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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6、妖怪岛

6、妖怪岛

一开始,苏寻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耳边有疾风刮过。他吼道:“熏迟!神羽!花茹!”

三个人各自在不同的方向回答了他。

女妖发出了一声长啸,眼前的黑暗突然破碎消解了。苏寻睁开了眼睛,他们在向下俯冲,苏寻看见在海域包围中,下面有一个心形的小岛。女妖速度很快地飞向了小岛,地面越来越近。咚咚几声,四个人同时被摔到了一块岩石上。苏寻感到自己背上一块肉生生地被扯了下去,他痛苦地趴在沙滩上。刚想要动,一条蛇游动了过来,把他们四个卷在了一起。花茹好像晕了过去。

女妖变回了华烟姿的模样,苏寻这才看清勒住自己的蛇是一只蛇身人面怪。只蛇身人面妖怪游动了过来,讨好地说道:“女王,这些巫师放在哪儿?”

女妖说道:“马上送到实验室里去。”

蛇身人面怪说道:“实验室里的位子满了,明天才能腾出来。”

“好吧,”女妖烦躁地说道,“把他们关在地牢里面看好了。我一会儿就去拷问他们。”

粗粗的,滑溜溜的蛇身把他们四人紧紧勒住了,他现在与熏迟、神羽花茹他们几个背靠着背。

“这回可闹大了。苏寻,这是哪儿?”熏迟低声问道。

苏寻连忙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着,他脑海中的万花筒水晶球出现了。他朝水晶球的顶部俯视了下去,迅速定位到了他们四个人,他们正处在心形小岛最南边的尖角部分。

他有些奇怪。忽然,秦欢的脸在万花筒水晶球里面转动了出来。苏寻大吃一惊。他俯视着秦欢,秦欢比照片上瘦了很多,他站在心形小岛的最中心位置,他周围似乎是一个煤矿。

苏寻心里暗暗惊讶,如果他现在能找到秦欢,那么——

他在水晶球里搜寻着戚长剑的脸,何蕊珠的脸以及白天他见过的所有人脸,现在全都找不到了。他甚至回忆起自己邻居的脸,那一家老小,甚至追溯到苏老板的脸,简的脸。一张张人脸在他脑海中闪过,但是他全都不能在水晶球里定位出他们来。

万花筒水晶球现在转动的非常缓慢,因为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心形的岛,他在岛上只能看见他们四个人以及秦欢。

他的搜寻能力现在仅限于这个心形的小岛了。

女妖已经离开了。蛇身人面怪紧紧卷着他们四人,朝一个地洞里钻了进去。他们四人一下子被刮拉了进来,里面是一条长长的隧道。

“这是哪儿?”熏迟再次询问苏寻。

“这好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苏寻低声说道。“我在这里看见了秦欢,还有我们四人。但是外面的世界全都看不见了。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我还好,但是神羽和花茹好像都晕过去了。”熏迟说道。

“神羽!花茹!”苏寻低声喊道。

他们俩都没答话。熏迟忽然高声说道:“蛇大哥,实验室是干什么用的?”

蛇身人面怪没有回答。熏迟又说道:“嘿!老蛇,你是聋子吗?”

蛇身人面怪仍不理他。

苏寻小声说道:“你力气够不够?咱们现在就挣脱他逃跑,你背上花茹,我背上神羽。”

熏迟答应了一声。他们背靠着背,一齐发力,把蛇的身体往外推。

几乎在他们推的同时,蛇的身体就立刻缠绕紧了,并且一圈圈地缠了上来。缠绕的力量超出了他们俩的想象。苏寻的手肘迅速被反压到了脸上,心脏有一种快要被挤破的感觉。他的眼球都差点儿被爆出来,并且无法呼吸。

蛇身人面怪就这样紧紧缠绕了他们几秒钟,最后,他好像是害怕把他们缠死,猛地放松了身体。他们终于喘过气来了。

蛇身人面怪朝他们转过脸来,他的脸是灰白色的,平平展展的,像是一张纸做成的,灰白的面具。眼睛是黄色的,没有鼻子,在应该长鼻子的地方只有两个小洞,嘴里一条红色的蛇信子吐了出来。

“不要试图逃跑。”他嘶哑着朝他们说道。

蛇身人面怪继续在地道里面前行着,地道越来越宽阔,地道内部很多不同的洞穴和分支地道,每个地道口都点着一模一样的火把,像一个真正的地下迷宫。蛇身人面怪对地道非常熟悉,他熟练地在地道中左拐右拐,而苏寻和熏迟早就分不清方向了。蛇的身体咔拉咔啦地碾过了什么东西,一股恶臭传了过来。苏寻朝下看去,原来刚刚蛇身人面怪碾过了一堆堆白骨。

“看见了吗?那就是越狱者的下场。”蛇身人面怪说道。“谁要是想逃跑,就会被蛇窟里面的群蛇围攻。”他沙沙地说道。

地道前面出现了又出现了两个较大的火把,各自插在地道两侧的洞壁上。在地道的尽头,是用密集的铁栅栏盖起来的一座监狱。

蛇身人面怪突然松开了身子。他把四人放在了地面上,然后把蛇尾伸进了铁栅栏上面的铁锁中,小心地开着锁。

苏寻和熏迟同时感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迅速默契地行动,一人背起了花茹,一人背起了神羽,转身就跑。但是下一秒,他们就愣在了原地。

数不清的蛇忽然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游动了出来,蛇身弯曲扭动,蛇头高高地昂着,蛇信子吐了出来,包围在了地道里面,朝他们俩步步逼近。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不要试图逃跑。”后面一个沙哑地声音再次说道。

蛇身人面怪把他们四人缠住,狠狠地摔进了地牢里面,然后,他游动了出去,身体在大铁锁上咔哒一按,铁锁牢牢地锁住了。蛇身人面怪游出了地道。

苏寻和熏迟连忙爬了起来。苏寻检查神羽的伤势,熏迟检查花茹的。苏寻一解开神羽的外套,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神羽的背部也跟苏寻一样被扯下来一块肉,但是面积更大,几乎整片背部的皮肤都被扯掉了,肩膀部分还露出了一部分骨头,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没有任何医治的东西,没有纱布,没有药品。他站起身来,感到自己的膝盖在颤抖。

熏迟走了过来,看到了神羽的伤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寻不敢去看花茹,只颤声问道:“花茹怎么样?”

