这件事要是闹得不好,许老板炒咱们的鱿鱼都有可能—可是谁又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呢!这里的人再坏也不能坏到这个地步吧?想着这些事,他心里那个郁闷那个憋气,就像堵着一块砖头。
这里正思来想去,那边总机把电话接到他办公室里来了。电话里的声音听着耳熟,正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唐印来在电话那头怪腔怪调地说,喂,听出我是谁了吗?哦,知道?知道就好。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吗?不知道?不知道我告诉你。你那个地方,呵,做的业务不怎么地道啊。
经理一听他的口气,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想,许倩许老板是县里的重点投资商,县委书记和县长见了都客客气气,听许老板说她和市长秘书通电话,连罗秘书也彬彬有礼,毫无架子。没想到这个所谓警察竟然这么嚣张,跑到这里撒野闹事、胡搅蛮缠不说,弄得生意也做不成。员工挨打的挨打,遭侮辱的遭侮辱,还弄出一场莫须有的嫖娼事件。这,这不是祸从天降吗?可老板没回来,眼下自己又不能把这家伙怎么样,只能应付道,唐大,我这里是正经做生意的地方,您来这里,也许有些地方没有关照到,这是我们的不对,我在这儿代表我们老板和员工给您道歉。不过,您要说地道不地道,来过这里的客人已经不少,也有一些领导们,他们对这儿的服务项目没有说过不妥当的……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唐大打断他说,呸!你别拿领导来压老子。老子是公安治安大队,是执法部门,我们只认法不认人,谁犯了法也他娘的别想从老子手上混过去。
听唐印来这么说,经理头皮有些发紧:这小子看来要借这件事大做文章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这样想着,话就从嘴边出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印来说,什么也不干,就是执法。你们那儿搞淫秽色情活动,昨晚我们接到举报,紧急行动赶赴现场,当你的面抓了个正着。怎么,你想否认吗?
经理太生气了,他真想破口大骂这个姓唐的,可是终于还是忍住了:唐大,您说话可不能不负责任,我们行得端立得正,我们没有做的事情谁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哼哼,老弟,你这个人还做生意,做个屌还差不多!告诉你,我这里有现场拍摄的照片、录像,还有口供和嫖客的画押。怎么样,要不要送给你欣赏欣赏?
唐印来这么一说,值班经理一下子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了。唐印来接着说道,老弟,老百姓讲花钱消灾,这个话你听说过没有?你这个案子落到老子手里,那是可大可小。你要是不懂事,我可以把这些照片和录像弄到网上去,马上上面就会来人查,上面不查,网民也会痛骂你,网民的口水淹也要淹死你,看你以后还怎么做生意?!你要是识相,我也不会太为难你,这些证据可以都还给你。以后我们还可以做哥们儿,你那里要是有什么事,我帮你罩着些。怎么样,这个条件可以吧?
你要钱?要多少?经理听他越说越无耻,也越说越荒唐,便直截了当这样问。
想通了?那就好,这样我们就好商量了嘛。不过,钱不是我个人要,这点我要和你讲清楚,而是照章罚款。我想,你们东家是大老板,出个十万八万的不会有问题吧?
这么多?经理吃了一惊。
多了?不多,一点也不多。你们那儿生意好的话,一天挣的钱也得好几万吧?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如果你实在觉得多,那好办,我们交个朋友,我就让一点,打六折,6万,再少我手下弟兄连喝汤都不够了,他们不高兴了不肯罢休,到时候你别怪我不讲义气!他说着说着忘了形,终于露出了赤裸裸的敲诈面目。
经理被他气糊涂了,同时也被他讲的把录像和照片放到网上去的话给吓着了,便说,这个,这么多钱,我做不了主,要向老板请示才行。
跟你们老板说,我唐某向来说一不二,以后好打交道了,我们是朋友,不好打交道,我也会记得你们。你们要是想告发我,我事先透个风给你们,上面没人关照,我在河阳这块地盘上也混不了这么久,就连我们分局余局长,他也得让我几分—你们可以打听打听,哈哈。
最后,唐印来以命令的口吻说,你跟老板商量好了,把钱准备好,三天之内给我送过来。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边电话挂断了,经理这儿拿听筒的手却一直在颤抖,他还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这个这个,遇上这种匪徒似的人,许老板这儿的生意还能做得下去吗?
