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白华兵
今天，4元钱能干什么？
能买一个小西瓜，能买一双丝袜，能吃一碗面条，能坐两三趟公交车……无论如何，人们都无法把4元钱与房租相提并论。
但是，现在花4元钱还真能租到房子。
太原市繁华的柳巷一带，一位82岁高龄的马锦莲奶奶正住在每个月4元钱租来的房子里，而这4元钱的房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房东分文不收了。
要说这房子是旧了点儿，一间普通的平房，遇到天气下雨，屋里还会漏几滴，但是放在50年前，那是百里挑一的，地段好、房子的结构也好。
马锦莲老人早在半个多世纪前就把这房子租下了，一住就是57年。57年来，房子差点易主，而马锦莲老人始终住在这里。除了1979年房租从一开始的2元变成4元外，再没有过任何变化。
半个多世纪来，一切都变了，物非人也非。
虽然儿女们相继住到楼房里，而且多次要求老人搬过去，但是马锦莲老人依然守护在这么一个日益破败的小院里，守护着满屋的记忆，看着老邻居一家家地离开。
经过数日奔波，本报记者试图揭开小屋背后的秘密。
繁华深处的小屋
穿过繁华的柳巷，在钟楼街上穿行，不仅要躲避来往的车辆、行人，还要注意脚下的“坎坷”，躲避突然杀出来的推销者或者小广告，如同插花一般，左躲右闪。当这一切如同幕布一般在身后定格的时候，一条一米来宽的土路小巷已经延伸到一座饱经沧桑的院落——咸肉巷2号。
门楣上清晰可辨的“毛主席万岁”字样是这里的点睛之笔，然而让这座院落与众不同的，是它背后“高大雄伟”的二层老式结构楼房和庭院的破败萧条。偌大的院落主房、厢房有10余间，但半数房间已经坍塌。杂草就在墙根疯长着，砖头、瓦块丢得满地都是。
轻叩大门，一位戴着大眼镜的银发奶奶满脸笑容地探出了脑袋。她就叫马锦莲，今年已经82岁高龄了，是这座院落的主人，也是客人。因为她新中国成立后就在这里生活，已经有57年了，但是她居住的房子竟然是租来的。
就在一进大门的门洞边，一间10多平方米的小屋被塞得满满当当，这就是马锦莲老人租住的家。
马锦莲老人是晋中市祁县人，1950年，几经辗转住进了这间小屋，马锦莲老人的丈夫姓辛，在一家单位从事文字性工作。
今天，随着商品房的发展，买房成了人们的头等大事，而随着房价的飙升，买房压得老百姓喘不过气来。当人们为房子而苦恼的时候，马锦莲老人最满足的就是自己的一生能够在租来的一间房屋里平静地走过。
匪夷所思的租住
小屋的主人姓王，山西省洪洞县人。
1950年，在华泰厚做缝纫工的马锦莲老人随同丈夫就在咸肉巷2号王家这间挨着大门的小屋里住下了，并且约定每个月2元房租。
那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年代，国家的建设正风风火火地开展着，马锦莲老人当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间小屋里过一辈子。
然而，57年过去了，有的老房子拆了盖，盖了拆，都拆过好几遍了，太原市也从一开始的“弹丸之地”向西越过了汾河，向南无限“扩张”，咸肉巷2号则得以保留，在一刻也没歇下来的商业街区诉说着历史。
1952年，马锦莲老人进入太原市玻璃厂工作，一干就是一辈子。后来，单位分下了房子，但是她没有住，而是留给儿子结婚用了。
“房东的男主人曾经是国民党的军官，后来投诚加入解放军的，那时候讲究出身，看重成分。”马锦莲老人静静地讲述着，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代。“但是，房东一家的人性特好，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我们之间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所以从来没有换个房东的念头，房东也没有动过让我们搬走的念头。”
