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萧蕤。”她伸出手去表示友好。
对面站着的是一个个头不高身材瘦弱的男人,眼眶凹陷,双目无神,嘴唇干裂起皮,身上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休闲西装,脚下的皮鞋倒是擦得锃亮。
“我被分到您的组上,以后您可得罩着我点。”
石西微笑着点点头,回以握手表示友好。
看样子真猜不到眼前这个身高与萧蕤差不多的男人会是狂热的邪教信徒。
“以前做过销售么?”
萧蕤摇头。
“那你今天跟着我吧,学学怎么给顾客介绍。”
“好。”
石西是个天生的推销员,可谓是巧舌如簧,他很瘦,但却能给人一种错觉:那每一组长在脸上的肌肉在他张口时都能被充分的利用起来,而那些顾客,像是中了他的迷魂术一样,就算没有掏腰包结账也会主动询问石西的微信号打算后续的咨询。
萧蕤甩甩脑袋,告诉自己不要被眼前的假象骗了,她身上有重要的任务。
可一天跟下来,除了发现石西有抽烟的毛病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萧蕤失望的下了班。
相比于太阳落山之后才会渐渐繁华起来的鬼市,凌云阁是如此的特别:它跟着鬼市之外的生活节奏而经营,朝九晚五,上班打卡,中午有免费提供的员工餐,正常的出奇。
这种家居广场里的销售员有两种工资,一者是底薪,也是低薪,二者便是提成,需要销售员通过推销开单才能赚到。
石西带着初出茅庐的萧蕤学习了两天就让她上手了,可令人失望的是,萧蕤似乎对诱人的提成不感兴趣,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猫在店里最里面的角落里看喵咪视频,而最喜欢推销的便是当月的特价产品,而那些特价产品是根本走的是销量,根本没有提成可言。
他教她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店里又多了一个吃闲饭不买东西的,功劳全让他一个人独占,他高兴还来不及。
这本来就是强者生存的世界,她自甘堕落,说明他们不是一样的人,那就任她去吧。
没有从石西身上打探到任何消息的萧蕤选择从同事身上入手。
同店的张姐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店里销售能手除了石西就是她了。
但做朋友,她还是更加倾向于这位和善到唠叨的欧巴桑。
自从店里来了个萧蕤,常年与自己争销售额的张姐便懒了,角落里与萧蕤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一起看喵咪视频乐的像个傻子一样的两个女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他已造不成任何威胁。
“石组长站了一天不累么?”萧蕤装作才发现这个规律一样,问道。
“不用管他,赚钱不要命的家伙。”
“赚钱不要命?买个家居还能这么夸张?”
“他哪是买家具这么简单?一会儿他下了班还有另一份差事要做。”张姐告诉她。
“另一份?”
张姐点头,“你不是也要去坐公交么?难道没看见他?”
“每天都有看到啊,可是,我以为他是回家……”
“啧啧啧,他就住在凌云阁后面的筒子楼里,回家哪用得着坐车啊。”张姐小声说道,“他具体还有份什么差事我不清楚,但依我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猜测,肯定不是啥正经生意。”
“是么?您从哪方面看出来的?快教教我!”
“这个石西啊,在咱们店里干了一年多了,比我晚来几个月,那会儿正好赶上咱们这人手不够,他会说话人也勤快,我还说这小伙子不错。尽管后来他挤走了原来的组长,但我也挺喜欢他的。直到后来,我下班要去我妹家里在公交站遇见了他。”
然后看到他手拉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动作亲密,视旁人为隐形。
许多热恋中的男女都这样,一见面就恨不得融入到对方骨子里,腻腻歪歪的纠缠在一起,把旁人恶心的不行。
张姐在外打拼多年,见怪不怪,便没上去打扰。
正在萧蕤猜测那女孩是不是霍香儿时,张姐又说:“可过了两天,我又在另一条街上看到他跟另一个女人坐在一起,举止暧昧不说,还大庭广众之下亲了起来。”
“换、换的挺快啊。”
张姐摆摆手,道:“我觉得他不是换得快,而是骗的多。”
“怎么说?”
