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唐纳领导工党在大选中获胜后,不少进步人士都欢欣鼓舞。在外交方面,他们认为:“新式外交的清风,将吹遍全球。”工党的对外政策,确实带有自己全新的风格,与保守党大不相同。最带有政治敏感、与保守党针锋相对的就是处理英苏关系的问题。麦克唐纳不仅在《劳工与国家》中提出了恢复英苏邦交的主张,而且在实践中坚决落实,一举解决。这堪称英国外交史上的又一壮举。
对于麦克唐纳政府的这一实践活动,许多学者持回避的态度。英国一些平允的学者生怕把麦克唐纳脸上涂上亲苏的红色彩,所以一般关于麦克唐纳的著作中根本不提或一语带过,不愿多说。苏联一些学者,则怕把麦克唐纳说得“太好”或“对苏友好”,从而抵消了对他的批判,所以也不愿记载或评论这一复交事实。苏联在1965年出版的洋洋几百万言的《外交史》中,竟对此不置一辞,令人大惑不解。它只是说:“工党政府……不可能去公开领导反苏运动。”另一教科书虽然谴责工党“对外政策,与保守党毫无差别”,但是也承认将“英苏关系除外”。为了充分认识英苏复交的实质,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考察。
1.麦克唐纳与保守党政府对苏政策的比较
从总体说来,保守党是一贯地、全面地反苏,工党政府则一贯地、坚定地与苏友好,保持邦交正常化。具体说来可分为几个对照面:
第一,历史地对照两党的对苏态度。保守党自从俄国苏维埃政权成立后便持武装干涉的态度,以后一直敌视苏俄,并一再破坏英俄关系。1920年5月8日,联合内阁中的保守党魁、外交大臣冠松(G。N。Curzon)发布了最后通牒,向苏俄挑衅。在1922—1924年保守党执政期间,英国反俄空气浓重。1924年末上台的保守党政府首先拒绝批准工党政府与苏联恢复邦交的文件,并制造了“红信”事件以反苏反共。1926年10月保守党的斯卡巴勒大会上,作出了与苏联断绝贸易和外交关系的决议。1927年4月,英国保守党人挑动中国的张作霖政府袭击苏联驻京全权代表大楼。不久,5月12日,英国保守党政府出动警察袭击并査抄苏驻伦敦商务代表团大楼,并于5月23日正式提出与苏断交。当年,英国保守党政府又积极组织英、法、德等国搞“反苏运动”,并成为该运动的组织领导者。这就是保守党人的表现。他们作过对苏友好或缓和的事没有?一点也没有,也决不会有。
工党对苏态度也是一贯的,不过与保守党人截然相反。他们参加过反对干涉苏俄的运动。工党政府刚一成立就承认苏俄,首开正式承认苏俄的先河,解除了苏俄在国际上的孤立地位,满足了它争取喘息时间的愿望。当1927年保守党人断绝与苏外交关系时,工党在议会为苏联驻伦敦外交人员饯行。1929年它刚一执政又立即恢复了被保守党中断的邦交关系。
在历史上,凡是英苏断交,都是保守党干的,凡是英苏建交、复交,都是工党做的。这两个绝对清楚的事实,足以说明两党的一贯立场是多么不同。
第二,两党在对苏态度与内政决策方面的原则区别。保守党与苏绝交,是与其国内反共、反革命的政治立场联在一起的。他们仇恨一切社会主义学说,当然也仇恨共产党人。他们制造“红信”阴谋,是为了破坏国内社会主义政党——工党的当政。他们放肆地宣扬苏联“赤色危险”,是为了镇压革命人民,逮捕并审判12名英共领导人。它制造“俄国卢布支援了矿工”的谣言,是为了迫害矿工,破坏矿工罢工。它制造横暴的阿克斯楼事件,是为了在国内推行反动的、镇压工人的《劳资争执法》。所以,国际政策的反动正是国内政策反动的表露。一个仇视工人阶级的党在当时是不可能不反苏的。
工党则不存在反苏的客观因素和主观因素。相反,它倒是存在对苏友好、和平共处的主、客观因素。它是工人阶级大众组成的党,有社会主义的奋斗目标,有与资产阶级进行合法斗争的传统和经验,它在本质上是当时共产党人的同盟军而决不是敌人。虽然麦克唐纳和工党拒绝接受苏联推行的暴力革命的口号,也不同意当时苏俄搞的专政措施,但是麦克唐纳认为各国有各国的情况,并不想干涉或指责苏俄的作法。执政以后的主张是建立正常邦交,和平共处,平等往来,互不干涉。他早期也曾批评过苏俄把暴力革命强加于人的作法,他说:“俄国革命产生的革命宣传与幻想……抛弃了马克思历史的、科学的方法,而采用了马克思恩格斯所深恶痛绝的抽象的哲学。”他这种态度不但不能说明他是敌人,正好说明他是共产党人的弟兄和战友。所以,麦克唐纳及其领导的工党,没有必要、也不可能执行反苏的政策。他们在国内为工人阶级争取权利,在国际上也绝无损害社会主义国家及兄弟的共产党人之举。资产阶级保守党人对社会主义和共产党人的谩骂,不仅为共产党人所痛恨,也为工党所不容。麦克唐纳在反对党时期挺身而出为共产党员合法自由权利辩护,就是一例。