“我怀疑她伤到了内脏。”熏迟沉重地答道。

苏寻再也忍不住,他转身去看花茹。她背上被鹰爪深深勾了进去,留下了两个很深的血洞,血洞外面不断地往出冒血。

他们俩沉重地站在原地。苏寻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他们被锁在了蛇洞里面的地牢中,外面布满了群蛇,还有一只蛇身人面怪随时都可能会回来。而且,就算他们能够从地道中出去,躲过数不清的蛇,外面还有曲折复杂的地道迷宫等着他们。还有那个女妖也说过——今晚要来拷问他们。她随时都可能过来!谁知道她会怎么拷问他们?

他在自己的万花筒水晶球里面搜寻,秦欢还在煤矿,可秦欢根本不认识他们几个!而且他离这里太远了!苏寻感到了一阵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愠怒。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俩就像是案板上的肉一样,等着女妖来宰割。熏迟非常沮丧,他平日里总是有很多朋友,面子大,人脉广,一呼百应,从来没有陷入过这种绝境。他傻乎乎地坐在地上,一会儿看看花茹,一会儿看看神羽,好像一时间没了主意。

好在苏寻对绝望早就习以为常,他过去几年经历的苦难要比熏迟多的多,遇到过数不清的绝境。他很快振作了起来,在地牢的洞壁上左敲右敲,想要发现其中的缝隙和薄弱之地。但是这座地牢很结实,土胚的墙壁坚硬的像铁一样。

“那条蛇身人面怪很细心,”熏迟看着他说道,“他不会给咱们留下逃跑的空隙的。”

但是苏寻不肯放弃,他坚持不懈地敲了一个多小时,忽然在地牢的后壁对面,传来了一个带着回音的、陌生女子的声音:“谁在那边敲墙?”

苏寻大喜过望,朝墙壁的对面大喊道:“有朋友在那里吗?”

熏迟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站了起来,也走到了地牢的后壁旁边,把脑袋耳朵贴了上去听着。

对面却一下子没声音了。苏寻等了一会儿,那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才又传了过来。

“你小声点儿,小心引来妖怪。”她对苏寻说道,“你把嘴唇贴在墙壁上跟我说话,我就能听得到,不用那么大声。”

苏寻依言把嘴贴在墙壁上,说道:“我们刚刚被蛇身人面怪抓进了地牢,你是在隔壁的地牢里面吗?”

陌生女子笑了笑,说道:“你们有几个人?为什么被抓进地牢里面?”

“四个人。我们是被一个女妖怪从外面的世界里抓进来的,我只看到这里是一个心形的小岛,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对面静默了一会儿,女子才说道:“这里是妖怪岛。我也是被女妖抓到岛上来的,我已经来到岛上好几年啦。”

熏迟忽然急切地说道:“姑娘,你在对面做什么?我一直听到你那边有沙沙的声音。”

陌生女子又静默了一会儿,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熏迟和苏寻都没有说话,等待着。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陌生女子才用很小的,只有把耳朵贴在墙壁上的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在帮助一个朋友越狱。”

熏迟和苏寻顿时万分激动。熏迟厚着脸皮说道:“姑娘,能不能把我们也带出去?”

陌生女子说道:“我的朋友犯了大罪,被关在了地牢里面快要死掉了,我才来帮他越狱。你们几个人又没有生命危险。而且,女王把你们关在这里也是暂时的。之前抓来岛上的人都会被放到煤矿里挖煤,或者去种地,或者去酒窖酿酒,干各种苦力活。我自己就是岛上的矿工,咱们迟早还会见面。所以,用不着我带你们越狱。”

“不是这样。”熏迟急忙说道,“女妖怪把我们抓进来时候,本来要带我们去实验室。蛇身人面怪说实验室已经满了,她才说把我们带进地牢里。”

女子顿了一顿,说道:“实验室?难道你们是巫师吗?”

“你怎么知道?”

“是巫师的都被带进实验室里面去了,没有一个活着的巫师能从里面出来。据说,女王会把巫师身上的巫术提取出来,用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巫师杀死。”

苏寻和熏迟顿时脊背发凉。女子又说道:“你们等一会儿,我到你们那边去。”

苏寻说道:“等一下,你先别过来。”他走到地牢里,捡起了一块小石头,朝地牢外面扔了过去,顿时,寂寥阴暗的地道中涌出了无数条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张望着,游动着。直到发现地牢外面没有人,才又藏回了阴影里面。

苏寻失望地跑回后壁旁边,对女子说道:“这边的地道里藏着很多的蛇,你千万别过来。”

女子静默了一会儿,笑道:“看来你们还真是被关进了重点监视的大牢里面了。你们俩不是巫师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巫术能用得上?”

“我是一个生长巫师,”熏迟说道,“我能让植物快速生长。但是我们这里的地牢里连颗草都没有,我的巫术用不上。苏寻是一个搜寻巫师,只要是他看见过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搜寻出那人所在的位置,但是我们在岛上一个人也不认识,他的巫术也用不上。”

女子又静了一会儿,说道:“这可糟了,我们这边的地牢里也没有草。”忽然,她激动地说道:“哎呀,我手上还有一串木兰花编成的手链。这能用得上吗?”