“一开始我挺看不惯的,但相互间熟了之后,一经打听才知道,他说他觉得人生苦短,该享乐时就要享乐,还说什么那些女人也都是志同道合,相识一场,就是玩玩。他还自豪的告诉我,他有一次跟三个女人一起开了房……”
萧蕤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
张姐同情的拍了拍她肩膀,嘱咐道:“你可要小心点,你别看他其貌不扬的,可自负的很,就喜欢勾搭人高腿长肤白貌美的年轻少女。”
萧蕤连忙点头。
看来天下班有必要跟踪石西去终点看看。
“组长,每天看你也等公交,都没问过你家住在哪一站附近。我现在住在学校里,你呢?”萧蕤打听道。
石西指着20路公交车站停靠信息中的一站说道:“我要去这里。”
“那不远啊,就两站,走过去就行了吧?”
石西笑了笑,道:“身体不好,走不了那么远。”
呸呸,还不是纵欲过度!
石西指的是20路公交,事实上这一站大部分路过的公交都能载他去目的地,所以石西总是会在萧蕤之前上车离开。萧蕤目送那矮小的背影上了车,回头便打了辆出租让司机师傅加足马力送她去石西的目的车站。
出租车是专车伺候,怎么算都会比公交快。
萧蕤事先埋伏在车站附近的报刊亭后面,见石西下了车,买了份便宜的报纸,便学着漫画书上的方式跟踪起来。
这条路她认识,就是当年她与霍香儿打工过的那条酒吧街。
真相……她嗅到了真相的味道……
石西一步三回头,小心谨慎的往街道尽头那些冷清的门可罗雀的铺子走。萧蕤躲得十分辛苦,眼看人就要走远了,她一着急便绕进了旁边的巷子,想抄近路跟上去,可没想到自己这一溜小跑没刹住车,竟然绕到了石西前面,钻出巷子时与他碰了个正着。
“萧蕤?”
“啊……”这就尴尬了,“组长,这么巧……”
石西左右看看,脸色煞白,“你怎么在这儿?”
萧蕤目光稍放远,指了指他身后的小店,说道:“我来吃鸭仔面。”
石西回头看到路边果真有一家鸭仔面铺子。
“你不是住在学校里么?”
“我……我以前在附近的酒吧打工,下班时常来这家吃面,今天下午和张姐说起过烤鸭,所以就嘴馋了。组长你来这边……是住在这儿?”
“恩……我来看个朋友。”石西道。
“哦哦,那你去吧……别让你朋友久等了。”
她尴尬的往前走,硬着头皮要往那家即将倒闭的鸭仔面店里钻。石西忽然问道:“要不你跟我去我朋友的聚会吧?我们那人多,也热闹。”
人多热闹,该不该去该不该去?
萧蕤心里打着鼓,不知如何是好。
石西像是变了个人,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紧张与小心,像是真的要邀请她去一个聚会一样,招呼道:“吃什么鸭仔面啊,我们那俊男美女有的是,还有世上最好的美食美酒。我的朋友都很好客的,你不用害羞。趁着年轻多认识些朋友,以后的路才好走。”
他在笑,但那笑容比他在店里对顾客赔笑的笑还要假,假到叫人心生畏惧。
这是个陷阱。
萧蕤忽然害怕起来,后退一步,开始策划如何逃跑。
“来吧,你怕什么?”
“我还是不要去了,我又不认识你朋友。”
“你不是认识我么?难道我们不是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啊?
“我比较腼腆……”
“那才需要多认识一些朋友。”石西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外来打工的,觉得我们不配给你做朋友?”
他假装生气。
“不是不是……”
“说什么不是?你都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吃饭。”
在那一瞬间,萧蕤有种想要豁出去的冲动。
去吧去吧,她有什么好怕的?
“萧蕤?这不是萧蕤么?”忽然,有个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
萧蕤回头一看,居然是乌梢蛇酒吧的酒保Lux。
“你怎么在这儿?”
石西心里有鬼,刚才是看周围没人才壮着胆子跟萧蕤提出了非礼的条件,此时见到对方来了援手,不得不放弃目标,“哦,这是你朋友啊,那我还是不打扰了,我那边也着急我过去,咱们改天再约。”
萧蕤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了。
“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回来看看,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刚才那人是谁啊?”
