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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二婶死了。这一切来得过于突然,让人毫无准备。

我和安笑笑对着二婶的遗像跪下的时候,我知道,秋天来了。二叔躲在浓浓的烟雾之中悲声哭泣,他知道他的爱妻永远地走了,被这无情的秋风带走了。

三叔说:“人死不能复生。”三婶说:“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呢。”

我说:“二婶,我对不起你。”安笑笑说:“妈,我对不起你。”

只有二叔不说话,他把他想说的话随着串串纸钱的燃烧而化为灰烬。二婶你是否听见了二叔悲痛的哭声?你是否看见了二叔涂满泪水的脸?

二叔彻彻底底被击垮了,他已完全丧失了气力,劳损了精神,这个世界好像已经不属于他,他的心已随着二婶飞往了那个遥远、陌生而传说美好的新世界。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他还是无法逃脱这个世界固定的轨道,他还需要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事实啊。

我怨恨自己,责怪自己,自从知道二婶的病情之后,我时常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回去住几天,好好陪她说说话,聊聊天,可是我竟没有做到。我想起那天我住院时和二婶见的最后一面,她亲手喂我吃茶叶蛋,她亲手帮我擦拭泪水……可是,这一切都将成为定格,这样的情景永远都不可能重演了。她离开我的病房时两次不舍地望着我,这就是她对我最后的印象,一个浑身绑着绷带的我。老天,你为什么不多给二婶一点时间,或是多给我一点时间,让这种可悲的遗憾不再存在?

二婶啊,我对不起你!是你的奶水养育了我,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娘啊!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这二十多年的谆谆教诲,我就拿那一路红灯和到处闯祸来报答了吗?我泪眼模糊地晃着头,心里充满着对二婶无限的内疚和抱歉。

安笑笑带着成武磕下了三个响头。成武抬起头说:“伯母,对不起!是我带笑笑走入迷途的,这都怪我,请您原谅我!我一定会好好改过的!我会让笑笑幸福的!请您相信我,也请您放心!”

二叔在成武的誓言中迟缓地抬起头来,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是的,在他的眼里,这只是个孩子啊!这个孩子眼里的诚恳,脸上的决心,让二叔迷茫了。二叔只有用凄迷的眼光望向二婶的遗像,问问她是否愿意将他们的女儿交给这个孩子。二叔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安笑笑和成武,无言地将两人的手拉到一块儿,叠在一块儿,转身无声地哭了。

二叔默不作声地用那把唯一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抽屉,我们头一次看到了藏在里面的现金和存折。二叔将那抽屉里的钱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我,一份给了笑笑。二叔说,这是二婶用最后的力气表达的意思。我拿着钱,觉得很沉很沉,这不是钱,这分明是二婶的一颗心啊!眼泪再一次毫无阻挡地流了下来,纷乱地跌落在地上。

秋风在悲痛之中越来越凉,当满村的香樟树落叶满地的时候,安笑笑和成武结婚了,婚礼办得很简单。当我看着载着这对新人的车子离开村子奔向美好未来的时候,我在村口碰到了李老爹。他正背着几卷晒簟朝着我走来。是的,晚稻已经到了该收割的时候了。他看见了我,就在我身边停住了。

“你很傻。”李老爹很诡异地看着我,不阴不阳地说。

此时,我的心里充塞着复杂的情绪,我根本没有兴趣听他没头没脑的话。我转身就走,他紧紧跟在了我的后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似的。

果然他跟了一段路就用挑拨的语气说:“你二叔做的可是伤天害理的事,你还护着他?”

“我二叔伤谁了,又害谁了?”听他这样说二叔,我心里很不甘,也有些生气,我没好气地说。

“还敢说没有?这条溪可是叫你二叔的厂子给污染的,你不知道很多人在告你叔?”李老爹指着路边的小溪,阴阳怪气地说。

“关你屁事!你操什么心?”我怒声喝道。

李老爹嘴上啧了一声,说:“我是担心你……你可别老护着他,到时候出了事可要黏着你了!你要是被拖下这浑水之中,你就完蛋啦!”