熏迟说道:“我试试!你把你的手链扔到我们这边的地道上,千万别进地道里面来。你在那边等我们一下,我们到你那里去,然后跟着你越狱。”

女子说道:“好。”

两人等待着,注视着地牢的外面。忽然,一个白色的木兰花手链被轻轻扔到了地道上。苏寻他们二人这才看到了地道的左侧还有一个很小的分支地道。陌生女子方才大概就是站在分支地道,把木兰花扔了过来。

无数的蛇立刻感受到了地面的响动,涌了出来,四处游动一番,发现外面没人,又藏了回去。

“看起来蛇不会游动到那个分支地道。它们大概只负责守着我们的地道。所以我们可以从那个分支地道出去。”熏迟沉思着说、。

他盯住了木兰花手链,正要施展法术,苏寻突然扯住了他的胳膊,说道:“有人过来了!”

熏迟立刻停了下来。轻轻的脚步声从地道的外面传了过来。苏寻忙跑到后壁上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姑娘,有人来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墙壁那边低低传来了一声回应。苏寻和熏迟站在了地牢里,等待着。

脚步声极轻极轻,走走停停,就像一只老狐狸一样。过了不知有多长时间,一个女子才出现了苏寻他们的地牢外面。

是华烟姿。

她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苏寻,”她看着苏寻说道:“我要你给我找一个人。”

苏寻说道:“除非你让我们离开这里。”

华烟姿莞尔一笑,说道:“你不给我找,我就立刻杀掉你的朋友。”

苏寻无奈地说道:“你要找谁?”

华烟姿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图来。这是一幅画得很逼真的人物肖像图,苏寻看见了这张图,不知为何心中剧震。

图上是一个女子,她长了一双秀丽的娥眉,双目宛若秋水,脸庞的轮廓非常柔美,大约二十四五岁。

“这是谁?”苏寻不由自主地问道。

“不用你管。就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华烟姿说道。

“来到岛上我的搜寻能力变弱了。”苏寻胡编乱造道,“你多给我一点儿讯息,我才能找到。”

华烟姿怀疑地看着他,好像在忖度他的话有几分真假。苏寻坦诚地看着她。

“她叫秋瞳。”华烟姿最后说道,“本来是岛上的矿工,后来参加了一个谋反的小组织,想要叛乱。”她嘲讽地轻笑了一声。“你给我看看她现在在哪儿?”

秋瞳这个名字落入了苏寻耳中,就像一颗石头投进了寂静的湖水中,一圈圈涟漪在无限放大。他的心在狂跳。

“让我看看。”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画上的人清晰地映照在了苏寻的脑海中,万花筒水晶球缓慢地转动着,内心深处,不知为何,他非常想找到这个名叫秋瞳的女子。他已经感受到了她在岛上的位置......她也在心形小岛的尖角部分......他的眼睛继续深入着......小岛的尖角部分放大了.......起先是一块岩石...洞穴...交叉的地道...她!竟然是她!

秋瞳就在后壁挨着的那个地牢。

“她在哪儿?看到了吗?”

“看到了。”苏寻说道,“她在小岛的最东边,在海岸边上。”

“她想逃跑!”华烟姿冷笑了一声。“想得美!除了我,谁也不能离开妖怪岛!”

她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儿忽然停住了,转身盯着苏寻说道:“我半个小时内就能赶回来。要是你敢欺骗我,我就要让许多小妖分吃了你。”

苏寻淡然说道:“我没有欺骗你,你再不过去,说不定她真的跑了。”

华烟姿快步离开了。她一走,熏迟就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她说要拷问我们的就是这件事儿!”。

“我们必须在半个小时内离开。”苏寻说道。

“怎么啦?”

“我骗了她。”苏寻说道,他走到了后壁上,贴着墙壁说道:“秋瞳?你还在吗?”

秋瞳低低回应了一声,说道:“我刚刚已经听见你和女王说话啦,谢谢你掩护我。”

“不客气,你也救了我们。我们现在就到你那边去。”

熏迟目瞪口呆,指了指后壁,说道:“她就是秋瞳?”

苏寻点点头,说道:“木兰花手链还在那里,接下来的就靠你了。”

熏迟咽了一口唾沫。他走到了地牢牢门口,牢牢盯住了木兰花手链。

木兰花手链无声无息地延伸起来,先是长出了一棵细细的木兰花树枝,接着,树枝生出了树根,扎进了土地里面,细细的树枝不断扩宽,变粗,长高,直到变成一颗粗壮的木兰花树。一根树枝顺着熏迟的目光,伸进了地牢外面铁锁的锁孔里。

熏迟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他在根据锁孔内部的形状不断地调整木兰花树枝的形状,正如一个新手锁匠一般,苏寻紧张地等待着,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有十分钟,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铁锁打开了。

熏迟松了一口气,把手伸到栅栏外面去,小心翼翼地拿下了铁锁,交给了苏寻,接着,又极轻极轻地打开了地牢的铁门,他的目光望向了木兰花树,于是又一枝木兰花枝无声地伸到了地牢门里面,一直伸到熏迟脚下,并且迅速变得又粗又壮。

“太棒了。”苏寻感叹道。

熏迟抹了把汗,说道:“以前从没试过要用植物开锁。我还担心打不开呢。要是打不开就得用木兰花树枝把栅栏撑破出去,但是那样很可能会惊动外面的蛇群。”

“这样最好了。”

苏寻背起了神羽,熏迟背起了花茹,他们一起稳稳地踩在了木兰花的粗壮的树枝上。熏迟再次控制着树枝,于是,树枝听话地退出了铁牢,朝地道一侧的那个小分支地道延伸了过去,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很快,他们就到达了那个小分支地道的地道口。

一切顺利。

熏迟背着花茹走下了树枝,走进了小分支地道里面。苏寻也走了下来,就在要进入分支地道口的时候,他不小心在树枝上绊了一跤,他连忙抓住地道的洞壁想要站稳,一时间忘了神羽还在他背上,嘭地一声,神羽掉到了地上。

无数的蛇立刻涌了出来。苏寻急忙拖着神羽的领子,把他拖进了分支地道。但蛇群感受到了他们逃跑的方向,迅速朝分支地道一齐游动过来,乱麻麻地就像是无数恶心的长条虫子。苏寻一瞬间失神了。

木兰花树枝突然以惊人的速度密密麻麻地生长起来,死死地封住了洞口,挡住了外面的群蛇。

苏寻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对熏迟说道:“还好你反应快!”

