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对天发誓!
不要乱发誓,天神或许不存在,但几千年中华神史中的列列仙班,它们不可亵渎,不可欺骗!否则,你后悔都不及。
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只能这样发誓着。吴德民露出克意作出的慈祥笑容,一副不与她计较的样子。
你要我相信什么?为什么要我相信?难道,你真的对我有所图?难道,我会感念你对我母亲的恩德,让我对你死心踏地?当然,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描述的那样对我母亲痴情无限着,也许,我还真的会被你所感动,这也说不定的事。
我没什么文化,斗嘴皮子,我不是你对手。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想将你收留,给你一辈子的幸福,吃喝不忧花钱不度,这也是我曾经对你母亲的承诺。当然,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
有办法,于梅冷笑着说,就是看你有没有那么的胆量!
有什么办法?
你不信神,所以发誓不怕天遣。但我信神,因为母亲的亡灵实实在在地托梦于我,要我替她报仇,使她屈辱的魂灵能得到安息。这就奇怪了,现实看起来和母亲对我说的不符,不如,你和她当面对质一下!
当面对质?
对,想必断云台你应该知道,那是我母亲难安之所。之所以难安,是因为有冤难申。所以那儿常闹鬼,出过人命。
断云台我知道,只是鬼,我不信。
不信?人们都说那儿有鬼,还传鬼害了人的,你为什么不信?
你读书比我多,当然比我明白。
起初也不信,说实话,我到丽都县,就为了吊祭我的母亲。可入山的当儿,有人告诉我这闹鬼。我想啊,闹鬼才好,可以见我日思夜想的母亲了,所以我独自一人到了断云台。
独自一人,胆子可真不小!
到了断云台后,才知人们所言不虚,果真那里母亲冤魂不散。我见到了她,她唱着《牡丹亭》过来,离我近前三米左右停下,告诉我她便是我的母亲,后面,就是我前面说的,她说,你是杀她的凶手。
真有此事,那可是撞上外星人了,或者,是你幻觉吧。
幻觉,不,当时我也提醒自己是幻觉,可现实无情,真真切切我看到了她。她还给我那《思。重九》,说是你没有烧尽的,我拿这张纸找你,你便全知道了,我就能见到你。
越说越玄乎,像真有那回事似的。
吴德民,你也是拿得出的人物,你敢和我一起上断云台么?于梅突然厉声问。
上断云台作什么?吴德民声音明显颤动。
你既然不怕鬼、不信鬼,也不诚认害了我母亲,那么,我都不怕上断云台,你还怕什么?实在怕的话,你可以多带些人。
好你个丫头片子,差点被你绕进去了!你的意思,如果去,那就没什么。可如果不去,那我就如那叫什么来着杀兄的王叔,看到戏便害怕得发抖!只能做贼心虚,找各种理由说不去,是不是?
我可没你那么多弯弯绕肠,你去便去,不去便不去,悉听尊便。
好,我去,尽管我知道绝没有什么鬼。而且,只带小张,因为他是我的司机。如果我会开车,我连他都不带。
晚饭后,奥迪车出发了。弯弯绕绕到山脚下时,月色已洒满山林。
整个山都似乎是一座巨大的坟茔,四个圈环扣的奥迪车,载着于梅他们三个,屏着呼吸驶进了墓门。
谁也不说话,谁都看似心事重重。
车厢里,忧惧和信念在天堂般的月色注视下,交错肉搏。
黑糊糊的山林似不习惯于夜行车访,车灯冒失的探照,山林一律显出峥狞怪兽的模样,向来者**。
于梅倒认为外面的怪兽是自己可以信赖的援兵,而车子里面另两个,才是自己真正需要对付的魔鬼。
那天,你是这么黑的天来的?吴德民问于梅。
于梅说,在父母的坟前,我坐到黑夜。黑夜来的很快,我娘也来得很快。月色一出现,她就现身于没有任何热度的光泽里,伸出双手,向着我。我向她走去,但始终靠不近她,她说,别想着靠近,她和我有数光年的距离。
小张扶着方向盘笑了。
吴德民说,你笑什么?
小张说,我太怕了,为了安慰自己,所以笑。
吴德民的接话有点冷,说,有你笑不出的时候。
吴总也会怕这个?
我不是怕,但听人说,鬼魂总是在你意外的地方出现。你说,当你碰到鬼时,是不是一件意外?我的兄长,你也知道是出车祸死了,他也经常入我的梦里。一晚,他对我说,真是见鬼了,我明明看到那部车离我很远,怎么也挨不了身,可怎么就撞上我呢?
小张伸了伸舌头,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鬼呢!
我不怕鬼,就是有鬼,鬼也怕人。人的气息有生命的力量,那力量大着呢。鬼没有生命的气息,身体轻着,轻着它便没力气。两人打架,是有力气的人占上风,还是没力气的人占上风,结果不言自明。吴德民说着,呵呵笑了。
于梅心里冷笑。
吴德民继续说,我倒是想看看真鬼的,这最少说明这个世界,人有三生轮回,而不是这副臭皮囊说没有了便没有了,连一小小尘沙都不如。若人有三生,又何惧一世消亡呢!
吴总说的极是,小张附和道。
林若梅,你知道三生石么?
不知。于梅冷答。
三生石,十米高,二米多宽,西湖十六遗迹之一啊!有空,我会带你去看看。所谓前世因,后世果,既缘定三生,当肝胆相照。若梅,我和你娘结了此世的冤家,也便修了来世的缘份。之所以对你娘念念不忘,原因便在于此。你娘的八字,还有她的模样,我着人刻在一块玉石上,将来我有归西的一天,当将此石与我骨灰相伴,好让下世不丢了她,不像此世差错了,不仅成不了夫妻,反成冤家!吴德民说完,心下黯然,似欲进入长久的沉默中。
吴总真是痴情的人!小张说。
开好你的车,你懂什么。吴德民喝道。
我母亲听了你的话一定很感动,只是,我怎么听着都像是说给活人听的,天堂里的人,就是想听也听不了!再说,今生与你结冤的可不只是我娘一个,你都修了来生的缘份,看她们不撕了你成碎片!于梅冷着脸说。
吴德民鼻子哼了一声,不再接话。
墓前坡下的空地里,奥迪车停住。
于梅拉着把手出来,小张也出来,但紧跟着于梅。
你不敢出来?于梅回过头去问仍留在副驾上的吴德民。
吴德民无奈地笑了,边出来,温和地关车门的声音。
月光很亮,空地一片通明透亮,但没有一丝热度。于梅想,因为没有热度,所以月光是太阳光的灵魂。
灵魂也没有热度。
但于梅的身心有热度。
此刻,于梅将目光盯在父母合墓前的墓碑下,一股热气直冲胸臆,达到手端。手便热麻麻的,握都握不住,不住颤抖着。
黑夜,看不清吴德民的脸色,但他越过呆了样子的于梅,径直往林素云墓走去,步履小心翼翼,好象随时注意幽径转过鬼魂来,挡住他的去路。
于梅静默不动。
小张也不动,他已经摘掉墨镜,站在于梅身后,眼睛四下张望一点也不闲着。
于梅嘴角露出不屑。
吴德民在林素云坟前鞠躬。他弯下腰去的时间很长,时间在他这长时间的弯腰中颓成一团,一种厌烦的情绪在于梅心里盘桓,她觉得吴德民在世上,确实活得太久了,死神,定会对这个狠毒心肠的人垂顾,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