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年纪越长,日子过得越快。转眼王伟离开DB一年多了。
二〇〇六年的秋天,拉拉到北京出差。在飞机上,邻座一个北京男人和她搭讪。这人的相貌和声音都跟王伟有几分相似,拉拉不由胡思乱想:是否相貌类似的男人,对女人的喜好也会类似?
黄昏时分,在建国门地铁口的小广场上,一群半大孩子在嬉戏打闹,几个老人在边上闲聊。拉拉忙了一天,踱到这里随意找了张长椅坐下,当她放松地看着身边的这一切时,忽然意识到:就是这张长椅,当年自己曾和王伟一起在上面坐过。那次广场上的情形也是如此,孩子在嬉闹老人在闲聊。
巧的是,邱杰克的电话就在这会儿来了,拉拉激动得几乎怀疑自己是穿越了。她一时编不出新词儿,硬着头皮用忽悠张凯的那一套忽悠邱杰克,说是有一位朋友有事儿想找王伟,但是发现王伟原来的手机号码不用了,所以托她问问新号码。无独有偶,邱杰克的答案也和张凯差不多,他客气地说他可以试试看,但是不能确定联系得上王伟。虽然对拉拉于心不忍,他终究做不了王伟的主。
这天晚上,拉拉梦到王伟从邱杰克那儿得到了她的音讯,一刻不停地跑来找她。他靠近她,抱紧她,向她认错——这正是她一直想要的快乐,他都给了她。她哭了起来,他很心疼,不停地劝慰,又自责。但她还是哭,一直哭,一直哭,哭个不停。他没辙了,只好求她关机,好惩罚他到处去找她。
窗帘没拉严实,阳光从帘缝中悄无声息地流进了房间。拉拉转了转脑袋,一下子在这束金黄灿烂的阳光中惊醒过来。她迟疑地半坐起身子,茫然地想:我这是在哪儿呀?
国际饭店的摆设熟悉依旧,房间里静谧无声,王伟在梦醒时分失去了踪迹,剩下她一人,独拥薄被呆坐床前。“弗洛伊德说得没错——梦表达了未能满足的愿望。”拉拉自嘲地想。
她起身洗漱,更衣泡茶,然后打开电脑查看行情。股票最近涨得很好,她拿定了主意,打死也不卖。王伟消失以后,赚钱在她生活中的意义就显现出来了。过去她赚钱也很努力,而现在,她在赚钱上的主要特点不再是努力,而是沉浸。拉拉觉得这没啥不好,人总得有追求,有个事情让你沉浸,你想到这事就兴奋,苦也罢累也罢,都能忍。如果连钱都不喜欢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看罢股票,拉拉捧着茶杯踱到窗前往外张望,她诧异地发现:原来秋叶已黄,长安街一地灿烂。
拉拉最近两次飞北方,南航的航班回回晚点,她便近乎迷信地特意改选了国航的航班。结果,像是专为了和她作对,这回人家南航准点得不能再准了,反倒是国航的航班晚点,而且一晚就是几个钟头。
透过候机大厅的落地玻璃,眼看着南航班机展翅高飞冲入云霄,拉拉却只能傻坐干等,气得她七窍生烟,晚点似乎成了她这个季节的命运。无边夜色终于看饱,拉拉吃累不过,便顾不得斯文,半个身子朝椅子上一歪,倒头睡了。
王伟和邱杰克陆宝宝一起过了安检,三个人说笑着往登机口走去。王伟无意中往边上的候机区扫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到了呼呼大睡的杜拉拉,他一下子怔住了。“你们先走,我上洗手间,一会儿去登机口找你们。”他对邱杰克说。
把邱杰克和陆宝宝支走后,王伟看了看四周,谨慎地移动到离杜拉拉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低头端详她的脸,时隔一年多,她的下巴尖了,黑眼圈也比先前明显,只有头发的颜色还是他熟悉的栗色,有几缕散了下来,覆盖在她的脸上。她的柔韧性显然出色如故,身子那样半歪半耷拉着,换了别人多半要觉得别扭,她却弯曲得怡然自得,令他想起她练瑜伽的样子。
有一次,她的身体也是这样在瑜伽垫上保持着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一面大肆向他兜售两句她刚看来的“美文”:“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娇嫩的脸,我却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他听了直想发笑,对他而言那种文字太酸,况且“备受摧残”四字儿未免骇人听闻。他对拉拉说:现在是新社会,全世界估计就属中国女性的社会地位高了,我哪儿敢让你的容颜备受摧残?她听了他的话,眨巴着眼睛放弃了兜售。现在想来,她也许在暗示白头偕老。
睡得正香的拉拉忽然噌地直起身子,闹不清楚自己在哪儿似的茫然四顾。
旁边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说:“你的围巾要掉到地上了,我帮你拉了一下,是不是吵醒你了?”拉拉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十分可笑地跟人道谢。
王伟站在暗处,看着睡眼惺忪举止可笑的杜拉拉,一时间觉得自己爱怨两难百感交集。他又站了一会儿,终于悄然离开。
找到邱杰克和陆宝宝后,王伟坐下便一言不发。邱杰克发觉他情绪不对,前后跟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脸色不太好。”陆宝宝听到邱杰克的话马上凑了过去:“没有不舒服吧?”
王伟一侧头,躲开了陆宝宝伸过来要摸他额头的手。“没事儿。有点儿累了。”他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再无下文。邱杰克和陆宝宝交换了一下纳闷的眼神,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