熏迟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说道:“其实我刚刚已经吓坏了!我根本就不敢看那些蛇,只是呆呆地盯着木兰花树枝,它自己就疯狂地长了过来,封住了洞口。大概是感受到了我濒临死亡的目光了吧。”

两人忍不住一齐大笑了起来,直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后面说道:“你们俩怎么在这傻笑呢?还不快过来呀。”

苏寻和熏迟一下子停住了笑声,转过去看着秋瞳。

秋瞳说道:“这边的地牢已经被我们小组织的人挖通了。花了整整两个月!便宜了你们俩啦。正好碰上我来越狱。”她调皮地冲他们眨眨眼。

地牢一侧的阴影中有一个很隐蔽的,小小的洞口。地牢里面,躺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子,瘦骨嶙峋,衣服破烂不堪,身上有很多青紫色伤痕,已经昏死了过去。

秋瞳走过去,背起了那个男子。苏寻惊讶地说道:“你能背的动一个男人吗?”

“他瘦成这样,其实很轻。”秋瞳说道。“而且我做了两年矿工,力气比一般女孩子大一些。”

就这样,秋瞳背着青年男子,苏寻背着神羽,熏迟背着花茹,他们艰难地爬进了地牢里面的洞口。到了里面,地道一下子扩大了许多。三人四肢并用,背上各自负着一人,从地洞里面往外爬着。不知爬了多久,苏寻感到自己的双手和膝盖已经被磨破出血的时候,秋瞳才说道:“再坚持一下,转过一个弯,马上就到了。”

秋瞳明显比他们更能吃苦,她爬的最快,熏迟和苏寻不得不用尽力气跟紧她。又爬了许久许久,洞口终于露出了一丝星光,苏寻看到了外面深蓝色的夜空,一丝风把清新的空气送进了地洞中。苏寻感到万分鼓舞,身上仿佛又添了力气,加快速度跟着秋瞳爬了出去。

三人到达了地洞外面。满天星光,凉爽自由的风吹了过来。三人把背负着的人放在了地上,坐下休息起来。地洞的外面是一大片空旷的草地,此时寒冬未过,草都干枯地伏在地上。

苏寻和熏迟感到还没有坐够三分钟,秋瞳就站了起来,说道:“我们快走。这里不安全。太空旷了,很容易被女王抓住。”

于是他们又背起了人,跟着秋瞳迅速地走着。秋瞳对岛上的地形很熟悉。他们穿过了草地,又穿过了一片树林,到达了一片山脉之中,灰色的山脉上长满了深绿色的松树,雪落满了树顶,还未化去。秋瞳带领着他们在山坳之间穿梭着,山上岔道很多,地形复杂,时不时有溪涧横在他们面前。但是秋瞳总能知道,溪流哪处最窄;哪里的溪流下面有石头可以踩着过去;哪里的溪流很浅,可以直接淌水过去;哪里的溪流只能绕过去。苏寻看着秋瞳灵动的背影,就好像看见一头机敏的、从森林中跑出来的小鹿,活泼泼地在溪涧之间跳来跳去。他跟着她,渐渐地,疲惫褪去了,星光撒在寂静的山脉之间,三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不断浮动着。空气很薄,很凉。

就这样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秋瞳终于走到了大山山脚的一处很不起眼的松树前面,她的手伸进了松树蓬松的树干里面,轻轻在树干上拍了三下。

松树一下子移开了。松树后面露出了一扇木门来。秋瞳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对他们说道:“进来吧。”

苏寻和熏迟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山洞,洞壁上插着几盏油灯,大概有五六个人站在里面,一看见秋瞳背着那个瘦骨嶙峋的青年男子进来,就欢呼了起来。接着看见了跟在后面的苏寻和熏迟,大家都愣住了。

“别害怕。”秋瞳大声说道。“这是两个巫师,他们身上背着的也是两个受伤的巫师。这一个,”她指了指苏寻,“刚刚在女王面前掩护了我。要不是他胆敢撒谎骗了女王,我今天就回不来了。”

那些人用好奇和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苏寻和熏迟。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忽然说道:“秋瞳,万一他们俩是奸细怎么办?”

“不会。”秋瞳说道。“你们俩跟他们解释一下。”

苏寻和熏迟轮流讲起故事来。他们俩都已经非常疲惫,很想把身上背负着的人放下来。但是在这几个人的注视的压力下,他们不得不继续背着花茹和神羽,从豪华游轮讲起,一直讲到跟随秋瞳越狱。

讲完之后,屋子里一阵沉默。那个刚才发声质问的女孩子终于首肯道:“我看他们俩不是奸细。”

两人松了一口气,这才把背上的人放了下来。秋瞳大声说道:“现在我们的天命组织有四个巫师啦!实力大大增强,推翻女王指日可待。”

四人自此算是被这个小组织接受了。方才那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名叫欧阳江燕。此外还有一个名叫池芋央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来到天命组织还不到一个月,经常害羞的低着头。还有三个大男生,自成一个小圈子,最大的那个十八岁,叫做何思远。他显得比另外两个成熟一些,他个子高,拳头大,身体结实,他大声地对另外两个说话、偷偷瞥着池芋央。于是苏寻便明白了池芋央经常害羞低着头的原因了。除了这些微妙的关系,小组织团结的很紧密。他看过了这些人,便又深深注视着秋瞳,不知怎么,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心荡神驰。

屋子靠墙处用木头搭着三支简陋的木床,本来是三个大男孩的床位。现在都腾给三个伤员。

秋瞳开始照料花茹和神羽。她背回来的那个男人被欧阳江燕和池芋央照料着。

“这种伤很普遍。”秋瞳看着神羽背上大片被撕掉的皮肤,说道。“被女王抓来岛上的人,都会有这种伤。我背上也有。”

她翻出了一大包草药。草药长着深紫色的茎,顶端开着一朵小巧玲珑的、绿色的花。“给你,和我一起敷草药吧。”她说道。

苏寻接过了草药,学着秋瞳的样儿,把草药顶端开着的花瓣轻轻扯下来,接着把深紫色的草茎用力一捋,粘稠白色的草药汁便流到了神羽受伤的背上。

熏迟在一旁看着,也拿了几把草药,过去照料起花茹来。他着着急急地问秋瞳:“你看花茹的伤重不重?她是不是伤到内脏了?”