“你那么关心我?”我心里觉得可笑,故意反问道。

“那是。”他回答得很干脆,有种理所当然的意思,“我是你舅公……”

一听他那么说,我就愈加生气了,但内心却加深了疑惑和不解。他为什么几次三番说他是我的舅公?难道我真的和他有着这种割不断的亲戚关系?为什么二叔痛恨我不争气居然给李狗子安排工作?这种种想法的会合,让我顿时没了主意。我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狡猾意味的老头,心里猜想种种。

“你老说你是我舅公,那我二叔怎么从没对我提起?”我停住了脚步,将李老爹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想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些线索甚至真相。

“你二叔心理阴暗着呢!他能对你说真话?”李老爹一见我有了兴趣,就有些得意了。

“那我爸为什么从来没提过有这样一个舅公?”我继续追问着,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

他顿时大笑了,那笑声是恐怖的、嘲弄的,他露出了满口黑黄的牙齿,边笑边说:“所以我才说你傻,他根本不是你爸……”他说着说着就猛地住了嘴,神色十分慌张。

李老爹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刃深深地刺向了我的心脏,又将我挑到了半空之中,冰冷、疼痛和窒息将我团团裹住了。

“你放屁!”我猛烈地晃了晃头,朝着他的脸冷冷地说。

“我可没说什么。”李老爹结舌地、紧张地说,走得很急也很慌。

我像被一个高深的道人施了某种法术,脚沉重得无法迈开,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眼睛望向那铁锈色的溪水,将我的思绪也污染了、带走了。

村里的晚稻全部收进去的时候,我离开了问祸村。我面对爸的时候,心情十分怪异,我知道这是李老爹的话在我心中作梗。虽然我不是很信他的话,但既然他那么说,总让我觉得十分难受和不安。

自从九月新学期开学以来,我更加肆无忌惮地逃课了。这次几乎是我第一次在全班同学面前亮相,于是我的出现让大家都很惊讶也很陌生。事实上我根本不是去上课的,我是想在下课之后去找边唯唯的。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她了,虽然二婶的死带给我太大的打击和伤痛,但对边唯唯的思念犹如一脉青藤怀抱着粗壮的树身,缠得紧、绕得长。

下课铃声刚响起,讲台上的老师还没有停止讲课,我就飞似的冲出了教室。当我看到边唯唯的时候,我就上前激动地抱住了她,不顾身边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们、盯着我们。边唯唯紧张且不安地在我的怀里扭动着身子,却被我紧紧地箍在怀里。

“这里人多……我有话对你说。”她在我耳边羞涩地说,我在她的语气里还捕捉到了几分伤感。

“那我们出去。”我简单而又利落地说着,不容分说地拉起她就走,使得她差点被绊倒。此时,我是疯狂的。那么多天未见,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渴望倾诉。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落日的余晖温柔地敷上了我们的脸。我微闭起了眼睛,想沉浸在五彩缤纷的设想之中。边唯唯将头斜靠在了我的肩上,幽幽地说:“南,我要走了。”

“还早呢!”我搂住了她,依然半闭着眼,说,“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南,我真的要走了。”边唯唯的声音轻柔如梦。

我在她的话里睁开了眼睛,迷惘地看着她,努力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但我还是简单且平淡地说了句:“待会儿吧。”

“南。”她又轻喊了一声,她突然颤抖起来。我这才发现,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某种被煎熬的痕迹。

“你怎么了?”我的声音像海啸前的那股伏流,缓慢而凝重地流动着。我的右眼皮一阵紧张地乱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浮在了胸口。

“我下个星期就要离开已州市了,是我爸的安排。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这个学校上课。”边唯唯的眼里充满着万种情绪,不舍、痛苦、无奈、酸楚……

“什么?”我睁大了惶惑的眼睛,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臂,开始不冷静地跳着大喊大叫,“你们为什么要走?你们要到哪里去?你要躲开我?”