第三,两党在对苏外事交往中截然不同的态度。保守党在与苏联的事务接触中,处处表现了斤斤计较、吹毛求疵、搬弄是非、损人利己的劣根性。它骨子里有一股仇苏的烈火,不发泄则含恨对立,一发泄则猖獗不已。
与保守党相反,麦克唐纳和工党在与苏俄交往事务中则表现了慷慨大度、求同存异、顾全大局、平等互利的风格。当1924年英苏谈判因债务问题而处于僵局时,麦克唐纳主动让步,将债务问题单独搁置起来,无条件地先行正式承认苏联。这种宽阔胸怀在外交史上是没有先例的。麦克唐纳从不计较莫斯科搞的丑化他的游行,也不计较苏共和第三国际执委会对他的批判、指责和谩骂,忍辱负重,使对苏友好的原则不为一时一事和个人感情所动。这也表现出他作为工人阶级政治家的崇高品质。总之,他以主动精神与俄接触,以退让态度解决纠纷,以和平手段维持邦交。他处于保守党和自由党的制约下,以少数党执政,两次与苏建交,在对苏关系上可以说尽到了最大力量,做到了仁至义尽。
通过比较,可以鉴别。麦克唐纳与保守党在对苏政策上的天渊之别,说明二者阶级本质不同,政治立场不同。麦克唐纳的对苏态度,代表了英国工人阶级和劳动大众的态度。保守党的态度代表了英国最顽固的资产阶级的态度。这种差别不是枝节的、形式的差别,而是本质的差别。
2.恢复英苏邦交的积极努力
如果说英苏第一次建交是由于英国工党、麦克唐纳主动退让的结果,那么这一次恢复邦交还有赖工党和麦克唐纳的友好、大度。否则,僵局就解不开,邦交就难以恢复。
这次恢复邦交的提议是由麦克唐纳政府首先发出的。1929年6月8日,麦克唐纳内阁开始工作7月7日就向苏联发出恢复邦交谈判的照会。7月15日英方又托挪威政府通知苏方,提议派代表直接协商两国间存在的宣传、债务等问题。7月23日,苏副外长加拉罕通过挪威政府向英方转交复函,曰:“贵政府7月7日照会收到。……对于恢复英苏邦交表示非常欢迎。”可见英国工党政府是主动者,苏联是响应者。
在谈判过程中,英国工党政府的再次退让,挽救了谈判的破裂。7月29日苏驻法大使杜夫加勒夫斯基(M。Dovgalevsky)应英外交大臣韩德逊之邀赴伦敦谈判。第三天,由于苏方坚持无条件建交,不接受英方关于派使前将债务、商务、宣传等悬案先行解决的提议,谈判破裂,杜氏回国。对此,英方立即于8月1日发表声明,说明杜氏有误解,英方有诚意,因若干悬案搁置,先行建交须待10月份由议会批准,所以工党政府需要请求议会批准无条件建交。但苏方的有关声明仍坚持无条件建交,“现苏联政府不能接受英方建议,须等下届中央执委会时提出讨论。”在不久召开的日内瓦会议上,韩德逊奉政府之命又在会上表示愿意恢复英苏谈判。苏方外交次长李维诺夫仍坚持先建交后谈判悬案,会谈时间请英方安排。9月10日英方照会莫斯科,约定9月24日重开谈判。这次破裂后的挽回工作还是工党政府主动,苏方坚持不让步、不主动的态度。
英苏邦交的恢复是以英方让步而达成。9月24日谈判前,苏方代表杜夫加勒夫斯基声明,先恢复邦交,后谈判遗留事务。英国工党政府默认了这个声明,谈判成功,英苏邦交得以恢复。9月27日两国发表声明:“此次谈判结果,同意在恢复充分外交关系时(包括换使)有若干问题可由谈判解决。”10月3日,双方签订了《英苏协定草约》,恢复邦交正式告成。当时中国进步的国际问题评论家认为,“俄方完全胜利”,这是“大体上尊重苏方意见的结果”,“英方迁就了苏方。”
这就是麦克唐纳在恢复英苏邦交过程中的基本态度。这种主动的友好态度,如果用“怕暴露自己”来解释,那么麦克唐纳也未曾掩盖过自己的态度,他怕暴露什么呢?如果用“这是执行大资产阶级的意志”来解释,那么与之相反的态度、保守党强硬对抗的态度又代表什么阶级呢?由于苏联某些人从20年代末的第三国际和苏共领导那里承袭了一种极左的教条主义,以大批判为其推行一国革命模式开路,因此对麦克唐纳及工党政府的一切实践都看歪了,看低了。这种态度违反马克思主义,是不足取的。正确的态度是实事求是,承认麦克唐纳和工党与资产阶级的根本区别;不能以本国的模式或框架来衡量别人或强给别人;应当客观地承认,麦克唐纳领导的工党在当时世界上的反苏浪潮中与苏恢复邦交,是一次值得称颂的义举。