秋瞳跑过去看了一眼,说道:“可能伤到了一点,但是血已经停住了。说明伤得还不算太重。我见过比这伤的更重的,也用这草药治好了。”

熏迟连忙把白色的草药汁挤进了花茹背上的血洞里。

等神羽的背部几乎全部被白色的草药汁覆盖住了之后,秋瞳又把那些刚刚摘下来的绿色的小花覆盖在了他们俩人的背部。

“好啦。大概一周之后,伤口就能愈合。”秋瞳轻快地说道。

苏寻和熏迟顿时放下心来。他们守在了两位朋友旁边,等待着他们醒过来。秋瞳陪他们待了一会儿,便走开去瞧自己的那位朋友了。

她一走,苏寻就站起身来,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了过去,一齐看着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子。

“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苏寻问道。

“柳胥东。”秋瞳说道。“他是前几年帮父亲采药时候,给女王抓过来的。我比他晚几个月才被抓来。”

“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秋瞳似乎不愿意说。她装作没有听到苏寻的话,说道:“咱们在这死盯着他也没用。你去照料你那两位朋友吧,我要去和她们做晚饭啦。你饿不饿呀?”

“饿了。”苏寻心甘情愿地说道。

秋瞳忍俊不禁地瞅着他,说道:“那你怎么还跟着我?去那边等我呀。”

“好。”苏寻神不守舍地走到熏迟旁边坐了下来。他仍然忍不住看着秋瞳跟另外两个女孩子在灶台那边忙忙碌碌。她们三个配合的很好。欧阳江燕洗菜切菜,池芋央削土豆皮,秋瞳在灶台上淘米焖饭。不一会儿,屋子里就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苏寻轻叹了一声,他真切地嫉妒着池芋央和欧阳江燕,她们离秋瞳那么近,跟她随意地聊天说话,他希望自己也能跟秋瞳那样说话。

旁边突然有一个人笑了一声。苏寻扭过了头去,看见熏迟正乐不可支地看着他。

“老兄,你害了相思病了!”熏迟说道。“秋瞳真是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

苏寻红了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一看见秋瞳,就神魂颠倒。什么过去的记忆,过去的自己,过去出卖灵魂的经历,自己的搜寻巫术,妖怪岛,统统不重要。只要看见秋瞳在那里,他就觉得自己是完整的。他一刻也不想离开她。忽然,秋瞳不经意间转过身来,碰上了苏寻的目光。

苏寻激动地差点站起来。这时候三个男孩子突然不合时宜地走了过来,挡住了苏寻的目光。他只好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三个。

“苏巫师,熏巫师,”最大的那位何思远恭恭敬敬地说道,“可以为我们表演一下你们的巫术吗?”

“好啊,”熏迟答道。苏寻很恼火,心里暗暗嫌弃他们挡住了秋瞳。他不发一言地坐着。“你们有没有一盆植物?花花草草的都行,随便拿来给我。”熏迟说道。

室内仅有一盆栽培着的桂花。何思远端了过来。

“放在地上。”熏迟说道。

何思远把桂花放在了地上。桂花立刻长了起来,很快撑破了花盆,粗壮的树干在房屋中间长了起来,枝枝相交辉,叶叶相交映。明黄色的桂花从树枝上冒了出来,浓郁的桂花香味在屋子中飘了起来。

三个男孩惊叹着,羡慕着,不住口的称赞。连正在做饭的三个姑娘也忍不住跑过来看。苏寻忽然看见了秋瞳脸上赞赏的表情,忽然嫉妒起熏迟来。“冷静。”他对自己说道。“你是个大男人了。别表现的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但是他心里痒痒地,真希望那三个男孩也问问自己的巫术,好让自己有机会表现。但是何思远似乎完全沉迷在了熏迟的巫术里面,根本顾不上问他。

熏迟一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变得如鱼得水。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担心着朋友的安全,身体又非常疲倦,根本没有心情展现自己。但是等给花茹和神羽上好了药,得到了他们能在一个星期内愈合的保证,再加上在温暖的屋子里歇了许久之后,他的活力逐渐恢复了过来,他既风趣又健谈,又能恰到好处的开玩笑,很快就跟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混熟了。男孩子们都叫他熏大哥。欧阳江燕和池芋央都爱慕地看着他。秋瞳倒是很镇定,这让苏寻的内心宽慰了不少。

过了一个时辰,饭菜都做好了。一张破旧但擦得很干净的大圆桌摆到了屋子中间的桂花树下面。欧阳江燕瞧着熏迟说道:“冬天都能在桂花树下面吃饭,熏大哥真有本事。”

熏迟微笑着没有接话,饭菜被一盘接一盘端上了圆桌,花花绿绿地摆满了一桌子,有白云猪手,香菇扒双蔬,清蒸鲈鱼等等,熏迟和苏寻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

大家都毫不拘束,三个大男孩很能吃,熏迟一开始还顾及着形象,但是菜做得实在好吃,他又饿了很久,于是也吃得越发放浪形骸起来。苏寻却食不知味,想到这些饭菜是秋瞳亲手做得,就要细细品尝。

用过了饭,三个姑娘收拾起了碗筷。八个人便围桌而坐。熏迟吃得肚子发胀,坐在椅子上一步也不想动。苏寻却仍然注视着秋瞳的一举一动。

苏寻正好坐在秋瞳对面,秋瞳感受到了苏寻凝视的目光,便开始不停地和别人说话,但是苏寻还是不肯把目光移开。最后,她无可奈何地瞪了苏寻一眼。苏寻不但不生气,反而冲她笑了起来。

秋瞳白了他一眼,给他递了一个眼色。苏寻反应过来:他的目光太明显了。饭桌上的人都看出来了。

苏寻生怕惹得她不高兴,连忙说起话来:“妖怪岛上现在是什么状况?”