边唯唯抬头望着我,眼里的泪水不可阻挡地流了下来,她扎进我的怀里猛烈地晃着头:“我不知道我爸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原因,更不知道他要带我到哪里去。但他好像已经准备得很充分,包括我的转学手续……”

为什么一切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速?按理说大学之间的转学十分麻烦,可是边唯唯的父亲为什么如此简单地就办成了?我困惑地晃着头,我实在无法分析这些缠人的问题。

“我知道了,你只是在开玩笑,是不是?”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我的眼睛紧紧地逼向她,看着她满脸的痛苦、满眼的无奈,我的心几乎都要碎了。

“南,我们彼此放手吧!”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深切的痛苦,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发音都深深地震动了我。

“我不要!”我没有理智地狂吼着,“难道你忘了,我们说过要对我们的将来有信心的?”

“可是……”她嗫嚅着说,“这次和以前根本不一样,这次是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们难以见面……”

“你分明就是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我的心情乱糟糟的,语气也是十分狂乱的,“不管你到天涯我到海角,都隔不开我们之间的爱。你应该要有信心的!”

“东南,我以为你是个十分现实的人,原来你那么不切实际,你的想法太文艺了!你要知道,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见面!”边唯唯停止了哭泣,慢慢地平静下来,但仍然抑制不住那间歇性的抽噎。

“为什么那么悲观?不管你走得多么远,我都会常常去看你,甚至我也会随着你去那个地方,我也可以转学,我们天天在一起!”我用手掠着她的头发,动情地说。

她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美丽却凄凉的笑,紧接着她就抱住了我,主动地吻我,此时的我却是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她的吻。她扑在我怀里连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像是置身于万伏电流之中,但边唯唯说完就用力挣脱了我的怀抱,迅速转身跑进了人群。我愣了一下就追了上去。

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车辆行人像滚滚浪水一般将我和她隔得好远好远。我疯狂地追着,撞开了行人,躲过了车子,而边唯唯也在前边疯狂地跑着。我们跑着追着,仿佛身边的万物都已经化为乌有,只剩下我和边唯唯两个人,追跑在一个辽阔荒凉的草地上,永远没有尽头。

但我突然看到一辆车从边唯唯不远处的岔路口蹿了出来,有一股力量随着我的血液流遍全身,我飞似的扑了过去,将边唯唯拉到了一边躲开了车,和她摔滚在大街上,引来很多行人驻足。

我将她抱了起来,她那睁大的眼睛惊恐地望着我,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又拼命挣脱了我的手,继续跑着。我知道她是朝着家里的方向跑去,我索性不跑了,坐上一辆出租车赶在她的前头,提前在她家门口等着她了。

她跑进巷口气喘吁吁地看见了我,就又往回走,却被我紧紧地拉住了。我将她的身体顶到弄堂的墙壁上,对着她说:“唯唯,我不会放了你!不信,你试试!”

“你别这样死心眼,好不好?应该有一个高贵、出色的女孩配你!而我不是,你不懂吗?我们的努力和坚持都是徒劳,你不懂吗?我们前面有太多太多困难阻拦着我们,你不懂吗?”她说完就跑进了家,碰上了门。

我怔了一会儿,才醒悟地想敲门,就听见了一个男人沙哑且老气的声音:“唯唯,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说话的好像是边唯唯的爸爸。

这个男人的声音是多么熟悉啊!好像在哪里听见过?我努力地晃着头,却想不起来。越是想不起来,我就越想下力气去想,这让我头部隐隐作痛。我从门缝里望进去,看见了坐在小院里的那个男人。我一看到他,就立马瘫坐在了地上。原来是他!我当初就是从他的手上抢得的一万元钱啊!边唯唯竟是他的女儿!是的,边唯唯曾经和我说过,她妈已经去世,是因为她爸借到的钱被人抢了而使她妈妈无法得到及时的抢救而死的!天哪,原来是我害死了边唯唯的母亲啊!我感到有一道霹雳当头劈下,顿时劈得我不知所措,我感到身子在猛烈地颤抖着,是害怕,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世界真是捉弄人,我迅速放下了正要敲门的手,手掌心里是一塌糊涂的汗液。我怎么有脸面去面对这个我深爱的女孩以及她的爸爸。本来就受了伤害的她,要是知道是我夺走了她母亲的生命,她将会如何恨我!悔恨、抱歉、自责、痛苦、矛盾……千万种情绪会合着朝我席卷而来,让我不知所措。

