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李淳风下车，黑梅骂骂咧咧从副驾驶位上跳了出来，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西非土语，低头检查破损的轮胎。
右前胎爆了，他的手伸过去摸了摸，脸色顿时一紧。
车轮上扎着硕大一排铁钉，这些铁钉固定在一块长条木板上，每一根有一指长。
黑梅没有转身，视线向车内的楚浪看去，转了转眼珠子。
他在向楚浪释放危险信号！
可惜东西方有别，楚浪没有看懂他的意思，还以为这是他在做鬼脸搞怪。
嗒嗒嗒嗒！一排枪声迫不及待在深夜中突然怒吼呼啸！
从马路两旁的花坛后面，站出七八个枪手，对着这两辆车疯狂射击！
清一色的ＡＫ４７突击步枪！
首当其冲的就是黑梅！
“快开车！”李淳风大吼一声，从打开的车窗中鱼跃而出！
这么做，为的是给郑佳涵争取时间，将枪手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也为了援手黑梅。
楚浪猫在车里掏枪反击，黑梅连续翻滚着扑向马路右侧那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只要让他近身，几秒钟就能干掉这三个人！他的速度和力量绝不是摆设！
但这三个枪手显然不是菜鸟，看到有人敢徒手抗衡子弹并未惊慌，拉开了恰当的距离，向黑梅疯狂扫射。
郑佳涵将油门一踩到底，伴随着车胎爆破的声音，凯迪拉克一路狂飙出百米远，瘪下的车胎与地面碰撞出无数火花。这个地方，所有的车道都被人事先动了手脚，布置下连排拦路钉。
李淳风跃出车窗的瞬间，左侧那四个人立即转移目标向他射击，子弹擦着他的身体淹灭在柏油路面，弹出无数坑洞、火星、石子。
他的目标也是右侧，先和黑梅干掉这边的敌人，再联手掩护杀掉对面的枪手，比分头抵抗要更安全。
十几米的距离，黑梅和李淳风经历了生死考验，没有掩体，只能依靠快速的反应和运气躲避两面子弹，堪称险象环生。
黑梅靠近第一个敌人只有三四米远的时候，他的左臂突然中了一枪，剧痛让他失去身体协调力，一个趔趄，速度减慢，将全部目标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
他圆睁着双目，似乎预见了敌人的火舌射穿自己胸膛的惨烈场景，愤怒而绝望。这个霎那，一柄犀利的军刀与流弹交错而过，锋芒刺穿血肉，钉在那个枪手的脖子上，失控的突击步枪一阵向天乱射，最终与主人一起躺倒。
李淳风贴着地面侧身滑过去，纷飞的月季花瓣和万年青叶片与怒啸的火舌一起起舞，将另外两个人同时射穿！
黑梅一拳击出，千疮百孔的尸体倒飞出去，鲜血、子弹、各种碎片胡乱溅射。
“躲到那后面！”李淳风抓着他两百斤重的身躯，翻过花坛，仰面躺在路面上。
两个人气喘如牛，倾听着对面的枪声呼啸。
楚浪还在顽强抵抗，不知道受伤没有。
黑梅的左臂血流如注，小腿上也中了一枪。
“会不会用枪？你掩护，我上去杀了他们！”李淳风用脚勾过来一支ＡＫ４７，对黑梅说道。
那边的四个人看到情势不妙，也躲在花坛后，向这边一下下的射击，子弹擦着花木呼啸。
如果是白天，李淳风有把握通过点射结果他们，但这段路上两旁的路灯全坏，对方又躲在花坛后面，视线阻隔，光线不明，难以秒杀。
这是预谋策划好的袭击！
黑梅咧着嘴，接过他手里的突击枪，向对面猛烈开火。
白色的保时捷还停在马路中央，可以作为缓冲障碍物，李淳风默算着对方开枪的频率，在一个间隙中，蹿出掩体外，抓住一支ＡＫ，冲向保时捷一侧。
脚下的子弹犹如雨点，所幸借着黑夜的掩护，没有打中他的身体。
一口气冲到车头右侧，李淳风透过破损的车窗，看到楚浪正蜷缩在那里，身下流了一大滩血。
他还在坚持向敌人开枪还击，手抖个不停。
马勒个比的！李淳风一腔怒火涌上心头，咬牙蹲下，从车底钻了过去。