后来，因为“文革”，房东受到了迫害，直至被赶回了老家，房子也被归了公。
直到“文革”结束的时候房子才被要回来，但是马锦莲老人始终没有搬走。因为除了出身贫下中农外，马锦莲老人的诚实当年也是有口皆碑的。所以，“革委会”网开了一面。
改革开放后，经济大潮席卷中国，为了“赶时兴”，马锦莲老人与房东签订了租赁合同，房租变成了每个月4元。“3年前，房东大姐走了，他儿子说不用我再掏房租了。”马锦莲老人对于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惊讶。
相互偎依的岁月
王志浩，房东的儿子，也是第二代房东，1950年刚刚9岁。
一天，自家隔壁的小屋里住进来一家人。院里的小孩远远地看着，看他们收拾家当。后来，母亲告诉王志浩这是新邻居，女主人是辛婶婶。
辛婶婶就是马锦莲，因为丈夫姓辛，而且比房东小，所以她被孩子们称呼为辛婶婶。
当时的中国大院都一样，谁家要是有点好吃的，非要挨门挨户送个遍。这个味儿在咸肉巷2号则更浓。至今，王志浩还记得辛婶婶煮的小米粥。
在马锦莲老人的记忆中，昔日的大院其乐融融，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游戏，老人坐在小板凳上干着活儿，8家住户，每家一天轮流值日打扫卫生，而且人们不相互攀比，你家吃窝窝头，我家也吃窝窝头，你家喝糊糊，我家也同样喝糊糊，日子苦，大家都挨饿。
房东王家因为新中国成立前与国民党的关系，所以成了当时“革命”的主要对象。
王志浩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在两家只剩下母亲和孩子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就会跟辛婶婶住在一起，两位母亲情同亲姐妹，无话不谈。辛婶婶是位十分勤劳善良的人，手很巧，做起活儿来手也快，经常帮母亲缝衣服。
1965年，王志浩从山西医学院毕业，被分配到遥远的延安农村工作。在那个“又红又专”的年代里，他把“该吃的苦都吃了”。1979年，当王志浩带着妻儿从遥远的陕北辗转回到太原的时候，久违的辛婶婶端出了可口的饭菜。这份亲情至今品来，王志浩仍然五味俱全。
随着岁月的流逝，两位父亲相继过世。两家的儿女也相继成家立业，搬了出去，只留下两位母亲在大院里相互搀扶着。马锦莲老人年轻些，就照顾着自己的房东大姐。
后来，院子里的邻居，年轻人住进了楼房，年长者一个个离去，3年前，马锦莲老人的房东大姐也走了。每当念及此，马锦莲老人都会目视前方，半天无语。
割舍不断的牵挂
因为王志浩夫妇工作繁忙，无暇照顾母亲，就在母亲年迈之时把她送到太原市北营附近的养老院。
马锦莲老人就隔三差五地去看望这位房东大姐。房东大姐也每每把吃不完的香蕉、苹果等藏起来，等着马锦莲妹妹来的时候吃。“大姐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在养老院她经常做些小东西给去看她的亲戚朋友，”马锦莲老人说着取出了一把用纸片自制的扇子，“这就是大姐给我做的。”言谈之间，除了尊敬，还有一种思念。
王志浩送走母亲后还有一个人让他放心不下，那就是马锦莲老人。所以，已经66岁的王志浩也经常来到咸肉巷2号，来看看他的辛婶婶。
大家都这样念着对方的好，并且用自己的方式报答着对方。
提起房租，马锦莲老人只是淡淡一笑，除了感激，还有一种释然。
夏天来了，马锦莲老人的小屋顶上长出了小草，下雨的时候还漏水。小屋的地板是木质的，因为年代久远，有的木板已经折断。
窗外，几个小孩子在一起追逐着、奔跑着，不时嘻嘻地喊着、笑着，马锦莲老人撩开竹帘，喊了声：“你们玩儿可要小心点，不要磕着。”
孩子的父母都是乡下来的，在城里做生意。
2007年7月24日8版
2007年度山西报纸副刊作品年赛金奖
坎坷的经历名师的栽培家乡人民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