我好像感到天一下子黑了,这黑暗、恐怖、阴森之中出现了一个魔鬼般的身影,朝着我的方向压下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两只巨手向我伸了过来,遮住了我的眼睛,突然伸出锋利的爪子掐住了我的脖子,深深地陷入到皮肉之中,攫住了我的喉咙。我快要窒息了!我痛苦不堪地撞着墙壁,对着那紧闭的门扑通一声跪下了,愧疚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应该赎罪,如果上天允许的话。是的,我应该赎罪!可是,我可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我却不知道。因为此时我的心头实在太乱了,像一座失火的城堡。

我踏着一路的痛苦,滚滚车流让我再次迷茫了。我假装释然地甩了甩头,直接去找了林途。他正在赶一个广告项目,看着我进来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我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没有表情地说着:“走,陪我喝酒去!”

林途知道我肯定心情不好,所以也没有拒绝,回头交代了一下工作就陪我进了一个酒吧。各式各样的灯,各式各样的酒,各式各样的人,酒吧里任何事物都让我眩晕。我仰起头直起脖子就灌下了一瓶酒,冲喉的酒气让我猛烈地咳嗽了。林途一言不发地陪着我喝,也不阻拦我。虽然我是叫林途来陪酒的,但我此时的眼里只有那酒、那愁绪、那悲痛、那矛盾,林途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没过一会儿,酒精就麻醉了我的大脑。酒吧天花板上的吊灯在摇摇晃晃,林途也在摇摇晃晃。我像乘坐在一艘被风浪袭击的木船上,晕得有种想呕吐的想法,却更加增强了我心中的那抹伤感和痛苦。我抓住了林途的衣服,大着舌头说:“我的心好苦!你不会知道我有多苦!”

“我知道,我知道。”林途连声安慰着。

“你不知道!”我瞪着眼,盯着林途说,“是我害了边唯唯的妈!我真该死,我那次居然抢的是她爸借来给她妈医病的钱!我抢走了一条人命!我杀人了!我不是人,我根本是个畜生!”我拼命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一种液体流到了我的嘴角,我尝到了这种液体的无比咸涩。有几滴泪落进了酒杯里,我想这酒肯定是变了味的。

林途从我没有系统的叙述和自责中听出了大概的意思,一抹诧异掠过了他的面庞,他惊讶地张大了嘴,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轻拍着我的肩膀:“别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边唯唯!这对她来说,是件多么可怕、多么残酷的事啊!真的,我不敢想象……我想补偿,我想赎罪,可是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不知道自己该说还是该瞒,我矛盾极了,痛苦极了,我会疯的。”我紧紧地拉着他的衣服,仰着头,泪水潸潸的,哽咽地说。

“那就别说,藏在心里,永远守着这个秘密。”林途的眼里也透着紧张,他建议着说。

“可是我会被憋疯的……此刻我的心里有一个魔鬼,折磨着我,我不愿意这样……但我又害怕说。”我大声地叫着,用力地拍打着酒桌。

“那就说出来,请她原谅,然后你找机会补偿他们父女。”林途结舌地说。

“他们能原谅我吗?他们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我猛烈地摇晃着头,既头晕又头疼。

林途也增大了声音,朝着我的脸叫着,眼神凌厉而阴郁:“那能怎么办!你无法让时光倒流,你无法让死人复活,你还能怎么样?”