秋瞳很高兴他问了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知道答案,所以大家便三三俩俩聊了起来。

欧阳江燕说道:“我和秋瞳一开始都是在煤矿上做矿工。煤矿那边有一个煤灰妖,他本来是从矿脉里面生长出来的,专门靠吞吃煤炭为生。后来女王就把我们抓了过去,专门给他挖煤吃。这个煤灰妖越长越大,饭量也越来也大,都后来我们每个人都得每天挖够五十车的煤炭来给他吃,就是那种地下拉着煤的小推车。谁挖不够五十车,谁就没有饭吃。要是接连两天没挖够,就要喂给煤灰妖给他当做点心吃。”

“是啊,”秋瞳接口说道,“一开始我来到这里,根本就弱不禁风,还发着高烧,但是在那种环境里,如果一旦软弱下来,就会死亡。所以大家都很顽强地活了下来。”

欧阳江燕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个鬼地方,不管意志有多顽强,还是不断有人生病死去,好多人都是得了肺病死掉的。给我们的饭很少,工作量又越来越大。有一段时间,我们晚上不睡觉,矿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煤的气息,瓦斯的气息,还有地下水的水蒸气。矿里很热,我们不停地在矿里面挖啊,挖啊,就像地鼠一样。”她闭上了眼睛,举起了双手,模仿着那时候挖煤的动作,在空气中刨着,真的活像一只地鼠。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做声。

“后来,我生病了。”欧阳江燕平静地说道。“我病在床上,没有饭吃,还绝望地想着,明天一定要挖够五十车煤。第二天醒来,我仍然浑身没有力气。但是我仍然逼着自己下矿,因为不下矿晚上就会喂给煤灰妖当点心吃。”

“到了傍晚十分,我已经拼尽了全力,才挖够了十车煤。我绝望地想投河自尽。那条河就在煤矿的外面,经常有挖不够煤炭,又不想死在煤灰妖腹中的人,在那条河里自尽。过几天就会有被水泡的发胀的尸体飘过来。我也走到了那条河边,河水是黑色的,我看见了河里面自己的影子,心想这就是我的一生了,在妖怪的矿井上拼死拼活的一生。”她的声音变得阴冷苍白,声音很压抑,好像在回忆一段已经死去的人生。

“我正准备去死的时候,秋瞳拉住了我,她说还有别的办法,她把她今天挖得五十车中的四十车分给了我。我保住了命,还得到了一份饭。我和秋瞳分吃了那顿饭。秋瞳说她以前也有挖不够煤的时候,别人也是这么救了她的命的。”

“就这样,我们矿井里的人相互支持,最后才没有被煤灰妖吃掉。到了最后,我们大家都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因为食物实在太少。秋瞳说我们应该挖地道逃出去,不应该死在煤矿上。她先是说服了我,我们俩又一起说服了其他的十几个人。除了我,秋瞳,还有柳胥东、小芸、阿果木....我们开始在矿井里面挖地道,挖了整整一年才通到了矿区的外面。”

“我们十几个人那天一大早就到了矿井里面准备逃走。秋瞳说这样还不够,一定要毁尸灭迹,让妖怪以为我们死在了矿井下面。于是我们把矿井地下的通风口关上了,瓦斯在井里积攒了一天,到最后瓦斯的浓度变得非常非常高,我们才一个个从地道里爬出去。地道是往上倾斜着的,秋瞳走在最后面,我们爬出了两百米左右,她就把一块火石朝地道后面扔了下去,我们听见了火石撞在地道上嘎达嘎达的声音,大家都不敢停顿,一个劲儿地往前爬着,接着身后就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一股浓烟窜进了地道,熏得我们拼命地往出爬。矿井算是被我们成功引爆了,还塌陷了下去。我们挖的地道入口因此也没有被发现。我们十几个人作为因矿井事故而死的矿工被登记在册,其实我们已经逃出了矿区。”

秋瞳插话道:“那时候不知道出去以后该往哪儿跑。如果直接逃走,很快就会被妖怪发现我们挖的地道。那我们马上就会被抓回去。但是如果妖怪以为我们死了,就不会来抓我们。”

苏寻看着秋瞳,恨不得替她吃那些苦头。虽然秋瞳现在就坐在他对面,安然无恙,但他还是听得噤若寒蝉,生怕矿井连带着把他们挖得地道也弄塌。

“我们逃了出来,悄悄地联系妖怪岛上的其他人,成立了天命组织。一开始应者云集。我们有了自己的基地,逐渐摸清楚了岛上的状况。但妖怪岛女王的动作很快,她发现了我们,派了很多妖怪来抓捕我们组织的人,组织一开始经验不够,随便就加人进来,结果混进了几个奸细,把组织成员的状况都摸清楚了。好多人都被杀害......当初从矿井里逃出十几个矿工,现在就只剩下了我,秋瞳和柳胥东。”欧阳江燕沉重地说道。

“虽然这样,”秋瞳说道,“我们也不是一事无成。我们这两年干掉了女王手下的四个大妖怪,经过仔细甄别以后,还选出了天命组织现在的成员。我、欧阳江燕和柳胥东负责对付女王,何思远和阿铭、鹿晓泷,是我们的大后方。”她看了一眼桌子东边挨个儿坐着的三个大男生,他们三人听见“大后方”这三个字,都脸红了起来。

“他们三人的工作很了不起,”秋瞳连忙补充道,“我们现在的这个基地就是他们想出来的点子,还有山洞外的那棵松树也是何思远做出的机关。进门的时候,只要在松树上面拍三下,然后松树就会倒下,门就露出来了。洞里的这些木桌、木椅、木床都是他们三个人合力搭建成的。”

“了不起。”熏迟赞叹道。“那么你们的粮食和蔬菜都是怎么来的?”