“是……现在打工的店里的一个同事,在这儿巧遇了。”
Lux看了看石西远去的方向,轻蹙眉头,道:“你还是离那人远点吧,不是什么好人。”
“你怎么知道?”
Lux仰头用下巴指了指那条昏暗的小巷,道:“那条街,里面没几个好人。除了传销就是邪教。”
“邪教?”
Lux不愿多说,指了指身后,道:“走吧,离开这里,我站在这都觉得自己会被洗脑。”
“哦,好……”
这回算是Lux救了她一命。
重新坐回公交车上,萧蕤打开手机发现里面有六个未接电话,全是胡承韬的。
“你刚才去哪了?怎么电话也打不通?”胡承韬问道。
“跟踪目标。”
“跟踪目标?你一个人?”
“恩。”
胡承韬气道:“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跟到一半跟丢了。”
“人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
“我发现一条街……听说那条街里很乱,所以就没再跟进去。”萧蕤道,“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好,这个交给我。”事实上他作为凌云阁的东家,完全有权利毫无理由的辞退石西这名小员工,但不知为何,他像是中了魔障一样,忘记了自己这一项功能,居然傻乎乎的帮一个刚成年的女大学生在完成她“拯救苍生为民除害”的志愿。
如果她刚才真的破罐破摔跟着石西走了,那在那条路的尽头会有什么样的男男女女等着她呢?
霍香儿,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内心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跟着他一探究竟?
而后,牺牲了自己的肉体,沦陷了灵魂。
学生们都回家过年了,有几个跟萧蕤一样留在了学校里,但他们互相之间并不认识,所以也不打招呼,各自住在自己的宿舍里,紧关着门。
一个宿舍四张床,床下是每个人的写字台。
一进门是梁樱和樊香磷的床,梁樱的写字台上摆满了化妆和成套的时尚杂志,满满的美少女风格;而樊香磷的书架上则是排满了小说和漫画书,萧蕤一个人住的这段时间,常偷偷“借”她的漫画书消遣。
她与水仙的床靠窗,水仙的在写字台中规中矩,所有的课外书都与专业相关,笔筒与书立也是古色古香的,柜子无一例外全上了锁;另一边再看她自己的,空荡荡,除了零零散散摞在一起的专业书意外就是两只水笔和一个帆布背包,根本不像是姑娘住的。
萧蕤草草收拾一下便顺手从香磷书架上抽了本《名侦探柯南》坐回自己凳子上,可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0000请求视频通话,是否接受?”
那提示是什么意思她没看明白,她只是记得胡承韬跟她说有空时候就按绿色键,没空就按红色键。
于是她按下了接受视频。
下一秒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巨大的鼻孔。
“哎呦,我去。”电话那头的人也被自己的鼻孔吓了一跳,“脸怎么这么大?”
“……十八?是你么?十八?”
镜头里那人显然没在听她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对着自己的摄像头摆弄造像,“这高科技也不咋样啊,都把我的盛世美颜弄残了。”
如此自恋,改就是十八无疑。
“你在人间么?十八。”这个顶着未央君皮囊的英俊男子便是未央君第十八个分身,如果不算在原身上存在的那段时间,单算自己另起炉灶生活在世上的时间,他要比萧蕤小五百年,是未央君做出来专门陪萧蕤玩的一个毫无特长属性的家伙。
“我靠,这颗青春痘这么明显啊?”还在照……
“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啊,浪费我流量!”
“啊?”没有压力他大概要照到地老天荒了。“这不是蕤丫头么?”
“是啊,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怎么,你不是去找老朋友打麻将了么?”
“打到一半听说你来人间历劫了,为了打听你的下落,特意偷跑到了天庭来找司命星君。要不你以为你这电话号码我是哪来的呢?”
“你在人间么?”
十八笑道:“不在。”
“那你怎么能从另一个世界打电话给我?”
“我用的天庭专线。”
“呦,地位不低么,天庭专线都能蹭上。”
“那当然了,我跟玉帝老儿什么交情?”
他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你还是小点声吧,找个没人的地方,省的待会被天兵天将逮到丢我们大月晶宫的脸。”
“大月晶宫的脸不是早就被丢光了么?”
“……好吧,你继续。”
“咱们长话短说。我今天找你可是有正经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