“是的,我不能怎么样!”我狂吼着像个疯子,“你有能耐,那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办!”不知为什么,我将心中万股火绳抛向了林途。

“我们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办。我们这样大喊大叫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你不觉得吗?”林途剧烈地摇晃着我的身子,低下声音说。

但我已经失去了理智,我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狂吼着、狂怒着:“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

“你醉了。”林途将头埋在手掌心里,声音幽幽地从指缝里飘出,像来自森林深处的几声叹息。

我又拿起一瓶酒一口气灌了下去,刚灌下就是一阵呕吐,吐得满地都是脏物。我蹲坐在地上,手指用力地划着头皮,其中一个指甲裂了,泛起了血丝,很疼。我不顾疼痛地依然喝着酒,可是今天的酒好像白开水一样无味,我想用酒精麻醉我所有神经、所有感觉的想法失败了,我还是被那痛苦所捆绑着。我多么想一醉而睡啊,这样我可以可怜地从梦中寻找一些安慰,但我浑身的细胞分明越来越清醒,反而更加清晰地体会到了烦恼和疼痛。

我终于喝醉了,却没有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我并没有进入美好的梦乡,我还是在那张天罗地网之中艰难地迈步,走啊,迈啊,却始终在原地不动,我终于累了,疲倦了,坐在了地上,却掉进了万丈深渊。渊底的毒蛇和野兽使我一声惊叫,我发现自己已坐在床上,大汗淋漓。爸用毛巾帮我擦去了满身的汗水。我已经完全醒酒了,只是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

“又做噩梦了。没事的。醉酒之后常常是这样的。”他像哄小孩子一般安慰着我,他帮我弄好了被子,却也不离开,而是坐在了我的床边。

我安静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了李老爹的话,没多想就冒失地出口了:“我真的是你儿子?”

他的身子颤动了一下,回头笑着望着我:“傻瓜,怎么问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到底是不是?”我固执地问着。

“你还没从噩梦中醒来,我给你倒点水,喝点水也许会好点。”他说完就站起身来想去为我倒水。

“你直接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要不是的话,我为什么要认你?”他回头望着我,脸上立即浮上一个奇异的表情,眉梢里带着不耐烦。

是啊,我为什么要怀疑呢?我觉得自己有些多疑和可笑,就冲着爸抱歉地一笑,故意装作还睡意蒙眬的样子说:“我还没醒过来。”

他并不轻松地耸了耸肩,给我倒了杯水,还是坐在我的床边。他好像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说吧。”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说。

他抬了抬眉毛,笑了一声,好像是佩服我的洞察力。他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几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有大半年就大学毕业了,你肯定没有考研的打算。”

他的这句话说中了我的想法,我从小最讨厌学习了,巴不得早日结束这种学生生活呢,傻瓜才愿意去考研呢!但我把心里的那抹淡淡的高兴藏了起来,故意装作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有个想法,你毕业后办个公司,可是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你适合办什么公司……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他把想法说了出来。

“我也不喜欢做生意。”我很坦率地回答着,却发现爸的眉毛微微地皱了起来。

“你很让我失望!”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我希望你能有所作为,因为你不是别人,你是你,你是我儿子!你真的不明白吗?”

是啊,我让他生气了!他堂堂市长,总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和他一样有能力的人啊。可是我却让他失望了!想到这儿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所以我只好点了点头,说:“那我学着办公司吧……关于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一切由爸你考虑吧。”我重新躺了下来,说。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我的房间。我重新躺下后,脑子里一直想着边唯唯,久久无法入睡。由于睡不着,我那些痛感的神经就更加兴奋起来。我觉得我应该赌一把,也许边唯唯能够原谅我,不过即使她不原谅我,那也是应该的,是我伤害了她,但我会努力去赎这个天大的罪孽。是的,我应该面对她和她的爸爸。当这个决定在我内心和脑子里深深刻下的时候,我就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很快进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我本想第二天就去找她,可爸带我去参加了几个活动。我心里简单地想,没关系的,边唯唯说她是一个星期后才离开这座城市,于是就跟着爸去了。经过一整天活动的折腾,我很疲惫,一回到家没有洗澡就倒头睡觉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天了,而且已是正午。是的,阳光是新的,心情是新的,一切都会好的,我在心里如此想着。