“偷来的。”秋瞳不假思索地说道,没有一丝愧色。“从妖怪的仓库里,池芋央搞到的钥匙。”

“什么!”熏迟惊讶地说道,看向了池芋央。池芋央脸红了,低下头不敢看熏迟。

“是啊,”秋瞳大笑着说道。“池芋央平日里就是这副模样,很乖很听话,连妖怪都喜欢她,谁想得到她会谋反呢?她本来在妖怪岛的腹地那边给妖怪种地。妖怪岛的腹地有三个大妖怪管着,分别是蝗虫妖,老鼠妖,毛毛虫妖。有几百个人都在那里给这些妖怪种庄稼,种果树供妖怪们消耗。池芋央也在那里,是她把妖怪仓库的钥匙偷来,交给了我们。”

“那么池芋央现在在天命组织里负责做什么?”熏迟问道。

“她刚刚来到这里,就解决了组织里面吃的大事,还不够么?”秋瞳微笑着说道。“现在的状况就是,白天柳胥东和欧阳江燕,或者是我和柳胥东出去侦查关于女王的情报。晚上回来教授何思远,阿铭和鹿晓泷还有池芋央他们四个人对付妖怪的法子。等到他们都学会了就可以分担我们的任务了。”

“你说你们在侦查关于女王的情报,现在查到了一些什么?”

秋瞳和欧阳江燕对视了一眼,秋瞳才说道:“我们发现女王有一个秘密。”

屋子里现在鸦雀无声。苏寻和熏迟等着秋瞳说话,就连已经听过这个秘密的成员们,脸上也带着既兴奋又谨慎的表情,静静等待着。炉灶里面的炉火在噼噼啪啪地响着,油灯燃烧了一夜,已经暗淡了许多。此时炉火的影子隐隐绰绰地投射在了山洞的洞壁里面,把秋瞳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门外的北风刮得呼呼作响,就好像有一只巨手在扇着门板一样,池芋央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门外的松树是不是倒了。”

“嗯,把松树的底部的树干扶一下它就能站正了。”秋瞳冲池芋央说道。

池芋央点点头走了出去。

“女王有一个惊天秘密,我们是可以确信不疑的。”秋瞳继续小声说道,“根据我们最近发现的情况,我们三个人做出了一个对这个秘密的猜想......只是一个猜想。”

“你们回想一下,女王在把我们抓来的时候,是不是变成了一只女妖?她是不是变成了一只有四只鹰爪的女妖,全身长满了羽毛,每个鹰爪都能抓一个人?”

苏寻和熏迟点点头。

“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看到的女王。大家都以为她是这样一只女妖。我也曾经深信不疑。”秋瞳说道,声音低得几乎能让炉火燃烧的声音盖过去。

“女王还有种种耀眼的本事,比如她能够随意地变化面孔。几年前她还不能够这样,大概是吸取了哪个巫师的巫术,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本事。她很喜欢抓巫师放到实验室里面去,她就这样吸取了一些巫术,她除了会变脸,还能嘴里喷火,还能制造出妖怪分身来。这些都是她在实验室里面完成的。”

秋瞳继续说道:“我们天命组织的人,哪里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很灰心,直到我们发现女王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她一直小心隐藏,不然别人发现。”

“我和欧阳江燕也是出于偶然,才发现了女王的这个秘密。苏寻,你之前跟我讲故事的时候,不是说因为女王是妖怪,所以你无法定位她的位置吗?”

苏寻点点头。

“我们的猜想就是,女王之所以是一只妖怪,全是因为她有这个秘密。如果没有这个秘密,她可能跟我们一样,只是一个人而已。”

“今年秋天,我和欧阳江燕去妖怪岛中心的深山里采集草药。因为山阳面的草药都被采光了,我们换了一座山,爬上去搜集。这座山比之前那座山陡峭一些,我们还不大熟悉山路。所以,我在半山腰的时候,不小心滚落下去,掉到了山下的森林里面。我摔伤了腿,暂时无法走路,我就在树林里趴着,等着欧阳江燕来找我。”

“欧阳江燕爬下山来,她在森林里呼喊着我的名字,我应了她一声,她就循着声音找了过来。她给我了一根树枝当拐杖,然后扶着我往回走。”

“我伤到了腿,森林里的路又很难走,所以我们走得很慢。但那林子很大,一旦进去了很难绕出去。我们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了傍晚,不但没出去,反而在林子里迷路了。欧阳江燕说晚上只好在林子里过夜。”

“我们找了些干草枯叶,在树下铺了一张床睡觉。欧阳江燕很快睡着了。但是我因为伤到了一条腿,晚上一直疼得睡不着。我就在那儿眯着眼睛躺着。忽然听见了树林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一开始以为是风吹过树林的声音,或者是林子里的猫头鹰在活动。但是不是那样,那个声音很稳定,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听清楚了,那是脚步声!我睁开了眼睛,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秋瞳的声音忽然变尖了。

苏寻和熏迟看着她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心一下子揪紧了。

“是女鬼!一个全身穿着白衣服,留着黑头发的女鬼!她的脸离我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近,眼睛像是两颗大绿珠子,还往外冒血!”