这个时候绝不能意气用事，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将对手击败，从险境中逃离。
钻过车底，李淳风抱枪向一侧快速爬行，紧紧贴在柏油路上，犹如一名穿越火线匍匐前进的战士。
黑夜阻隔视线，也掩护着他的行动，拉开二十几米的方位之后，他快速翻过花坛，在那四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抬枪向他们怒射！
嗒嗒嗒嗒嗒……满满一个弹夹的子弹全部打光，四个枪手倒在血泊中，他们的反击仅仅擦破李淳风的手臂，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扔下手里的枪，李淳风冲向车子，拉开车门，一眼就看到楚浪手捂心脏部位，嘴巴里不断咳出血沫来！
保时捷左侧的车门被子弹击得遍体鳞伤，鲜血沿着车厢板的缝隙流淌，各种碎片一片凌乱不堪。
“一定要挺住！兄弟！”李淳风扭头连续大喝：“黑梅！黑梅！上车！”
从花坛边踉跄跑过来的黑梅手里还握着枪，谨慎仔细地环顾四周。
停在远处的凯迪拉克上，郑佳涵听到李淳风的呼喊，又把车晃晃悠悠开了回来。
“先不管了，送他们去泥龙湾，快！”李淳风拖着楚浪，在黑梅帮助下，把他挪到凯迪拉克车中，五个人全部钻进车子，郑佳涵迅速发动起来。
瘪掉一个轮胎的凯迪拉克在马路上左右颠簸，却疯狂以一百六十迈的车速地冲向泥龙湾，这里距离刘烈捷的诊所最近，五六分钟之后，楚浪被推进了手术室。
“情况怎么样？”李淳风也跟着钻了进来，这里的条件虽然不如大医院，但时间胜过一切。
“从伤口判断，子弹擦过心脏，造成内出血，腿部还有几颗弹片。”刘烈捷眼神凝重，正在快速给楚浪打麻醉针，指挥医生护士挂上心电仪、血压测试阀，测量血型血压，为手术做准备工作。
楚浪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眼皮半天眨一下。
“输血！准备开胸！”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取子弹刻不容缓。
“血压太低，病人可能会产生脑死亡！”另一位作为副手的男医生王立元说道。
“心包腔内血液存积，压迫心脏，这是正常现象，注意大量输血准备！”刘烈捷眼神坚定，口罩下的声音不容拒绝。
李淳风站在一旁冷静观望，这个时候没有其它办法，只能相信刘烈捷的医术水准。
胸腔打开，果然如他所说，心包腔内鼓鼓胀胀满是鲜血，心脏跳动迟缓。
通常人们会以为心脏就是一颗独立的组织单元，其实不然，在它的外面，还有一层薄膜，薄膜与心脏壁之间的空间就是心包腔。
可以设想当时的场景，子弹擦过楚浪心脏的时候，引发了心肌出血，喷出的血液充满在心包腔中，严重阻碍他的心脏跳动，如果再拖上十分钟，就有可能心跳停止，或薄膜破裂引发胸腔大出血，到那时真的没救了。
刘烈捷一刀划开薄膜，心房瞬间压力作用下，喷出的血液有半米高！
血压表直线上升，又突然回落，因为大量出血的缘故，他的血压总体还是偏低。
心脏中不断涌出的血液阻隔视线，一面要通过导管引流，一面还要及时体外输血。
通过触摸，刘烈捷找到了隐藏在其中的子弹碎片，但这个位置却让他心头发寒。
处于心脏与动脉根部的交汇处！确切地说是在他的心脏背部！
看不清方向，加上涌出的鲜血阻隔，这个位置是手术中的盲点，难上加难。
取出子弹容易，缝合创口不易！
没有办法可想，唯一的途径只能依靠在身体外建立体外血液循环，再对心脏实施取弹缝合手术。
可是在他这个小诊所，到哪里去找这套尖端设备？即便这样，手术的风险仍然很大。
“怎么样？”李淳风看出刘烈捷的难处，主动询问。
“必须建立体外循环，但是我没有设备。”他满头大汗地说道。
“哪里有！”李淳风沉声问道。
“市级以上甲等医院！”
“我打电话调设备，你们保住他的命！”李淳风立刻转身掏出手机，与佟泉溪联系。