前天唐印来一伙强奸闹事的事件,值班经理没有跟许倩报告,主要是认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用不着让老板担心,但这回无论如何不敢隐瞒,于是立马给许倩打电话,连同头晚的情况一五一十讲述给许倩听,一边讲,一边做检讨,说全怪自己掉以轻心,处置不当,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云云。他心里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许老板听到自己不在,才开张的山庄就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会大发脾气,将自己痛责甚至解聘。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该讲的话全部讲完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许倩在电话那头一直静静地听着,只是偶尔打断一下他的话,问一下细节。由于紧张加气闷,值班经理汇报时磕磕巴巴、缠缠绕绕,好容易把情况汇报完了,他擦擦头上的汗水,等着许倩的指示。
电话那头,许倩沉默着,但只是一小会儿,她说话了:发生这种事情,说意外也不意外。从古到今,哪儿都有这种人,都有这样的泼皮流氓,只是谁遇上、在什么时候遇上的问题。事情既然发生了,当然要设法处理好。河阳那儿总还是在政府的领导下吧,那个什么姓唐的,他要是能把河阳的水都给搅浑了,河阳的百姓也不会答应的!
就这么寥寥数语,把值班经理的心给镇定下来了。
许倩又说,我这里还有一两天就回去,这期间,你暂时不要把事件扩散出去。那个姓唐的想敲诈我们,又伪造了事实,扩散出去后不是不能澄清,但澄清的过程不是太简单,外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我们会被动。现在最迫切的是要采取反制手段,变被动为主动。
按照许老板的指示,值班经理迅速起草了一份情况报告,让亲身经历当时情境的工作人员都按了手印签了名,并联络好几名当时入住山庄的客人,请他们随时准备充当证人。然后,他主动给唐印来回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的目的,是要引唐印来上钩。
作为一名警官,唐印来在反侦查方面应该是富有经验的,但是,或许是利令智昏,再加上轻视他人和麻痹大意,他竟然很轻易就把把柄留在了对方手中。
温泉山庄经理拨通唐印来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向仍在北京的许董事长报告了山庄发生的意外,因为自己工作不周,有客人带了妓女来山庄洗浴,后来在山庄按摩房内进行性交易,被人举报。公安部门前来检查,将有关人员现场擒获并进行了拍照和录像取证。董事长说为了山庄的名义和日后的经营,让我们配合公安部门的处理。您要的钱,嗯,那个那个罚款,我们按照规定,该出多少出多少。
唐印来之所以警惕性松懈,确实是因为他从警这么多年,但凡平民百姓,还从来没有胆敢跟警察叫板的,更不用说给警察下套了。他只听明白对方答应交罚款,却没注意那经理的话里有名堂:他把那个发廊女说成是客人带来的,这样,自己给山庄安的容留妓女卖淫的罪名就不能成立了,这是一。第二,他把罚款说成“您要的钱”,也让人一听就容易明白这是遭到强行索要的意思。即使唐印来注意到对方话语中的细节,也万万不会想到,这次通话,对方是在山庄的总机上安放了录音设备的,通话内容一字不漏地被录音设备给记录了下来。
唐印来说,什么该多少是多少?上次不是已经说好了6万的吗?你们还想打折?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您要6万块钱,不知是想要现金还是您给个账号我们汇过去?
唐印来考虑了一下,说,现金吧,现金比较好一些。银行卡,老子用不惯那个—不过,现金你可得注意,千万别夹带假钞啊,不然老子还要按使用假钞的罪名罚你,你是罪加一等!