就在这时,一股猛烈的北风带着雪花刮进了山洞,池芋央回来了。熏迟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朝后一仰,椅子便给翻倒了,他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秋瞳爆发出一阵大笑,其他成员也轰然大笑。熏迟满脸通红地坐了起来,秋瞳冲他嫣然一笑,说道:“熏大哥,对不起。看到你们俩听得这么认真,我就忍不住想吓唬你们一下。小池,过来坐吧。”

池芋央害羞地回到了座位,脸红红地朝熏迟说道:“熏大哥,对不起。”

熏迟脸色有点红。但他很快和大家一起大笑了起来,说道:“没关系!我喜欢秋瞳讲故事的风格。”

“嗯,回到正题,我在林子里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我睁开了眼睛,发现女王正在朝我们走了过来。她处于一种半是人类,半是妖怪的状态,就好像变身没变伶俐。脸和四肢还是人的脸和四肢,但是身上长满了羽毛,巨大的翅膀拖在她的身后。我以为她发现了我们俩,差点儿就要跳起来逃跑。但是伤腿痛得我动也动不了,所以我没起来,只是把欧阳江燕给推醒了。”

“欧阳江燕还没睡醒,稀里糊涂地看着我,这时候女王已经走到我们旁边来了,她的脚离我很近很近。我抬头看着女王,看见她脸色惨白惨白的,她竟然没看见我们俩就躺在她脚下,而是使劲儿瞪着前面,缓缓地往前走。”

“欧阳江燕看到了女王就清醒了。我们本来打算逃跑,但是当时女王神智好像不大清楚,我们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就悄悄跟在了她后面走着。走了许久许久,林子中出现了一幢小小的楼阁,这个楼阁盖得很隐蔽,在许多树的包围之中。如果不是女王走在前面,我们很难发现这幢楼阁。”

“女王朝楼阁走了过去。她的手在楼阁的墙上按了一下,墙壁上就出现了一扇门,她推门走了进去,门自动关上了。我们就在外面等着。过了大概五分钟,楼阁里面突然传来了尖叫的声音。”

“尖叫?”苏寻和熏迟不由自主地问道。

“是的,里面传来了尖叫的声音。”秋瞳说道。“就像是有人在受到可怕的虐待。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女王在里面折磨一个犯人。后来我们听出来了,那是女王自己的声音。她尖叫了好久好久,才停了下来。我到现在耳鼓膜里还回荡着她尖叫的声音。”

“接着,她又大笑了起来,她止不住的,疯狂的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那笑声在寂静的林子里真是比她的尖叫还可怕。我和欧阳江燕听得毛骨悚然。她笑了一会儿,又开始痛哭,哭完了又笑,就这么重复了好几遍。她砰地一声打开了门,一只长着鹰爪的妖怪从里面飞了出来。她好像平静了下来。”

“长着鹰爪的妖怪?”熏迟问道,“那不就是——?”

“没错,就是她变身之后的妖怪,抓我们到岛上来的那只女妖。她看着那只妖怪飞上了天,她就站在那里等着。妖怪在天上转来转去飞了几圈,才俯冲了下来,飞进了女王的嘴里。

“飞进了女王的嘴里?”

“嗯,那只妖怪飞得很快,快成一股灰色的疾风,哗地一下子,女王张开了嘴,那股风就冲进了她嘴里。”

“我们看到了这副情形,大气也不敢出。妖怪被女王吞进肚子里面以后,女王就恢复了她的常态,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趾高气昂地锁上了门,又呼地一下子,变成了一只女妖,飞走了。”

“所以,这就是我们发现的女王的秘密,我们猜想她大概是个人类,不知怎么变成了妖怪,还在这个妖怪岛上聚集了一大批妖怪。”秋瞳总结道。

“你们有没有再去过那个楼阁?”

“去过,女王一离开我们就去了那里。但是楼阁的墙壁很结实。女王当时是把手在墙上按了一按,墙上才出现了门的。我们过去按墙,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需要一些有法术或者有妖力的人去按。”熏迟沉思着说道,“我真想去试着按按那墙。”

山洞里面的油灯已经堪堪然燃尽,现在只有炉火的火光明明灭灭地照在墙壁上。秋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快半夜啦。差不多该睡觉了。明天,柳胥东就能恢复一些。你们的两位朋友说不定也会醒过来。”

剩下的人拖拖拉拉地站了起来,把圆桌收拾好。秋瞳指着屋子中央的大桂树说道:“这个怎么办啊?”

“呃,”熏迟说道,“我只知道怎么让植物快速生长,还没法把它缩小。你们的山洞里缺什么家具吗?”

“缺啊!”秋瞳笑道,“缺四张床!”

“哎呀,这倒是个好主意。咱们四个人还没有床呢。”熏迟说道。其他人都惊异地看着他,连苏寻也非常惊讶。难道熏迟还能变出床来吗?

“四张床应该放在哪儿?”熏迟问道。

“那边还有一个空的山洞。”秋瞳指着屋子里的另外一个洞口,那里黑漆漆的。

熏迟盯住了桂树,大桂树的树根一下子脱离了地面,带出了许多泥土来,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桂树顺着熏迟的目光一直移动到另一个洞口那里。欧阳江燕连忙去拿了一盏油灯点亮,跑进了洞口中,照脸了里面。

几个人一起跟过去看,熏迟把大桂树移动到了洞里,桂树开始弯曲扭转,不断地变形,先是树干变得宽宽扁扁的,紧接着,所有的树枝一起缠绕起来,就像编织一张毯子一般,把树干紧紧地裹住了。大桂树在熏迟的目光下就变得跟橡皮泥一样柔软易塑。很快,桂树变成了一张桂树床,正好够一个人睡。

熏迟随意地从床上撇下了一根树枝来,树枝迅速地又长大成为一棵树,缠绕成一张床。洞里很快有四张床并排放在了一起。

大家交口称赞。熏迟忍不住有些得意。秋瞳、欧阳江燕和何思远、池芋央把自己被子抱了过来,让给他们做褥子。

苏寻赶忙道谢,他不留痕迹地把秋瞳的被子抱了过来,铺在了自己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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