刘烈捷深深地看他一眼，容不得再做考虑，将手伸向楚浪的胸腔，按住心脏，为他手动按摩、挤压。
一边是新鲜血液没命地输入，一边要保持心脏正常跳动，这是与死神争夺时间。
如果靠自主律动，楚浪破损的心脏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大出血带来的就是脑死亡，全身器官衰竭，必须靠人工维持心脏跳动！这样的话至少能维持住他的生命。
李淳风在一旁与佟院长快速通完电话，看到刘烈捷已满头大汗，累得不行。
面对这样棘手的病情，能不紧张、焦躁？
不光是技术活，还是体力活。
直接对心脏进行辅助搏动按摩，必须与其跳动的频率相符，不能用力过大，也不能断断续续，几分钟后，刘烈捷的塑胶手套上已经满手的鲜血，胳膊酸胀，照这样看，恐怕坚持不到设备运来。
“你替他按一会儿！”李淳风对主刀副医师王立元说道。
“我……我不行，没按过。”王立元紧张地说道，他刚从一所二流医科大学毕业，实践经验少的可怜，仅有少量的临床经验，这样高难度的心脏按摩术只从教科书上看到过。
“没有哪个生下来就能治病救人！你是医生，你要见死不救？”李淳风语气咄咄逼人地喝道：“按！刘医生指导你！”
杀人需要勇气，有的时候，治病救人也需要勇气。
因为你一个错误，就有可能导致病人死亡，那不是救人，是杀人。
王立元被这当头棒喝惊了一惊，看向满脑门汗水的刘烈捷。刘烈捷也看向他，目光平静，充满鼓励。
“按吧，你能行。保持一分钟七十次。”刘烈捷说道。
手术室内只听到血液哗哗流淌的声音，护士们也在注视着紧张万分的王立元。
他瞅瞅那血淋淋的心脏，怎么也下不去手，他不接手，刘烈捷就不能撤下来。
“快点！”李淳风又一声怒喝。
王立元咬咬牙，伸手触到了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刘烈捷抓着他的手，手把手掌控按摩频率，一次，两次，……半分钟后，两个人的目光交接，王立元点点头，独立工作起来。
李淳风松了口气，帮助刘烈捷擦拭额头的汗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位医生轮番上阵，二十分钟后，来自三医院的特护设备终于抵达。
与这套装置同时赶到的，还有佟泉溪率队的心脑科专家组。
一大帮人快速布置体外循环系统，将静脉血引流出体外，通过人工心肺，制造出含氧量高的动脉血，再通过导管输回体内！完全避开了受损的心脏。
同时，将楚浪的体温降至28度左右，减少新陈代谢的消耗。
一切在紧张而缜密地进行中，气氛凝重。
这时候的心脏就是一颗停止跳动的器官，静静躺在胸腔中，处于无血的状态。
注射一剂心肌营养液之后，在专家们的旁观下，刘烈捷快速完成取弹片缝合手术，将受损的血管和心脏连接处弥补处理，撤掉体外循环，重新导回血液。
胜败在此一举，楚浪的生死也全看这一秒心脏能否复苏。
当那火红的心脏自主跳动的一刹那，王立元激动地流下了热泪。
专家们纷纷点头赞许，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果断采取这么极端的治疗方式，是许多外科专家也无法做到的，需要勇气，很多很大的勇气。
一次的手术失败，就有可能葬送一名医生的前途和多年积累下来的名誉，如果碰上这样的患者，这样的医疗条件，九成的医生会直接宣布无法治疗。
没有谁敢涉险做这样风险极高的手术，在赞许的同时，几位外科专家也纷纷打听刘烈捷的资历。
佟泉溪更像看一座金山一样盯着被那几位专家老头包围的刘烈捷。
“有问题等一下再问，还有一个等着做手术。”李淳风想起来了，黑梅腿上胳膊上的弹片还没取呢！
只顾着这边，差点把他给忘了，大黑鬼没失血过量翘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