那怎么敢?绝对不会,您放心好了。
好,你什么时候把钱送过来?
第三天下午吧,还在您规定的期限内。
OK!
第二天晚上,许倩乘飞机赶回来,值班经理在省城机场迎接她,将自己写好的情况报告和那份电话录音送到她的手上。许倩用手机和尹凡的秘书罗旭东联系,知道市长明天上午不会外出,也没有重要会议,次日一大早,她便径直开车到市政府办公大楼去了。
大门口,她甚至没有下车。值班老头别看字认不了几个,看报纸上一条新闻得花上半个小时时间,但对各式车型却大致懂一些。哪款车高档,哪种车普通,他尽管未必都识得牌子,却能区分出好赖来。他看见门前来的是一辆小巧玲珑的跑车,而且挂的京字牌照,连问都没问,揿开电动门,客客气气让她进去了。
罗旭东在办公室里等她。他听说过温泉山庄老板年纪不大,挺精明能干,跟她通几次电话,觉得她声音挺好听的,一口北京腔也许不十分地道,在南方人听来,已经很不错了。
当许倩乘电梯上来,进入罗旭东的办公室的时候,罗旭东还是出了岔。他看见一位上身着新款夹克式羽绒衣、下身穿一条薄呢百褶短裙、脚穿筒靴,在羽绒衣的包裹下,身材仍然显出苗条挺拔的女子来到门口的时候,还以为她是走错了楼层呢。
这位长相有些像早年电影明星陈冲的女子脸敷淡妆,细眉入鬓,睫毛弯曲,一双眼睛显得很是水灵,说她从事与艺术有关的职业更容易让人相信。如果说她是身价千万的投资商,一般人无论如何很难想象,难怪罗旭东会看走眼。
作为秘书,罗旭东办公室的门是不能关闭的,只能敞开着。许倩沿着走廊一直过来,看了看门上的编号,知道这就是罗旭东的办公室,便走了进来。
罗旭东抬起头问,请问您找谁?
许倩一听声音,知道自己没找错门,主动伸出手去,说,是罗秘书吗?我是许倩。
罗旭东很有些惊讶地站起来:哦,哦,是您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许董事长竟然这么,这么……他还没想好适当的词汇,许倩微笑一下说,没想到这么年轻是么?
是啊是啊,罗旭东见对方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说,请坐,您请坐—哦,要不到这边,会客室里来坐。
市长办公室其实是由一组房间组成的,其中尹凡和罗旭东各自的办公室是连通的,在另一头还有一间专门的会客厅,会客厅里摆放了几组高档皮沙发,还有电视机、录像机、茶几以及小型冰柜等等。
他把许倩让到会客厅,又给她倒好一杯茶水,然后说,尹市长本来没安排会的,但今天农口一个会,几个局汇报一个项目上的事儿,要市长听了后作有关协调,市长去参加了。不过他说只要您一到就跟他报告,他让分管副市长主持一下,自己立刻过来。您喝水,我这就去跟他报告去。
办公室里有暖气,许倩感到有些热,便把羽绒衣的拉链拉下来,罗旭东见了,说道,许董,您热的话把羽绒衣脱了,这儿有挂衣橱,他指了指会客厅门后,就走了。
许倩一边挂衣服,一边想心事。
自己主动约了几次,尹凡都没能抽出时间和自己见面,想不到因为一场意外的纠纷,尹凡终于要露面了,这让她心情略微有点紧张。在京城,她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其中不少是社会上流人物,既有高官家属,也有贵戚名媛。那些太太们和美女们一个个忸怩作态,骄矜自傲,不用说一般平民,就是下面来的官员,哪怕市一级干部见到她们也都奉承不已。因此,她们当中有些人自我感觉相当膨胀,几乎目空一切。许倩跟她们在一起见的人和事多了,也不太会把一般官员什么的看得太重,但尹凡不同,尹凡在她心目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之情。
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她想象着:和尹凡见面的那一瞬间会是什么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