我简单地洗漱完毕之后,早饭也不吃就匆匆出门了。可是,这个世界就是捉弄人。我在弄堂口来来回回徘徊了好几圈,才鼓起勇气敲了门。可是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动静,开门的却是一个老太太,我惊讶地看着她,她也很惊讶地看着我。

此时,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我轻轻推开了这个老人就往里面闯,那个老人颤巍巍地跟在后面,嘴里不清晰却分明紧张地说着话。边唯唯不见了!她不见了!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听到有人答复。我顿时失望且无力地靠在了门框,心里充塞着几千几万种无法描述的情绪。我抬头看见了这个老太太,好像看见了希望,就快速上前抓住了她那无力的手臂,摇晃着她,差点把她摔到了地上。我一面扶她一面不能冷静地问着:“他们去哪儿了?那个叫边唯唯的女孩,你知道吗?他们前两天还在的!”

“你找我孙子啊?他上学去了!”这个老太太答非所问,原来耳背!我更加着急了,失去耐心地冲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喊着:“你知道那个叫边唯唯的女孩什么时候走的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那么大声。”她轻声又模糊地埋怨着,一面避开了我凑在她耳边的脸。

我已完全没了耐心和她瞎扯,刚想走,却听见后面有人喊住了我:“他们早上刚走的……本来说好是过两天再走的,不知怎么的,走得那么急。这个老太太是他们的房东。”

我回头,看见了正在隔壁楼上晾晒衣服的女人,我仰着头,向她问道:“是刚走吗?”

“听他们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的火车……你是他们的朋友?”那女人说着。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我丝毫没有思考就飞似的冲出了门,也忘了和那女人道谢。我在弄堂口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就迅速爬了起来,来不及揉揉撞疼的腿脚,就一拐一瘸地跑到了大街上。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车还没来得及停稳,我就迅速打开门跳了进去,嘴里一直叫着:“快点,快点!”由于过于着急,我竟忘了报上目的地。直到司机连声问我好几遍,我才回过神来告诉他。我的嘴里喋喋不休地说他开得不够快,最后司机就不耐烦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钱递给他,他就住嘴不说了,超过了好几辆车子,又连闯了三次红灯。可是,老天总是这么折磨人,总喜欢安排点小事故,火车站前边出了大事故,车辆暂时无法通过。我只好下了车,使劲地跑着、奔着、飞着。当我奔到候车室大厅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分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时间的流逝都让我更加紧张。要是时间能够静止,那该有多好啊!我疯狂地在人群中狂窜着、寻找着、叫喊着,可是没有发现边唯唯!是的,这么大的一个火车站,我怎能轻易找到他们呢。而且,这个世界是善于开玩笑的,可是,我不愿意被这样可恶的玩笑所捉弄。我一定要告诉他们!这样我才有机会赎罪!我要找到他们!我脑子里那个声音在跳动着、撞击着。可是,我失败了。当时针和分针重叠地指向十二这个数字的时候,我失望且痛苦地瘫坐在了地上,眼前是熙来攘往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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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荀子-臣道》许宣来到靖康后四十年的大宋,发现靖康之耻没有发生,燕云已被光复大半,高宗竟然是个坚定的主战派,天祚帝建立的西辽与金国东西对峙,西夏与大理仍在夹缝中求生......天下六分,看似和平共处,修生养息,实则厉兵秣马、暗流涌动,天下大一统之战,一触即发。
  • 梦染冥幽

    梦染冥幽

    她冥幽(薇灵幽)是幽冥界之主,是妖界尊贵的公主,是孟婆放心尖宠着的人,是天帝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的人,更是这四界的人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冥幽主上的人,却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神,忘却一切,自封神力,守了几百年,换来撕心裂肺的痛与背叛。(那个本人,不太会写简介,请勿乱喷。)【多个位面】【本文甜起来甜到你牙疼。】【不喜请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